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靳正道：“两间普通房。”
　　掌柜的回头看来看柜台后面挂满木牌墙，道：“真是不巧了，普通房已经没了，”
　　靳正皱眉道：“没有了？”
　　掌柜道：“只剩下两间地字号房和六个通铺的铺位，不知两位要哪种？”
　　若是两间上房太贵了一些，但是他又不愿意和易竹一起挤在鱼目混杂的通铺，靳正正犹豫着，远远的就听到身后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掌柜的，要一个小院子，安静点的。”
　　靳正皱眉向来人看去，随即一愣。
　　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一身浅色长袍，却不是读书人常穿的样式，而是稍短一些方便行动的款式，腰间悬着的长剑的剑鞘虽然没有镶金裹银，但是也雕着繁复的花纹，着实好看，这一身看上去不仅不显的奇怪，反而很潇洒。
　　那人两步走到柜台安 ，对着靳正点头笑笑，扔了一块碎银子给掌柜道：“掌柜的，赶紧开房领路吧，我一直赶路可是累惨了。”
　　掌柜的看了那块不算小的银子一眼，脸上的淡淡的笑意总算是明显起来，但是他到底还是有点分寸，先问靳正道：“客官，您可想好了？"
　　靳正回头看了那个青年一眼，道：“房间我们要了。”
　　掌柜的没有开始登记，反而招呼他道：“这位少爷，我们客栈没有用来出租的小院子。”
　　青年脸色一苦，勉强道：“那就两间天字号上方，但是要收拾的干净点。”
　　掌柜对那青年摊摊手：“这位少爷，别说是天字号房间了，如今是地字房间都没有了！因为镇上来了个京城的大夫坐堂，听说过几日就走了，附近许多人都赶着看病来了，不少还是县城里的人。若不是刚好人退房了，也不会有房间给这两位。”
　　青年看都没有看靳正两人，倒是听到掌柜的说道了那个大夫，眼睛一亮：“既然这么多人来找按个大夫看病，相比那个大夫很厉害了？”
　　掌柜的笑道：“我是没瞧过，只是有许多人都说治好了陈年痼疾，今天那个退房的年轻人也说仅仅吃了几副那个大夫的开的药，再让他施了几次针，原本什么都看不到的老太太句能隐约看到前面有晃动的影子了，想来也是很有本事的。”说完，掌柜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青年眼中喜色更盛。
　　跟在青年后面进来的壮实的随从道：“二少爷，房间。”
　　钱立兴回过神来，在桌子上放了不小的一块碎银，笑道：“那就要那个年轻人的房间了，我们也沾沾喜气。”
　　掌柜的眼神在那块银子上来回刷了好几眼，然后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为难的指着靳正和易竹，道：“那两间地字号上房都刚被这两位订下，如今，现在只剩下几个通铺的铺位了。”眼下之意是让他自己去和靳正周旋。
　　随从看了一眼靳正，看出他不像是愿意出让房间，道：“二少爷，不如我去找找别的客栈？”
　　靳正道：“我们进城这一路，除了这个客栈还稍稍像点样子，哪儿还有什么能住的地方！”
　　随从嘟哝道：“就住一晚罢了，我们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没见您抱怨，怎么进了城就讲究起来了？”
　　那青年一口拒绝道；“若是在野外便罢了，我再抱怨难道还能现建一个客栈吗，如今奔波了一路，进了城自然不能苦了自己，我可累惨了。”说着便看向靳正。
　　靳正没有理会他，问了价钱，正要低头从怀里掏出银子来付钱，却听那青年道：“这位……”
　　靳正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那青年潇洒的看着他笑了笑，颇有些翩翩佳公子的派头：“在下钱立兴，兄台可若是愿意出让刚定下的两间房间，在下出双倍的银子补偿二位，你们若是去别的客栈，住店的费用也由在下出，如何？”
　　随从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嫌弃的客栈还要别人出去，别人不发火才怪。
　　如随从所料，靳正冷淡拒绝了。
　　随从叹了口气，把那个少爷推到一边，好声好气的对靳正笑道：“这位公子，实不相瞒，在下为了赶来此地求医，领着我们少爷一路风尘仆仆的，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我瞧着你们两人是同伴，可否你们委屈一下住一间上房，把另一间让给我？你们的住店费用也是由我们出，两位可否行了方便？”
　　靳正缓了脸色，问了问掌柜的人字房床的大小，便要跟易竹商量。
　　钱立兴不解为什么一样的话，长青说着人家就同意了，一边顺着靳正的眼神看过去，随即愣住。
　　他刚开始便注意到靳正身边有一个少年，却没怎么留心，现在看那眉眼干净的俊秀少年原本面无表情，似是感觉到有人看自己，微侧头随意的一眼，和自己记忆深处的一张脸重合。
