隐者之灯（新）

　　亚维娜是被振荡的元素潮汐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猛然张大眼睛。

　　这是，火系终结魔法，末日的黄昏？

　　印象中她不止一次地近距离看过这个大魔法，甚至她觉得，那盛大的火焰从手心喷涌开来的形象，有着十分熟悉的感觉。

　　梅丹佐并不是她见过的最热情的施法者。
　　恰恰相反，他表现出极度的理智和平静，仿佛这盛大的力量与他无关。
　　火焰在他手中表现出的更多的是精巧和克制。
　　他就像是变化无穷又操控一切秘密的……魔术师。

　　最初的火焰微妙到宛如艺术，从刻在宝石正中的阵眼点燃。
　　细小的火苗渐次窜起，细密地燃烧到每一个晶格。

　　持续了超过十秒的功夫，只见他终于举高自己深红的法杖，放声吟唱道，
　　“火为点、炎为线，
　　三界之焱构成无尽的面，
　　恐惧的烈焰穿梭永恒的空间，
　　不灭的红莲划破时光的界线，
　　存在於虚无空间的伟大皇者，
　　我以我之名请求你实践传说的誓言，
　　创造出破碎的最初，
　　回归于混沌的终结！”

　　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火焰没有铺陈开来，而是集聚于宝石中的狭小空间。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烈，巨大的能量高速旋转着，却被符文局限于一隅。

　　在元素聚集到到白炽化的一刻，仿佛悠长的叹息从神殿深处响起。神殿的结界毫不犹豫地震动起来，火焰如峰顶的水库，元素如开闸的河水，原本开始干涸的河床再次变得丰盈，四处结界都在活跃欢快地回应着。亚维娜知道，新的核心被点燃了。

　　梅丹佐轻快地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慵懒的愉悦非常引人入胜。
　　亚维娜突然想起母亲瑟薇的某次评价——
　　或许梅丹佐其实是比路西法更骄傲的天使，
　　因为他甚至并不像后者那样在意最终的结局。

　　“亚维娜，真的很感谢你！”琥珀的眼瞳中满是欣慰。
　　“感谢殿下！感谢父神！”亚维娜勾起唇角，微笑地回应。

　　梅丹佐闪过疑惑的眼神，他睁大眼睛笑了，愉快地抬起右手，迟疑一瞬轻轻按在亚维娜左肩上。
　　而后他轻快地擦身而过。“走吧，且看这次能管多久，再不出现我们麻烦就大了！”

　　走出最后一道门，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蒸腾的热力扑面袭来，亚维娜觉得一夜没好好睡觉的自己简直就像快烤化在阳光下的吸血鬼。

　　梅丹佐也受不了地将手掌平搭在眼帘上挡了一会儿。

　　“圣殿里没有时间概念，唉……”他向远方眺望了一眼，撒拉弗的目力超越亚维娜，看清了钟塔上的时针位置。“都已经十一点了。你今天有事么？”

　　亚维娜说，“正常要去军团报到……不过昨天碰巧撞到乌列殿下，要我去第六天见他。也不知在哪里……希望他的副官记下发到我办公室吧。”

　　梅丹佐想了想，“走，先跟我出去解决午饭再说。我正好要到第六天去，也就是那些地方，随便找天使问一问就知道。”

　　亚维娜点头，“好啊。”

　　梅丹佐笑一笑，拍拍她的后脑勺。

　　********

　　在火之圣殿待了一宿，又是水迹又是灰，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出门。梅丹佐利用神殿传送权限回到之前那个别院。他们各自换过衣服。亚维娜这件是由位女侍者送来。意识到它从前的主人可能是谁，她挑选了其中最素净的一件，尽管在衣襟上依然不可避免地绣了一排浅金色六棱雪花。
　　仅有一位御者的马车已等在门外，天马愤蹄嘶鸣，出城后升到高空往第六天诺玛而去。

　　由于都很疲倦，刚开始他们几乎没有交谈。

　　诺玛，纯白的新雪之城，也是三界闻名的学术之都。
　　在城市中央是著名的镜湖，光洁如平放的水之镜像，倒映着行岚飞影，一派湖光山色；东西狭长，左岸和右岸分别是天界战争天使和祈祷天使的最高学府，希利斯和圣光学院之所在。

　　圣光分为火、风、水、地和神圣祈祷五系；希利斯一般按武器分班，学分系统上分为领导（指挥）、防御、战术、战略历史四系。从两个学院的名称就能看出来，圣光取虔诚之意，希利斯取得胜之意；圣光包含了各种各样各种目的前来求学的法师，教导重点也以魔法而主；而希利斯的课程的大多数内容，都以征战取胜为最终目的。
　　然而……

