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虽然这几天他已经摸清楚了易竹的脾性，知道他是在是不会与人打交道，但是听他说要买下长青还是相当不悦，声音也有些冷了下来：“长青是我兄长专门帮我请的护卫，可不是什么可以买卖的物件。”
　　易竹看起来有些挫败。
　　钱立兴凑过去好奇道：“易公子为什么想雇佣长青？”
　　易竹揪着手上刚找到的一个株药草的叶子：“他喜欢长青。”
　　钱立兴呼吸断了一瞬，刚要说什么便听见易竹继续道：“他从来不跟我说那么多……”
　　“所以易公子是想让长青陪靳公子聊天？”钱立兴长舒了一口气，莫名有些好笑，看他失落的样子莫名想逗他，“难道你不担心有了长青在身边，靳公子更不跟你说话了吗？”
　　易竹不说话。
　　钱立兴蹲在他旁边问道：“易公子你是不是惹靳兄不高兴了？”
　　“我问了，他说他没有生气。”自昨日靳正知道自己答应与钱立兴同行之后，他与自己所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他问过靳正他是不是生气了，他只是盯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便摇头否认了。易竹除了直言相问之外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既然靳正没有生气却还是不愿意多说话，他便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一路翻书，想要从中找出一个让靳正消气的方子。
　　最近天气闷热，他或许只是内里的燥热无法排出如此，吃上一副要便好了。
　　钱立兴无语的看了易竹一眼：“你信了？”难怪一早上靳兄都没有给他好脸色，简直跟昨天跟自己谈笑风生的判若两人，原来是这小两口生气了没有解决，殃及了自己这条池鱼。
　　易竹迷茫的看着他。
　　“你可是做什么惹他生气了？”
　　易竹摇摇头。
　　钱立兴隐晦的提点他昨天靳正休息了一天的事情。
　　“以前他从来没有生气过。”试毒之后身体虚弱是必然的，靳正之前也试过蛇毒，但是他从来没有生气过，想到这里他易竹有些犹豫，“难道这次真的太疼了？”
　　钱立兴不是很想掺和他们卧室里的事情，但是易竹的眼神让他有些无法回绝，只能含糊道：“你既然惹他生气了，不如好好哄哄他。”
　　钱立兴看着他懵懂的眼神，再一次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想起师兄给师妹种的那一院子的晚山茶，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道：“你想想他最想要什么你就给他送什么就行了。”
　　易竹不乐意：“可是三年时间还没有到，他不能走。”他知道靳正最想做的就是离开，如果他不能当自己的药人，又不肯跟着自己学医，自己就只能杀了他了。
　　钱立兴不知道两人有什么奇怪的约定，顺势道：“若是你不想他走，那就更要好好待他了。”
　　易竹道突然道 ：“钱公子，你知道客栈房间里的那副画的名字吗？”
　　被问到的刚好是自己知道的，靳正松了口气：“那自然是知道的，那个是前朝李建睍的《春山图》，但是不得不说，仿的比我十岁时候照着画的那副还差。”
　　“那画多少钱？”
　　“易公子想买？”
　　易竹点点头：“他喜欢，看了很久。”
　　钱立兴笑道：“这画真迹已经消失许多年，如今不知道在水手上，你便是勉强凑足了巨款想买都不知道在哪里，还不如做些力所能及能让人开心的事情。”
　　“那以后我不让他那么疼了。”既然他不愿意当药人了，那他再找一个药人就是，如果只要他不离开山上的院子，自己就不用杀了他了。
　　钱立兴急于结束这个让他尴尬无比的话题，随口应和了一下就假装自己在欣赏风景不说话，好在易竹也不是善谈之人，让他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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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公子可是累了？”
　　靳正抬头，见长青在几步外看着他，眼带疑惑。
　　靳正摇摇头跟上他，两人确定了一下方向，便抬步向之前看到炊烟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有多久，视野豁然开朗，面前就出现一个朴素的小院子，房子周围有几块不大的菜地，绳子上还挂着干货和几张皮子，看来是住在山中的猎户。
　　院子里面一个穿灰布衣服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树荫下缝补着什么，知晓了挑眉的来意，便爽快的把几个水囊都灌上了凉水。厨房搭在了院子边上的树荫下，再加上大水缸放在了阴凉角落的，水喝下去格外的清凉舒服。
　　靳正要给那女人十几个铜板，那女人却拒不肯接受，摆摆手道：“这可不行，只是一点水，那里能要你们什么钱。”
　　长青看两人推脱了几次都不肯收，想起了先前引路的炊烟，便道：“大姐，其实我们是有了个不情之请，我们赶了一早上了路，早就饿的钱兄贴后背了，外面还有两个同伴，婶子能否帮我们做些热乎的东西来，那钱权当米油钱了可好？”
　　那妇女这才爽快的答应了，回厨房片刻便烙了四张还挺热乎的大饼，道：“这是我早就做好了想要给我家那口子吃的，你们拿去吧，自个儿家里做的，你们别嫌弃就行。”
　　靳正谢过了他，长青笑嘻嘻的把饼收起来，靳正正要多给她一些铜板，眼角瞄到了，一旁吃食的几只鸡，眼睛一亮，道：“婶子家里可有鸡蛋？”
