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之灯（新）

　　在诺玛城北的大片区域由天界的行政机构占据。最高行政院位于最北，偏西南的位置是最高审判庭，按红海通行语的说法就是最高法院，两处都有直接的法阵通向圣殿。

　　圣殿位于第七天主城圣弗利亚，理论上是天界众天使朝见神的地方，实际上同时也是众天使聚集一起议论大事的地方。圣殿的朝议一向由副君主持，耶德纪前的副君是路西法，他居住于圣殿右翼的撒拉芬神殿，对侧是耶稣殿下所在；当前撒拉芬神殿完全空置，米迦勒即位后搬入了火之天使的住宅火之殿堂，该处之前为雷诺阿居所，也曾空置多年，它在四大元素殿堂中位于最北的位置，与圣殿还算接近。

　　一旦重大决议由圣殿裁决后，即下放到最高行政院层层执行下去，显然，被称为‘天国宰相’的麦塔特隆梅丹佐殿下是行政院的首脑，这也是他‘天国宰相’和‘天使之王’称号的由来。最高审判庭的首脑是乌列殿下，在那里他拥有最高管辖权。乌列的年龄比梅丹佐略大，因为众所周知，梅丹佐是神前最年轻的撒拉芬。他们几乎在同一时代脱颖而出，大概是光暗四战后的某个时间，也正好是路西法的副君地位差不多完全巩固的时候。神使时代中期之后，这三位大天使被称为天界的“三架马车”也不为过。当然副君威能一度极盛，另外两位就有些显现不出来了。此外，要说明的是天使军团的大本营也设在第七天，理论上副君是全天界军队的最高指挥。

　　在天界，职权的划分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明确，比如圣殿的权威是第一位的，远远凌驾于行政和裁决之上，因此神前的其它御座天使就有了同样不可忽视的权限。各层天界领主的地位又隐隐与行政系统并驾齐驱，影响力尤有过之，比如梅丹佐之于耶路撒冷和第四天、亚纳尔之于帕诺和第三天、拉斐尔之于阿卡亚和第二天、乌列之于第五天大部、以及加百列之于第一天（当然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此为了节省行政配置，如果梅丹佐往这些区域派遣官员，很少不考虑其它大天使的意见，乌列也是如此。总而言之，神族的行政体系千头万绪，而圣殿位于绝对的位置，也是最高的仲裁，因而可以想像，一旦副君缺位后带来的巨大压力。

　　为了管理全天界的庞杂事务，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大天使们也不得不寻求其它天使的辅佐和协助，在他们的部下中，总有一些实力比较高、能力比较强、或者更擅长琢磨长官心思的天使脱颖而出，比如萨欧迦就是一位。他被称为魂之守护者，除天界外有很大部分职能都在红海。在那里，他作为神的仲裁官，专门倾听人间发生的恶行而执行天罚，并指引人的亡魂。关于这位天使的黑历史亚维娜也略知一二，其一是他在红海与72魔神、血族伯爵艾耶修曼的纠纷；其二是他莫名由来却流传甚广的吉祥物，公鸡。萨欧迦常年代表乌列坐镇行政院，由于管辖人间审判在加百列面前也很有面子。

　　与梅丹佐同行是十分痛苦的事，因为一旦进入他的领域就有无数天使向这位备受尊敬的大天使行礼，而亚维娜又不得不向对方回礼。他们一路走到行政院的最西端，梅丹佐越过铭牌进入一间巨大的办公室，他顺手关上门让亚维娜在外等候。

　　很快，一位褐发灰眼的白六翼座天使送梅丹佐出来，并表示愿意陪伴亚维娜前去觐见乌列殿下。梅丹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向亚维娜点头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

　　乌列没有在第六天，他在第七天的天使军团总部。
　　在这里的压力没有在行政院那样强烈，因为作为大天使直属军团的团长，亚维娜从前在这里是颇说得上话的。天界有一点不好，就是阶级等级太过森严，像亚维娜和法罗尔这样出生较晚又被刻意压低阶位的天使十分吃亏，尽管他们的实力甚至不逊于军队系统的某些六翼天使，一般六翼就更不用说了，然而，该有的礼仪要求并不会因为实力而简化。