　　钱立兴只觉的心跳一滞，再仔细的看去，却再也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熟悉的痕迹。
　　钱立兴只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钝痛从自己心口处蔓延了开来，刚刚因为听到好消息的而翘起的嘴慢慢变平。
　　靳正和易竹说了两句，便把其中一间房间让给了钱立兴两人，然后付了一晚房费，就等着刚送菜去的小儿回阿里领他们去房间。一边，随从把两人的路引交给掌柜的登记，钱立兴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道：“现在天气还有点凉，打地铺容易生病，长青你还是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空房间吧！”
　　那随从一脸惊讶：“我为什么要打地铺？”
　　钱立兴瞪大了眼睛。
　　随从理所当然道：“这房间是我跟这位公子换来的，那自然是我睡床上二少爷打地铺。”
　　钱立兴看了他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子扔给他，嘟哝道：“钻钱眼里去了。”
　　随从从善如流的接过，笑道：“我跟二少爷可不一样，若不是想多赚点老婆本，我何苦这几年一直跟着二少爷走南闯北的不回家。”
　　钱立兴瞪了他一眼，掏出银子给掌柜的让他收房费，长青还在一旁提醒他别忘了把靳正二人的房费一并付了。钱立兴暂时不想搭理他，爽快的付了钱，略带歉意的对靳正二人笑了笑，意思是让他们看笑话了，看的靳正心中五味杂陈，对的不喜消散了许多，甚至有些同情被自己仆役压榨的他了。
　　普通房就一间房，进门便是有一个八仙桌摆在了中央，旁边有一个长条凳，房间右边靠里是一个木床。门边摆着一个放着木盆的架子，上面的横木上还搭着一块布巾，屋子的一角被一个半遮起来的木屏风隔开了，后面隐约可见一个浴桶。与除了一张床之外没有任何家具，只能称之为齐整干净的普通房间相比，上房确实是好上许多，连被褥看着都比一般普通房间的软和些，卧房在放得下一个浴桶和屏风后也不嫌拥挤，让他们不用每次沐浴都要去客栈后院盖的几间简单的棚子里去沐浴了。
　　虽然去那里沐浴的都是男人，而且沐浴的地方都是隔开的木板，但是每一个隔间的门却只能遮住人胸部以下的膝盖以上的地方，即使靳正这几年已经十分尽力不讲究了，但是从小家教甚严的他，还是不能习惯在能清楚的听到旁边的男人大声互相说笑，且遮密还是不严的地方沐浴。
　　正对着门的墙上还挂了一副字画，靳正甚至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仿的前朝的一位书画，且仿的极为拙劣。
　　靳正看着画，有些怅然。
　　易竹走到他身边仔细辨认着这幅画上面的题字，突然问道：“你喜欢？”
　　靳正会过神笑道：“我只是看这画仿的太拙劣了，甚至连形似都不具备。这画的真迹曾经就收在父亲的书房里，每次父亲一高兴就会沏上一壶热茶把画挂出来欣赏很久，还不许我们打扰。”
　　等靳正很快放下无用思绪，转而暗暗开始盘算以后若是住在客栈就住地字号放，再不济也要住个大些的能放得下一个浴桶的普通的人字号房的时候，回过神却见易竹已经在地板上摊开了一块布，把他们要卖的草药铺开摆弄着。
　　易竹一边把药材按照品类的品相分类，一边突然道：“盘缠还剩多少？”
　　靳正有些欣慰他终于开始关心这些俗物，在易竹身边蹲下来，故意把情况说的严重了些：“我们现在银子不多了，去了县城还要买马买车，去几个药市的路上也要花费不少钱，但是如果你不买什么名贵的药材，还是够用的。”
　　易竹把自己分好的药材往靳正前面一推，道：“梁伯说如果把药材事先分类，能多卖些银子。”
　　靳正反应过来了，又是好笑又是欣慰道：“原来你折腾半天是在想卖药材的事情？放心吧，盘缠够用。”说着他想了想，从钱袋里面掏出几个碎银子和铜板，然后把剩下的银票和各种文书票据并易竹之前改良过要卖钱的两个方子递给他，“这个是所有的盘缠和重要的文书票据，给你收好。”
　　易竹爽快的收下，数了数金额，然后接过票据随意的夹在一旁的药典里。
　　靳正坐到易竹身边，不放心的叮嘱他：“钱财要看好，不要乱放，以后若是丢了怎么办？”
　　易竹抬头，理所当然道：“有你啊。”
　　靳正看着易竹澄澈的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沉默了一会儿，把银票亲自放在易竹的药箱最下面：“这些东西先放这里，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丢了。”
　　易竹敷衍的点点头继续摆弄药材，把靳正原本准备种种劝说都堵在口中。
　　慢慢来吧，还有半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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