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下午两人先去寄存行囊的店把自己的行囊送回了客栈，然后去衙门用村正提供的文书换了路引，等傍晚时分易竹和靳正再次来到了医馆门口时，门口只剩几个人在排队，柜台后面只有一个伙计在那里称药，还有一个上午没见过的伙计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到他们往药铺里进，便道：“药铺马上要关门上板了，要瞧病的，明天再来吧。”
　　靳正脚步顿住，看了一眼还在门口等着的几个人。
　　那伙计似是看出了他所想，道：“他们都是下午领了号牌的，等他们都看好了病，便要上板，没有号牌的一律不给看，想要看病就早些来领号牌等着，不然等人少的时候来也没有用。”
　　每日看病的人数固定，就算是有些病患看病会久一些，但那时每天关门的时辰都是差不多的，难怪中午那个伙计虽然说下午来瞧病的人会更多，仍然确定自己这时候来店铺便会清闲下来，原来是有这么一个规矩。
　　靳正正要说自己并非是来看病，而是来找人的，便听到有一辆马车吱吱呀呀的在他身后停住。
　　正懒懒散散的的和靳正说话的伙计看了一眼马车，瞬间精神了不少，坐直了身子看着马车的方向，也不理会靳正了。
　　靳正转身顺着那伙计的视线看去，便看到身后的那辆马车。马车乍一看不起眼，仔细一瞧才知是极为豪华讲究的。马车看起来不大，的周身的布围子是暗青色的锦缎，在黄昏的黯淡光线下依旧亮眼，车围子是用闪闪发亮的黄铜钉在了车身上，车身结构的硬木都上了一层清漆，车辕的边角和木格、木板的拼接处也都包了一层黄铜，车轮触底的外边密密麻麻的的钉了一层蘑菇头铁钉。
　　这辆马车在靳正眼里并不十分的华丽，在繁华的京城，这等程度的马车那只能算是一般的官员的规格，并不十分抢眼，毕竟这马车也没有如某些真正的达官贵人那版用金银做钉，车身嵌玻璃，绣珠宝，顶绦子，垂穗子，装饰华丽，极尽奢华。但是在这个到州府都要坐三四天马车的小镇来说，无疑是前所未见的。也难怪那个小二看直了眼，都忘了和靳正和易竹说话。
　　马车挺稳之后，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素色锦衣，腰佩长剑的丰神俊朗的青年。
　　坐在凳子上的伙计立马起来迎了过去。
　　靳正原本可以和易竹进去找别人相询，但是他的神情在那个青年下来之后便有些微妙，眼神复杂的看着，却没有挪动脚步。
　　易竹也没有出声，安静的站在他身边，远远的瞧着那个在鹤发童颜的老大夫给别人看病。
　　马车停在大门的另一头，再加上青年和伙计说话都放低了声音，靳正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在看到了那个青年面上先是懊恼，随后给那个伙计递过去的什么东西，见那伙计匆匆的跑进了药铺里面之后，面上有浮现出来笑容，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靳正看了那青年一眼，便要拉着易竹进去找人，却被那青年看到两人，眼神一亮，便笑道：“靳兄。”
　　靳正顿住脚步，转头看着他，“钱兄。”
　　钱立兴几步走到两人面前，看着易竹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小易公子。”
　　靳正奇怪他这么知道易竹的姓，随即恍然，应该是两人登记住宿时报自己的姓氏被他听到了。想到这里，靳正面上那点敷衍的温和都收了起来。
　　易竹倒是没有注意到钱立兴专门与他搭话，又或者注意到也不在意，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原不想搭理，想想出发前梁伯的嘱咐，冷着脸点点头，便又转过了头去继续看那老大夫问诊。
　　钱立兴丝毫不以为意，转头靳正的笑道：“靳兄可也是来看病，却没有领到号牌？刚好在下有些门路，不如和在下一道？”
　　靳正这几年有了些阅历，已经成熟稳重许多，自然不会相信钱立兴是与自己一见如故才会对他们这般客气殷勤，弄不懂他的图谋，心中越发警惕，淡淡道：“不必麻烦了，我们是来找人。”说着便拉着易竹从一旁的侧门随着领路伙计进了后院。
　　钱立兴看着易竹的背影，想起最后见那人时他冰冷的神色，和刚刚的那个姓易的公子简直如出一辙，自嘲的叹了口气。
　　刚刚进去的伙计跑出来，满面殷勤：“这位公子，师傅说可以开了特例，只是先请您在大堂里稍等片刻，等有号牌的人看完了，师傅再请世伯与您详谈。”
　　钱立兴温和道：“有劳了。”