　　乌列站在书桌边，背对着亚维娜的方向。
　　深蓝色的长发如瀑布垂落到腰际，在光线暗的地方如描绘晴夜的那种铺开在漫天繁星下的靛蓝色。

　　“亚维娜，刚才安杜尼勒来了一次，向我汇报了你们军团的训练情况。你们很早之前，就开始了战天使和法天使的联合训练么？”

　　与印象中一样，大部分乌列殿下的开场白都如此的直接啊。

　　亚维娜恭谨道，“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殿下知道我们军团进来的都是战争天使，但是第二天的防御任务又很重。塔米撒亚团长是我的同事，我们又经常一起出征，久而久之，两个军团就喜欢在一起训练，相互教一些实用的法术或战术技巧。”

　　“哦？”乌列嗤笑一下，“现在不是打仗期间，他团里的法师都在你这边住了半年了，这也是训练？”

　　“为什么不是？”亚维娜奇道，“我以为天界随时都面临战争的危险，无论如何训练总还是有意义。虽然第三军团的法师在我处长期滞留，但是他们是塔米撒亚团长所派遣，并且也询问过他们自己的意见。”

　　“询问他们的意见？”乌列淡淡道，“谁允许你们私自调用军事人员？”

　　果然来着不善啊，亚维娜在心底叹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在天界的法师学徒中，有一种法师巡回制度，由更等级的魔导师，推荐学员到前线进修，或者推荐某一系的法师到另一系的法师中间去了解学习。这一项制度，从前是全座天使的导师……拉结尔殿下提出的。塔米撒亚团长的部下向他提出了法师巡回的建议和申请，他们，现在在塔米撒亚团长那里都算‘学术休假’。”

　　气氛安静地都有点儿窒息压抑了。
　　亚维娜不明白为何乌列要沉默如此之久。
　　难道，已经怒得说不出话了？

　　鉴于亚维娜不想被当面抄鱿鱼，或者直接拉出去惩处，她再次硬着头皮，翻出她早就做好地功课道，“关于允许‘法师巡回’进入军团的提议，曾经颁布在第三纪第31列纪2879年‘关于加强天界祈祷天使综合作战能力’的第8号文件的第17条里，一度执行得十分顺利广泛，后来也没有任何明文禁止此项制度。”而且，亚维娜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乌列一眼，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您还是署名起草人之一呢。

　　“行了，”乌列向后一摆手，“我知道‘法师巡回制度’。”
　　他转过身，“亚维娜，我知道，你很讨厌我？”

　　有么？亚维娜低头行礼不语。我怎么不知道。
　　就算您是御座天使，这样指控别的天使也是不对的！

　　“起来吧。亚维娜前团长，作为全天界军团的副总指挥，我有权听取你关于‘玫瑰之盾’的训练想法和具体细节。”

　　……

　　毫无疑问，这次觐见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若不是萨欧加前来催促，亚维娜相信乌列没有任何停止的打算。
　　而亚维娜，她情绪复杂——说不上不高兴，当然也说不上很高兴！
　　她还记得他们最后的对话，
　　乌列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一早知道天界下发了关于军团改革的通知，为何不早早将这些情况上报高层，而是要刻意隐瞒呢？”

　　亚维娜措辞委婉道，“那是因为，属下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因为属下是塔米撒亚团长的好友，属下才有可能，塔米撒亚团长才愿意，双方进行联合训练的尝试；是问，如果一个法师军团和一个战士军团要合并，那么军队的训练，究竟听从谁的意见？是能力更强那一个，经验更多的那一个，或者地位更高的那一个？还是完全从上层决定？这是军团训练的情况，那么，征战呢？两个军队到底听从谁的指挥，附在谁的麾下？我和塔米撒亚团长都算是泰瑞尔殿下的部下，自然不存在类似问题。可是，这样问题并不是没有，您认为呢，乌列殿下？”

