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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门
可黄大人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沈仲舒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一把自别人手里抓过灯笼,俯下身子,绕着古树被砍断所剩下的木桩小跑了一圈,时不时地伸出腿去压一压脚底的泥土,嘴里念念有词地不知在说些甚么。
“不会又被鬼上身了吧,”沈仲舒小声地嘀咕,“没咱们的事了,快走吧。”他心有余悸,扯了扯许则的衣角。
许则“嗯”了一声答允,与少爷还未走出门口,忽见眼前闪来两道人影,他们手执碗口粗的棍棒,拦在跟前。
身后是黄大人的声音,“你们二人将本官的运财树砍断,还想全身而退?”
运财树?沈仲舒忍不住斜过眼去看那倒在地上的古树,这古树树皮斑驳,枝叶疯长,一看便是多年未曾打理,实在瞧不出一丝贵气。
正要反驳,却听许则回道:“替黄大人运财的定是个假冒的风水先生,这树常年不枯,通体暗红,名作桧树,乃属五阴之木,若说用作棺木倒是上乘之选,只是这运财……”
“你是何人?”黄大人听他言之凿凿,好似有些来路。
“在下许则,是我家少爷的护卫。”这护卫两字从许则嘴里说出来,好似比“宰相”还要来的厉害。
黄大人冷哼一声,方才略略缓解的怒容此刻又紧蹙起来,“小小的护卫也敢冒犯天师。”
沈仲舒抢过话头,学着他的话说:“你一个小小的尚书竟敢冒犯我的护卫。”
老管家在黄大人耳旁轻声提醒:“他是沈国师的儿子。”
黄大人脸上登时一变,这沈国师可是贾丞相身边的红人,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连忙像变脸谱似的换出一副笑脸呵呵的模样,走近了说:“原来是沈公子,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堂堂户部尚书竟然对个毫无实权的相师之子自称“下官”,如此恭恭敬敬,当真是有违纲常,不过沈仲舒很是受用,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得了吧。”他原本应该乘机敲上一笔,可怀中已有至宝,心想就算这尚书如何挽留,也须得铁了心回绝。
谁想黄大人倒很是爽快,一拱手,说:“沈公子慢走,恕不远送。”
沈仲舒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声,转身便走,而许则却从黄大人的神色中看出了焦虑,好像是有意要将少爷送走一般。
不管如何,此地阴气未除,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沈仲舒心想这回可总算能安然回家了罢,此刻虽已是深夜,却不觉得很困,只因方才这么一折腾,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哪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也能立马让他警觉起来。
可当他瞧见大门外忽然涌进一队人马时,他的心情立时便凉了一大半,拉起许则退在了一旁。
这回他可绝不能站在原地多嘴,无论待会儿发生甚么,他都要带着珍珠和护卫逃出这个鬼地方。
来人整齐有致,皆是手执兵器,却未身披盔甲,简简单单的一身劲装了事。
“江湖人。”许则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匕首。
沈仲舒轻声叮嘱:“你别管闲事。”
这队人约莫有十多个,只是江湖打扮,那黄大人却生怕有半刻的怠慢,快步迎上,垂着头守在门口等了一会,才见门外缓步走进个人来。
这人神态举止与其余人大不相同,只见他身穿一件石青色平素绡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赭色龙凤纹革带,还未走近,原先那一队人马便已尽皆俯身,这才让人晓得那些江湖人是为他开路来着。
沈仲舒见黄大人那卑躬屈膝的样子比方才见自己时犹有胜之,不禁问许则道:“他是何人?”
许则摇头说:“没见过,不过瞧他的装束,应该是宫里的宦官。”
“宦官?”沈仲舒好奇心大起,见那人面目白净,行走时极重形态,确是坊间流传的宦官模样,只是一个宦官竟能让黄大人这般尊敬,想必是皇上身边的人。
他一想到皇上,便回忆起许则说过的度宗驾崩之事,算起来先皇驾崩距今不过三日,这宦官居然穿着艳丽,当真奇怪的紧。
再看黄大人,他领着那宦官往堂中走,途径园子时,宦官的眼睛往那砍断的古树上一瞥,忽的停下了步,口中说道:“你去搬个椅子来,我就坐这。”
黄大人哪敢多问,急忙命下人去准备,见宦官坐好,又亲自奉上茶去,笑道:“张大人深夜驾临敝处,不知贾丞相有何吩咐?”
