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你半生垂眸

　　村里刚燃起第一袅炊烟的时候，度生背着瘦瘦一袋黄米往回走。夏然站在门口看他，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度生抬头看见夏然的一瞬间，脸上的疲惫一扫不见，黑漆漆的眸子刹那间像点亮的星星，璀璨又美好。

　　夏然心中的愤怒一下子被他的眸子安慰，情不自禁地也回了一个恬然的笑容。度生脚下快了几步，兴冲冲跑到夏然面前，满足地举起了手中的袋子：“又有米吃了！”

　　夏然心头虽酸，但脸上还是笑着，她伸手将米接过来：“太好了！”

　　度生赶紧弯腰打水：“你想吃什么？粥、饭还是饼子？”

　　夏然看着他瘦成竹竿的后背，伸手扶起他。度生疑惑地，夏然咬咬牙，将头上的纱巾一把摘下，将头发一甩，语气轻松又自然道：“好看吗？！”

　　度生一下子愣住，好半天才颤抖开口：“你……你的头发……”

　　夏然伸手抚了抚刚刚垂过肩膀的短发，笑道：“怎么？不好看吗？”

　　度生颤着手想抚，又不敢，他满脸伤心，仿佛剪去头发的是自己：“你的头发……”

　　要说不心疼是假的，夏然从记事起就留起的长发，一剪子就剪掉了二十年的精心呵护，她忍着心疼，一下子打开度生的手，故作轻松道：“你不懂，在我的世界，短发才是最时髦的呢！”

　　度生低下头，神情依旧惨淡。夏然拉起度生回到屋里，从背后拿出一袋钱，高兴地说道：“度生，咱们去敦煌吧！我想去看”

　　度生这才明白过来：“你是为了去敦煌城，所以才剪了头发去卖钱？”

　　夏然点点头：“反正头发可以再长，我们现在缺的是钱又不是头发！而且我这头发还买个了大价钱呢！”

　　度生默默看了眼夏然的短发，她的头发又黑又亮而且浓密，别说在这儿就是在敦煌也很少有女子能有这样一头缎子般的长发。这样的头发在这里比金银还要珍贵，商人们用头发作出的假发头套卖到西域去，可以换来好多的金银宝石。从夏然举起的钱袋来看，她的长发应该买了大价钱。

　　既然如此度生还是没有释然，夏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与兴奋，她一边计算一边说道：“咱们还是做饼子吧，这样可以路上吃。我打听过了，这些钱应该能让咱们在敦煌玩儿个十天半个月的，如果节省一些还能有些富裕，到时候你就别回来了，直接在敦煌找一份工作吧，总好过在这儿吃苦受气！”

　　“那你呢？”度生紧张兮兮地看着夏然。夏然神秘一笑：“度生，一个月之后我就会回去的！”

　　“是……是吗？”度生语气颤抖。

　　夏然使劲点点头：“我来的时候是夏至，一个月之后便是立秋，立秋那天只要我回到鸣沙山就能回去了！”

　　“立秋？！鸣沙山？！”

　　第二天一大早，度生和夏然到班布寺向净难师父道别，还将米和银两给留下了一些。净难深深看了夏然一眼：“能与施主有此一面之缘是佛祖恩赐，更是老衲毕生之荣幸。施主与敦煌的缘法不会就此断绝！”

　　夏然似懂非懂点点头，想想也是，她回到了现代也一定会继续做敦煌壁画研究，没准儿会在画中“相遇”呢。

　　两人拜别净难，寺外一辆牛车停在庙门口。夏然裹着纱巾走了出来坐上车，她回头对度生招手：“咱们坐车去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度生一愣，有些犹豫。赶车人一看是度生立即唾骂道：“我可不拉这小杂种！”

　　夏然皱眉：“你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度生怎么是小杂种了，他和咱们一样都是人！”

　　赶车人哼道：“他是胡人的野种，低贱的坯子，怎么能和我们汉人相提并论！”

　　度生怯怯道：“我不累，我……我在车边随你走着就行！”

　　夏然当然不答应，她跳下牛车从怀中又摸出一串钱：“我再给你加一吊！”

　　赶车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还是犹豫着。度生连忙拽住夏然衣袖：“别……我随着走就行！”

　　夏然一咬牙又摸出一吊，在赶车人面前晃来晃去。赶车人使劲咬了咬牙：“好吧！”

　　夏然拉着度生一下子跳到牛车上，趾高气扬道：“那就多谢了！”

　　牛车吱吱嘎嘎地在红柳镇的大街上走着，两旁全是指指点点的人。越是这样，夏然就越是表现的骄傲，她高高抬起下巴，挺直腰板坐在度生旁边。度生却垂肩躬背，神情极不自然。管他呢，夏然满心兴奋，反正要离开了，便是白眼也好，冷笑也罢，其实他们这些人才是最值得可怜的！

　　一路上，度生都很沉默，即便是走出了红柳镇，他依旧没有太多的兴奋。通往敦煌城的路坑洼不平，四周虽然没有现在沙化严重，但因为战争和灾荒的缘故，到处都是灰蒙蒙荒突突的一片。

　　夏然只顾着高兴，一路上向赶车人打听着敦煌城的风土人情。告诉发达的现代社会已经将全世界打磨的千篇一律，古代敦煌这颗胡汉相交、丝绸之路上的明珠定然有着别具一格的风貌，她是历史系的学生，对历史的热爱不仅是专业使然，更是她的本能。

　　赶车人掐着手指头说道：“这个月份是敦煌最好的时节，你们能赶上瓜节和祈赛节呢！”

　　瓜节，顾名思义就是庆祝西瓜熟了，祈赛节是什么意思？！

　　赶车人道：“自然就是向赛神祈求风调雨顺喽。”

　　傍晚时分，牛车才赶到敦煌城，夏然坐的屁股生疼，古代就是不便利，也就二十多公里的路，居然从早走到下午。付完车钱，两人向城里走去。夕阳之下，敦煌城肃穆苍朴，并没有夏然想象中恢弘热闹。

　　中午只吃了些饼子充饥，现在早就颠簸没了。夏然左右看看，拦住一个过路人便问道：“您好，请问敦煌城最好吃的是什么？”

　　那人一愣，下意识回答道：“当然是敦煌羊腿啦！”

　　“那……哪家馆子做的好吃又不贵呢？”

　　那人回身指了指一个巷口：“那个巷子进去有一家黄老西食殿，做的就很正宗呢！”

　　夏然写过那人，拉起度生便向巷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道：“终于能大吃一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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