　　“哪里，这边请。”
　　钱立兴看了一眼被多年的的风雨侵蚀的已经看不出上面金色油漆的药铺招牌，让长青把马车牵到不挡着别人的地方等着，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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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正俩人跟着伙计到了医馆后面到处都铺晒着各种药材的后院，穿过院子到对面的屋子里，对着在窗户旁边一边用脚轮研磨药材，一边还在挑拣膝盖上的大簸箕里的药材的青年道：“梁平山，你家里有人来看你。”
　　那青年听到了声音抬起头来，看到说话人身后的靳正和易竹，停下手中的活计，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靳正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比如今的易竹好不了多少，那时刚开始几个月还是由梁平山帮他抬重的东西上山，偶尔他去他们住所附近打野味也会顺便捎带一些梁婶特意做的吃食给他们。是以靳正与梁平山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认识的也不算久，但是梁平山对两人来说，也算得上是除了梁伯之外最说的上话的。
　　靳正笑道：“我们要外出了，梁婶梁伯便说你在镇上做学徒，梁婶想来看你，却又一直抽不出空，让我们顺便来瞧瞧你。”
　　梁平山接过靳正递给他的东西，苦笑道：“我爹一定是想我想的一见到我便会把我的腿打断。”
　　靳正想起了梁伯那天夜里抽烟的落寞神情，道：“梁伯很挂念你，让你得了休便回家。”
　　梁平山明显不信，转头问蹲在地上一头研究那几样处理药材的工具的易竹：“小师叔，你向来不说谎，你说说，我爹可是想我了？”
　　易竹头也不回的道：“他说‘告诉那个不孝子，有本事就别回来，若是他灰头土脸的的被赶回来了，我也会把他赶出去！’”
　　靳正无奈的看着易竹的后脑勺。
　　梁平山闻言也不见伤心，反而笑出了声：“这才像是我爹会说的话。”
　　梁平山问了几句家中的情况，明显是挂念家里的，靳正知道他向来是喜欢在深林中窜来窜去的，一直好奇他为何突然不想当猎户，这会儿便顺势问了出来。
　　梁平山叹了口气，，一些心事憋在心里的久了也有些苦闷，平常对于村里的伙伴或者亲友不好意思说的话，对着没那么亲近却来历神秘的靳正反而容易开口：“我原本想着，当着一辈子靠山吃饭的猎户也不错，再不济也能回家种地养活自己。但是今年过年后不久，看到了婶婆家儿子回来，全村人都去看，简直是比过年还热闹，一般的年纪，他常年在外跑商做大事，连村正都要高看一眼，反观我自己……”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那时我就有出去闯的念头了，自己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能干什么，也不放心像他一样离家太远，每年才回来一两次，所以一直没有定下主意。今年开春我上镇里来卖一冬天积的皮子，就看到了药铺在招伙计，我便上去碰碰运气，哪想掌柜的一听说我会辨识草药，还会简单的炮制，当场便我把收了。只是爹听说后死活不同意我来，我就偷偷跑来了……”
　　易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娘说若是在外面受气了，就回家，总不会饿着你。”
　　梁平山眼睛微红，挠挠头笑道：“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只是想有这个机会在这里多学些东西，多赚些钱，也给家里盖个大房子，买几个下人，让爹娘都像是婶婆一样，过的舒舒服服的，也不算是白挨了我爹一顿打了。”
　　靳正自己如今是子欲养而亲不待，闻言心中不免凄惶，又想起前几日因家中没有男主人，孩子生病也都是那个老婆婆与她媳妇两个弱女子操持，虽然衣食住行舒适些，到底是希望孩子多待在身边的，便劝他道：“就算你想要出人头地，你也要常常回家看看才好，不要像你婶婆家的儿子一样，虽然家里钱是多了，但是出了什么事却不在他们身边，最后难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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