　　“在想什么？”在亚维娜拉开窗帘从远处凝望镜湖的时候，梅丹佐也已经醒了。
　　“没什么……在想希利斯。”
　　“嗯？”
　　现在的希利斯其实有一种压抑感，当年上学的时候还不觉得，后来越来越发现……
　　“……殿下认为，圣光和希利斯，究竟哪里，可以教导出更出色的战场指挥官呢？”
　　“更出色？”梅丹佐的回答有趣地带着点淡淡地嘲弄语气，“真正出色的指挥官必须经过战场的洗礼，千锤百炼，形成最准确有效的临战经验，甚至是直觉。然而，遗憾的是，我大概知道你所说的意思。”
　　“嗯。殿下果然明白。”亚维娜想了想，接道，“其实以前在军团的时候，一旦有新人加入，我都会对他们做重新训练……啊，当然这也是军团的常态。然而我发现，我手下的战争天使，他们其实比我想象中的，更有魔法天赋。”
　　“你自己教？”
　　“是的。”亚维娜极小地点一下头，在梅丹佐温和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我编写了一个小册子，大概就是露营、传讯、简单地整修武器最基本的那些。我发现他们很多连造餐魔法都不会。”
　　“……你说得没错啊。”梅丹佐闭上眼睛向后靠在车厢上抵了一会儿，“其实希利斯以前不是这样的。圣光以精修魔法为主，多出决斗高手，也少量地出一些通晓各系魔法懂得相互配合的人才。另外，就是一些大型魔法的钻研者，从来不上战场。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希利斯招生的数量一直比圣光偏少。但是，曾经那里是天界战争天使的圣堂，精锐尽出，在天界要坐上高级指挥官的位置，非去希利斯进修不可。”
　　“唉？包括您么？”
　　“当然，”梅丹佐骄傲地一笑，“毕竟我的导师可是希利斯的创始人啊。”
　　“哦。您上次说过的，是雷诺阿殿下么？”
　　梅丹佐但笑不语。
　　“殿下那时候学的都是什么？”亚维娜好奇道。
　　“你猜？”
　　额。“……元素配合，情报分析……嗯，应用地形学，魔界地理……简单的武器使用，抛光或者编织？野外生存技巧，草药学，或者狩猎垂钓？以及，更重要的，如何快速地施法？”
　　“哟，猜得很准么！”
　　“真的？殿下不要取笑。”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哪里，其实无论武技或魔法都不过是战力的基底。战场需要应对的状况无非就是那些。魔力强大的施法者可以创造出很大的伤害值，然而同样的，这些魔法也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在四翼和两翼天使的水平上，魔力未必比打斗更有优势。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有黑暗巫师稍微护卫一下的大恶魔，可以在半个点以内将一整队的法天使屠戮殆尽。“可惜天使始终太在意魔法，修习武技的并不多呢。”就这样的情况，还一点点都不珍惜！“我碰到过很多法师，在他们心目中，战士不过是在前面当厚盾的武夫，他们随随便便玩弄一个大魔法，就可以杀死一大片，所以，战士付出的努力和他们的价值，就像打水漂一样可有可无 。”
　　“……亚维娜，我很遗憾。”我从前没有意识到事情已经发生到如此地步！“在我的印象中，战士对战场的价值简直就是常识啊！”从最一开始，战争天使就是为了对抗魔界应运而生的。哪怕在光暗三战的年月，初级法师如果一点儿自保的武技都不会，上战场是十分被看轻的。梅丹佐挣扎多年，教训不可谓不惨痛，最后还是最简单的五元素箭救了他，他少年时一度练到多层连发无间隙好么！
　　“或许也是，战天使自己‘太不争气’了吧。放弃了魔法，放弃了坚持。”放弃了，主导自己命运的机会。
　　“这不怪他们。路西法影响了天界的过去，还在影响着我们的现在。在希利斯已不提倡魔法精修。不仅如此，路西法堕天之前将希利斯主图书馆紫晶之殿的藏书几乎搬空”，传言他在找一本关于魔界的书，“后来尚达奉尝试从各处借调，重新将紫晶之殿填满，我没有再去看过，想必参差不齐。”
　　“再后来，希利斯和圣光的藏书，就只对自己的学生开放了……”亚维娜面无表情地叹息，她该说圣光欺天使太甚么？“殿下，我曾经想通过馆际互借程序借一本比较全的天界城志来看，对方回答说完整的城志册数太多，给了我一本超小的百科全书式缩印版，上面的地图还破了一个角 ……”
　　“亚维娜，我很抱歉。”
　　“不。风气如此，和殿下没有关系啊！”
　　光暗四战后特别是神使时代的近几列纪，战争天使确是十分张扬。所以现在不过是法天使的反弹么？不，梅丹佐在心里对自己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要负有很大的责任。路西法堕落后，那些年他以专心编修天界史为由，放弃了圣光的一切庶务。其实他在逃避什么他自己也明白。很多时候，你不过要等待那些伤口慢慢愈合。
　　“那些年，我是对战天使颇有芥蒂的……”
　　“殿下？”
　　如果克拉丽蒙和雷诺阿还在，回头看到这一切，一定会责备自己的吧。光暗四战，天界失去了最伟大的战士，失去了三界最顶尖的炼金大师和魔导师，希利斯同时失去了它的两位创始人 。
　　“殿下？抱歉，我从来没资格说这样的话。殿下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亚维娜有些羞愧，果然，这些话不该和圣光学院名义上的最高管理者梅丹佐殿下提的。
　　“不，你有的。”梅丹佐说，“我在上面待得太久太久，已经听不到下面的声音了。其实，”他看向窗外，“诺玛，这座城市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每一次我越过第五天到达这里的时候，都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天界七重，普通的两翼天使很少能到达这里，所以他都怀疑，他正在筹备的下一个提案，究竟能够引起多大的重视。