　　于是他们又要了四个蛋，又等了一会儿让那妇人帮忙把鸡蛋煮熟了。原本靳正想再给易竹多要两个，但是想想早上易竹才吃了两个，这才作罢。靳正又多加了好几个铜板给那女人，她推脱了几次，长青从中说合，便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回来的路上，长青拿着用油纸抱着的大饼，靳正则拿着四个鸡蛋，两人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都分外小心。
　　长青突然笑道：“这个鸡蛋，靳公子原本是给小易公子拿的吧？”
　　靳正脚步一顿。
　　长青光顾着看路，似乎并未发觉靳正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口中还揶揄道：“早膳时靳公子给小易公子剥了几个茶叶蛋，我看易公子连馒头都没有吃就吃鸡蛋了，就猜肯定是易公子很喜欢吃鸡蛋，瞧着你俩，我都想赶紧回家去娶媳妇儿了。”
　　靳正惊诧之后未说话，
　　长青突然严肃道：“昨天靳公子说曾问起二少爷是哪里人士，若是两位沿途真的能遇到什么能够救人的能人异士，只要送信去淮南的鲁家庄即可，我知道靳公子必然不是冲着什么身外物，但是若真的能救下了人，虽然我知道，必有重谢。”
　　靳正脸上不再挂着之前和长青交谈时的和善伪装，淡淡道：“长青兄不再认为我们是居心叵测之人吗？”
　　长青表情没有多少歉意的道歉：“靳公子想必也大概了解了二少爷的性子，若没人看着他不知道会吃多少暗亏，在下也有些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如此，我知道误会了靳公子是一番好意，还望看在我们也是救人心切的份上，若是真的能见道能人，务必帮忙传个信。”
　　靳正和长青回道了马车边，掀开了帘子一看，里面没有人，周围也不见人影，不由有些焦急刚要喊人，便见钱立兴从树后走了出来，易竹跟在他后面了几步远的地方。
　　靳正见易竹看着自己，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想起自己一早上的态度，不由升起一丝愧意，把手中的热饼和鸡蛋递给他，见他看向自己手里剩下的鸡蛋，不由好笑道：“你早上已经吃了两个了，中午只能吃一个。”
　　易竹这才点点头吃起来。
　　虽然靳正和钱立兴早上出发时都带了些吃的，钱立兴还包了个烤鸡带着，但是那些总不如热乎乎的饼吃着舒服。四人吃完了饼便上路了，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居然也赶在日落时分赶到了县城附近。
　　眼看着官道周围的人家明显的的多了起来，钱立兴对着靳正道：“马上便要到县城了，靳兄和小易公子有何打算？”
　　靳正想了想，觉着到了县城四人便要分道扬镳，说出来也无妨，便道；“我们打算在城中歇一晚，明日换过了路引便启程去尚安城的药市看看，钱公子……”
　　钱立兴的眼神有些复杂之色一闪而过，而后踌躇满志道：“虽说这次没有找到那个神医，天下之大，奇能异士何其多，我要到处多转转，说不准就能遇上。”
　　靳正看着他，想想他提过自己为了能治好自己的朋友，离家探访奔走多年，以他的家境，途中虽不至风餐露宿，但是也免不了会受许多的不必要苦楚，但是他却只是一笑而过，心中难免就动了些恻隐之心。
　　靳正嘴唇动了动，一阵风吹来，把用作马车窗帘子的素绢的掀起，正好在靳正的面上轻轻拂过后缓缓的落了回去。那绢纱触感柔软，一触便知是极为昂贵的。
　　靳正眼角瞄着马车内壁上所黏贴做内壁的极为名贵的的绸缎和车厢里无一不是极为考究的装饰器具，再想想易竹师傅古怪的隐士行经，心底自嘲了一声，默默的把嘴边的话咽下，真诚道：“祝钱兄早日得偿所愿。”
　　虽然钱立兴看起来无甚恶意，但是靳正不得不承认，易竹的师父只给没有显赫背景的普通乡绅治病的确是明智之举，他还不知道易竹的师傅为何要空有一身高明的医术还要隐姓埋名的窝在山上，连偶尔治病便也是多多的顾虑，想来是有什么深深的顾虑，在知道易竹不会被牵扯到了他师父的恩怨之前，他们行事最好还是低调些。
　　他感念钱立兴出于莫名的目的对于两人的推心置腹，但是像他这般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之人，若是对他们起疑继而查探他们的底细想必不难，如今他想要保护的能保护的只剩了易竹一人，便是因为纵然因见死不救心中有些愧疚，却也不能冒险。
　　钱立兴见今日一直不如何待见自己的靳正说的如此真心实意，眼中有明显的感动：“多谢。”
　　进了城门，易竹和钱泽便与钱立兴告辞了。
　　见天色已晚，钱立兴便让长青把马车赶到了来时住的那个客栈，在他们前几日来时所住的客栈后面的清幽小院住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之后，钱立兴让长青拿着自己的凭证去县上的汇通钱庄去取了些银子，长青却拿回了一封信。这封信是自己那个严肃的兄长在三年前写给自己的，因为无法确定自己的行踪，信被送到了自己的师门，三年后终于辗转送到了自己手上。
　　他大约能猜出这是又一封大哥训斥自己的信，却没想到信中没有钱立兴所以为的长篇大论的训斥，只有寥寥几句话，说是他已经请到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严三少治愈有望，盼他速归。
　　而那个大夫的名字，赫然便是易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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