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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鬼
“不错,这恶鬼是沈公子制服的,贫道又怎能越俎代庖代为处置?未免太过无礼了。”清远道长到底是在大江南北走过一遭,这回不卑不亢地说了句话,引得众人齐声称是。
沈仲舒不由地退后半步,面上笑着,嘴里却对许则低声吩咐:“快点我的穴道,要不然把我打晕也行。”
他见许则微微抬手,连忙又说:“打我后边,别让他们发现。”
“我是少爷的护卫,怎能对少爷动手?”许则将手一伸,原来是要将八卦盘递来。
沈仲舒只好接过,发觉这八卦盘虽小,却是沉甸甸的,应是青铜所铸,圆形盘面的边缘有一条凸起,中间凹将下去,以小纂刻有“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八字,恰好围成一圈,每个字下头还有长短不一的线条,而八卦盘的最中间则是太极图纹。
沈仲舒刚要将八卦盘往黄大人身上照下,却被许则拦住,“不可,此八卦盘威力无穷,黄大人怕是保不住命。”
沈仲舒小声埋怨:“那你给我做甚么,还是痛痛快快把我点晕了罢。”
许则本就想叫他断了欺神骗鬼的念头,哪肯轻易地让他避过,便像根木头似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许则!”沈仲舒唤了他的名字,仍是未有任何回应。
众人等得不耐烦了,终于有人叫道:“沈公子怎么还不出手?是不是不会啊!”
沈仲舒手里攥着个八卦盘,站在法坛前手足无措,看起来的确不像个从容不迫的捉鬼天师。
老管家有些急了,走到前面,问道:“沈公子在等甚么?”
沈仲舒支吾了会儿,忽然说:“我方才与恶鬼相斗,桃木剑已然损毁,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得好生想个解决之法。”
“那简单,”清远道长将自己的桃木剑横放在一对手掌之间,恭恭敬敬地奉上,“用贫道的便是。”
沈仲舒只得道了声谢接来,摆出个架势,在手中挥舞了几下,忽的大叫一声,整个身子向下倒去。
“少爷!”许则连忙将沈仲舒扶起,抱着他的脖子,急得连着叫了几声,谁知沈仲舒蓦地睁眼,给他使了个眼色,旋即又歪过头去。
许则登时明白过来,心里哭笑不得,冲老管家说:“管家,我家少爷与恶鬼斗得疲了,须得歇息一会,让那位道长替黄大人驱鬼罢。”
清远道长心头一震,连忙上前来看了又看,“沈公子?沈公子?”见沈仲舒确是气若游丝,睁不开眼,只得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桃木剑。
“着!”他长袖一甩,身前蜡烛上的火苗登时窜得老高,瞧得众人目瞪口呆,清远道长心中一喜,从随身布袋中掏出一道灵符抛入空中,用桃木剑将它刺穿,拿去火中点燃,再绕着黄大人走了一圈。
黄大人仍是一动不动的,没有半点变化。
正在诸人惊叹之际,许则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道人手中黏着磷粉,自然想让火有多大便能有多大,至于剑尖上的灵符,更是胡画一通,怎可能有驱鬼之效。
想不到他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人,许则叹了口气,俯下身对沈仲舒说:“这老道士怕是要出丑了。”
沈仲舒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往清远道长那瞧,像是看耍猴戏般,笑道:“早跟你说了。”
清远道长足足耍了半柱香的时间,尽管他浑身大汗,可来来去去只有几招,叫人不免看的厌了,再加上黄大人一动不动的,与先前没有甚么两样,下人与家眷们不由地急了。
“啊呦!”清远道长忽的一声惊呼,他年纪老迈,这回动作大了,手臂竟脱了臼,桃木剑也飞了出去。
老管家按耐不住火气,上去便骂:“你这老道,竟敢到尚书府骗吃骗喝来了,信不信我把你左手也给打折了!”