　　午餐的话题轻松很多。梅丹佐似乎有意将她往高阶天使聚集的地方带，这一家餐馆连端盘子的侍者都是四翼。
　　他们坐在二楼靠栏杆的位置，俯瞰一楼正中的竖琴表演场地。
　　……
　　“所以你在希利斯这么多年，跳过‘小镜湖’么？”
　　“没有呢。殿下呢？”
　　“呵呵，我也没有。”
　　‘小镜湖’是希利斯学院校园东面的一个小池塘，水很浅，半｜身高而已，据说与镜湖连通，可以带来好运。每年圣诞节前冬季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正好是考试周前第二个周日，希利斯都会有自发的跳湖活动，被称为末日狂欢。据说寒冷可以刺激记忆力，帮助应付即将到来的，天界史考试。
　　“那个时候天界史已经很恐怖，就连圣光的学生也有跑去蹭跳。亚斯缇就干过这个事。”
　　“啊？”那位个子不高头发乱乱的祈祷学院大法师？
　　“当然他回来得了重感冒，差点儿全学期重修。他打着喷嚏考完所有考试，最后在校医院的橱窗上连续涂鸦了十三根蜡烛。”
　　“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小镜湖’中间比他想象的水深。”
　　天啊！亚维娜睁大眼睛笑了出来，不行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

　　“后来圣光也有了‘长镜湖’，是东园药圃灌溉水渠的一部分，正好绕着圣光走了大半圈，夏天的时候我有跑去泡脚哦。”
　　“额，就是那个俗称的‘夏日天使汤’么？”
　　“对啊。正好在春季学期结束之后呢，大家都好悠闲。他们有在木质酒杯里盛酒，从一头飘到另一头，因为水波在荡又有各种突发事故所以不知会飘到哪里，接到酒杯的人就要唱一首圣歌或者把酒喝下去。”
　　“哎，要放在我们那个时候就是做圣诗，虽然难但是不吵啊。”梅丹佐夸张道，“你无法理解我坐在火系楼上赶着改卷子，楼下一群鬼哭狼嚎的心情。”
　　哈哈，想不到情人众多的梅丹佐也有如此郁闷的时候。

　　“对了，殿下，希利斯明年会有扩招的计划么？”
　　梅丹佐道，“我们都希望会，具体乌列会安排，到底能招上来多少新人且待再看吧。他今天让你去见他？”
　　亚维娜点头，“昨天不小心在风语城堡外碰到阁下，本来是天界军团长的宴会，拉斐尔殿下说他会出席的。不过最后他也没到，乌列殿下很晚过来主持了一次祈祷，然后我们就散席了。”
　　“拉斐尔啊……”梅丹佐的语气有一点点复杂，“乌列应是心血来潮。他主持的军团改革计划一直进展不大，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乱子，他前去看看也是应当。昨天究竟什么状况？”
　　“我……因为，的事。我没有及时行礼，恐怕让他注意到我了。”亚维娜抚额，“后来蒙卡尔出来解围，提到我以前在‘玫瑰之盾’，然后他似乎对玫瑰之盾的事情有些清楚，然后就叫我去见他。”
　　“哦，蒙卡尔？你们在哪里认识。”
　　“就是，去年仲夏的那一次。他莫名其妙地大周六跑到军团来视察，然后……”您明白的。
　　“应当问题不大，乌列应是对玫瑰之盾比较感兴趣。你现在的魔法天赋是地系魔法？”
　　亚维娜想了想，“其实也不太算。我一直魔法比较平衡，其它三系也不错。地系的话，我觉得治疗魔法很好用。”以及，算是对她的术士身份做掩饰吧，毕竟地系有很多精神方面和徘徊在白魔法边缘的法术。
　　“……”
　　“嗯？”
　　“好吧。你的火系魔法现在如何了？”
　　“可以使用部分禁咒的水准吧。火焰巨人什么的没有问题。”
　　梅丹佐欣慰地点头，“一会儿直接去找萨欧加。”反正他一定会知道把觐见安排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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