　　这样一番话的结果，自然是再次换来乌列长长的沉默。好在有等懂得他心思的萨欧迦，拉着亚维娜行礼之后就悄然告退了。

　　“亚维娜团长？”
　　“嗯？”
　　他们走在圣弗利亚的街道上，整个第七天没有黑夜，打烊的店铺寂静的街道告诉他们时间已不算早。
　　“你到底同殿下说了什么？抱歉，”灰眼睛的天使用了退让的语气却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她要说真是什么主什么仆么？当然萨欧迦也不算仆人。“身为属下自然要为殿下考虑，我想知道为何每次亚维娜团长觐见殿下，都落得一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不欢而散？笑话，“恕在下不能接受这样无端的指责。御座大天使的心思岂是我等能够猜测，即使身为乌列殿下的心腹，这样揣测他是否也太过不敬呢！”她反过来针锋相对道，“至于殿下询问防御军团的训练情况，在下也十分意外呢。时间不早了，萨欧迦阁下想必还有不少事务，在下告退了。”

　　“等一等！”

　　对方不顾礼节地追过来。

　　“亚维娜团长一定要因为‘火焰之锋’的事心存芥蒂，而置天界大局于不顾么？”

　　“天界大局？”也许已经是愤恨到极点，亚维娜觉得自己的声音和气得好像要粘稠起来。

　　萨欧加意有所指的目光如此熟悉，奇怪，难道乌列的所有部下都一个样么？
　　“你随便哪里打听打听，是法罗尔.亚列引诱了殿下，是他不知廉耻地在大天使之间兴风作浪，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是他早有预谋，居心不轨。殿下待他究竟如何？是他背叛了他，背叛的人是他！”

　　“哦？什么都是他？”亚维娜不顾一切地愤怒道，“以势压人的他？扣押军资的是他？无数同袍莫名其妙被推去送死的是他？最后，扣下求援战报，害得前线苦苦挣扎的也是他？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重修战略，我的部下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他杀了巴力，我就已经死了，加百列殿下就回不来了！你到底懂不懂！！萨欧加，他跟你的地位是一样的，一样的！要是米迦勒殿下还活着，你们怎么敢在他面前做这种事情！”

　　她从来没有觉得，世界是如此苍茫，圣弗利亚的荣光是如此空洞。

　　萨欧迦追上拉住她，将她狠狠扯进巷子里捂住嘴巴抵在墙上。
　　街边，大天使亚纳尔和然德基尔的仪仗正连绵而过。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是，”萨欧迦的灰眼睛愤恨而痛苦地凝视着她，她从来不知道天使的眼睛里还能有这样复杂浓烈的情绪，“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的部下、同僚、朋友。不想被陷害就打起精神来！天界军团再容不得一点儿闪失。这种事情连我都懂，为什么身为关键人物的你一点儿都不明白！泰瑞尔殿下费尽心机保下你，不是为了看着你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自暴自弃的！”

　　过了很久很久，她不该耻笑大天使的仪仗从来都那么长。
　　她猛然推开对方，头也不回地沿着空荡荡的街道离开。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如此。光明的，必然有阴影；荣耀的，必然有阴霾。萨欧加的一番话，难道仅仅是出于对亚维娜这个天使私人的关心？包括麦塔特隆，若她不是克拉丽蒙的子孙他岂会侧头看她一眼？她才不相信！
　　曾经她觉得，大家在一起做事情，只要有一个同样的目标，她不需要在意自己被放在这个体系中哪里，财富、权力、地位，都不是阻碍。既然事实一次次证明她大错特错，她不介意‘改过自新’，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都看个清清楚楚。就算她一无所有，她还是个术士，温和如母亲也在传道的第一天郑重告诉过她“作为一个术士，从不允许轻易冒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