清远道长哭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黄大人一会儿便会好啦。”
老管家狠狠地朝他肚子上踢了一脚,转身向几个护院说:“我会信你?把他打出门去。”
护院手里拿起木棍,举得高高的,正要往道长身上招呼,谁知倏然间毫无预兆地从平地刮起一阵旋风,叫人站不稳脚跟,便连身子强壮的家丁也在风中踉跄。周围的树木更发疯似得扭摆,耳边尽是木枝断裂之声,好似整个天都要被这风揉成一团。
许则将自己的后背露在外头,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沈仲舒想要开口说话,却飞进了一嘴巴的沙子,忙闭紧眼睛,只觉两个人一同在空中晃荡似的,脚上被吹得冰冷,贴着许则的身子却生出几分暖意。
正如同日前刚砍下那棵古树时一般,狂风只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可众人却多多少少挂了彩,倒在地上使不出气力,而驱鬼的法坛早已支离破碎,法器散落了一地。
许则深邃俊朗的五官离自己的鼻尖不过一寸之遥,就连睫毛也瞧得清楚楚楚,沈仲舒从未与男人这般靠近,想要道声多谢,却硬是说不出话来,正尴尬着,忽见眼前的许则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突地跳了开去。
他刚要问,见许则剑眉倒立,双眼望向法坛那边,立时明白过来,忙起身一瞧,那黄大人额头上的灵符果然被狂风吹得不知去了哪里。
沈仲舒大气也不敢喘,紧跟着许则身后,一步步地接近黄大人身边,奇怪的是,黄大人并未像先前那般发疯,而是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死了么?”沈仲舒不自觉地往许则身上靠了靠,小声地问。
“没有,”许则说,“你退后些。”
沈仲舒感觉呼吸都停滞了般,却仍是跟在许则后头。
像是察觉到有人接近,黄大人身子一抖,忽的睁开了眼。
许则只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扭头一看,原来是少爷掐住了自己,不禁伸出了手去,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将沈仲舒的手包住大半。
“灵符备好了么?”许则见少爷神色稍定,便开口提醒。
沈仲舒点点头,将手中的灵符晃了晃。
“我数一二三,我去将他手脚按住,你就乘机将灵符贴上。”
沈仲舒感觉到许则的手心冒出了汗。
“一……二……三!”许则像头狼似的扑了过去,膝盖顶在黄大人大腿的“阳陵泉”穴上,双手如同铁钳般扼在腕上,顷刻间便将他牢牢制住。
黄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惊得如土色,放声叫道:“你是何人?来人啊,有刺客!”他慌乱之下,一挣扎,被许则拿住的穴道愈发的疼,忍不住惨呼起来。
“黄大人你?”莫非是他身上的恶鬼已除?许则心头一喜,正要将黄大人扶起,忽觉背后人影晃动,似要暗施偷袭,下意识地一拳打去。
“许则你个小人!”沈仲舒捂着肚子叫,“居然敢打我……”
许则暗叫不好,方才一时将全副注意摆在黄大人身上,竟将少爷给忘了,忙连声赔罪,伸手在他中拳处揉了又揉,见他仍是吃疼不已,当下一拳打在自己身上的同一处地方,听声音比方才还要用力许多,嘴里又说:“要不……你再打我一下。”
沈仲舒忍着痛骂:“你当我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么?”他眼光瞥见黄大人竟站起身来,忙说:“他……他……你快去……”他这一着急,肚子越发疼了。
“黄大人已经没事了。”
沈仲舒“咦”了一声,转头去看,果然瞧见黄大人正颐指气使地朝身旁的下人发火,听那老管家回了几句话,时不时地望向过来,又传唤了清远道长过去,脸色自愤怒渐渐转为惊讶。
“这回老道士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了。”沈仲舒忿忿不平,“早知道我也做场好戏给他们瞧瞧。”
许则正色说:“道法绝非儿戏,如此胆大妄为,定会招来祸患。”
沈仲舒笑着说:“反正我的报应是来了。”
“还疼么?”许则想去撩开少爷的衣裳看看,可手伸到一半不自觉地便停住了,以往遇见少爷受伤,自己可不会存有甚么其他的心思,反而现在好似心中有鬼一般,畏手畏脚的。
沈仲舒害怕他发现藏在怀里的珍珠锦盒,连忙摇头说:“不疼了。”一面跳起身子,拍去身后的泥土,“这里是呆不下去了,咱们快些走罢。”他可不愿瞧见黄大人发现珍珠不见时的样子。
清远道长怕是要从此名扬京师,许则也不想少爷受人冷眼,默默地去捡起地上的法器,沈仲舒心下焦急,便帮着收拾,一边催促着:“那黄布是咱们的么?快点儿,慢吞吞的。”
许则忍不住笑道:“若少爷能勤学道术,又何须如此?”
“别说了,”想不到这阴风一吹,原先叠好的道符尽皆飘散各处,再加上那零零散散,奇形怪状的法器,沈仲舒两手都快抓不住了,“捉个鬼而已,这玩意儿怎恁多。”
许则说道:“这里头的学问大了,不过以少爷的资质,想要再学却是不难。”
沈仲舒心想刚刚对这人有了几分好感,他却非得句句扯到道术上头,当真无趣,当下不去理会,见四下寻不见其他法器,便迈出腿往门外走,只消回了家,这珍珠就是自己的了。
不知道这珍珠在夜晚会不会发光?他心里痒痒的,若不是手里拿了东西,恨不能现在就打开盒子一饱眼福。
“是谁!”撞鬼之后,这深夜里突然的一声暴喝把所有人都吓得身子一抖。
该不是被发现了罢,沈仲舒冷汗直冒,回过身去,果然瞧见黄大人正站在不远处,下人们提着灯笼在旁,听了这惊呼都涌了上去,生怕有所怠慢。
而黄大人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尽管面上强作镇定,可嘴角上的胡须一抽一抽的,双腿还不自觉地打着颤,丝毫掩不住出他内心里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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