沈仲舒闻言心道:“原来是贾丞相的人,这就难怪了。”他混迹市井,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奸相贾似道的逸事,大多是向蒙古卑躬屈膝,对宋民性命却视如草芥的荒唐恶行。
许则察觉到了少爷的不寻常,转头一看,竟见他咬牙切齿,好似有极大的怨恨,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宦官张大人不放。
他哪里知道沈仲舒心里想着的,是贾似道将司天监金大人满门抄斩一事,不管国师沈知行有没有从中作梗,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刽子手正是那当朝权臣贾似道。
“小心。”许则走到沈仲舒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掌心能清楚感受到这副身子正在微微地颤抖。
所有人都明白,得罪了贾似道那便是一死,连先皇也阻止不了,如今朝堂之上只余下太皇太后与年幼的小皇帝两人,这贾丞相的权势怕是愈发大了。
那张大人呷了口茶,悠悠说道:“宰相听闻尚书大人病重,特命我前来慰问。”
黄大人忙道:“一点小病,不碍事,不碍事,宰相大人有心了。”
“是么?”张大人语气忽变,“我可听说黄大人是被冤鬼附了身,丧失了神智。”
黄大人见此事已漏了出去,再不敢隐瞒,忙跪下说:“下官的确被恶鬼缠身,多亏了这位峨眉山的清远道长相救。”
那清远道长见机不可失,急着上前拜道:“张大人,确是贫道治好了黄大人之症。”
张姓宦官却说:“黄大人,你这一病是病了足足三日罢。”
黄大人连连点头。
“看样子病得不清,”张大人望了眼倒在园子里的古树,“连这树也给砍了。”
黄大人乍听之下,脸色登时吓得惨白,哆哆嗦嗦地把额头叩在地上,说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也不知他为何这般惊惧,连话也说不利索。
张大人冷笑道:“既然如此,黄大人便别怪我无情。”他手一摆,身后走来两名大汉,三两下将黄大人五花大绑起来。
“张大人饶命,下官愿意将全副身家奉送……”黄大人还要求情,那张大人从腰间抽出佩刀,手起刀落,径直将他脑袋削去,登时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府中众人害怕遭受牵连,拼命捂着嘴不发一语。
张大人将沾了血的刀递给亲卫,示意他擦拭干净,又冲清远道长问:“是你一直在黄大人身旁治好了他?”
清远道长微一颔首,又忽然猛地摇起了头。
“斩了。”好似在说什么毫不要紧的事,张大人轻声道,“黄府上下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少爷怕也要……许则脑子中嗡嗡作响,当下顾不得其他,将沈仲舒揽入怀中,乘着众人慌乱之际退至墙角阴暗之处,见未被人发现,足下猛蹬,纵身跃起。
原本以他的轻功要跃出墙外绝非难事,可如今带着个人,不免身形受制,脚底免不得要在壁上借力,谁想这墙体承不住两人的身子,裂出一条缝来,也就这须臾间的声响,使得张大人的眼光立时便扫了过来。
“大人,那个好像是国师的儿子。”尽管许则已逃出府外,顷刻间没入黑暗当中,仍是被眼尖的人认了出来,向张大人禀报。
张大人思量一阵,说:“古树一事尚未被人发现,若再生枝节怕是不妥,看在他爹的份上,就饶了他的性命。”
那人应了声好,却见张大人兀自望着他们二人逃窜的方向,面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在这一片惨呼声中显得分外骇人。
话说许则出了门,已寻不见马车的踪影,这尚书府到国师府只有一条大路可走,他把沈仲舒当做小孩般夹在胁下,足底生风,在那道上疾行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未有喘口气的机会,便见道路前头星光点点,犹如长蛇一般。
莫非是命中注定的灾劫?这回当真是前有虎后有狼,若不动手,怕是逃不走了。
“少爷小心。”许则抽出长剑,他对自己的武艺颇有自信,方才若非担心引来灭族之祸,要解决张大人的手下那是毫无难度。
银光耀眼,这十余人很快奔至跟前,他们齐刷刷地拔出了兵刃,明晃晃的横刀立时便将许则与沈仲舒二人围住。
许则这时瞧得仔细,他们头戴乌纱方巾,身穿蓝色劲装,衣领与腰间的黑色佩带上头纹着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所有人举止威严,连那手中的横刀也是精铁所铸,绝非凡品。
捕快?许则正自奇怪,忽见人群中走出个年轻男子,英气勃发,剑眉大眼,颇有名将之风,他头顶的官帽上还插有孔雀翎羽,想必是这几人的头头。
他从腰间取下一面令牌,举在许则眼前,先开口了,“我是临安府捕头李云宗,两位行色匆匆,不知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所说的话虽非拷问,却是不怒自威,叫别人的气势登时减弱了三分。
三番两次地遭人阻拦,沈仲舒心里正憋着火,抢着说:“与你何干!”
“听闻黄大人府中怪事连连,我身为临安巡捕,自当查个究竟,还请二位合作。”李云宗将许则上下一打量,见他手执武器,一身戾气,说话间不自主地警觉了几分。
许则却是另一番思量,这叫李云宗的捕快如此凑巧出现,自然而然认定他是受了贾似道的指使,才会在此围堵漏网之鱼,当下冷哼道:“那你该去尚书府中查探才对。”
“这条路通向尚书府,你们神色慌张,定然有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李云宗见许则毫不退让,没有半点放下利剑的意思,忽然厉声说道,“兄弟们,把这两个贼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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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有太多算命相术的知识需要学习,还有尽量贴近史实,所以更得慢了,万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