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

　　苏子狡抱着许悦进屋，家政阿姨正在收拾屋子，看到他，就笑着招呼道，“回来啦。”

　　苏子狡礼貌的喊了一声：“李阿姨。”

　　这李阿姨已经连续帮他们家干了两年了，也是混得比较熟了，看到他怀里的许悦，当即说道，“哟，这谁家的孩子，长得真标志。”

　　苏子狡没有如一贯的油腔滑调，而是跟许悦说，“丫头，李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来，打个招呼。”然后捏了她的小手，像模像样的挥了两下。

　　李阿姨被苏子狡逗得直乐，“你呀，永远这么嘴甜。行了啊，晚上我多做几个菜，她都喜欢吃什么？”
　　这苏子狡还真没想过，印象中，许悦什么都爱吃，就回道，“您就放手做，这丫头不挑食。”

　　李阿姨说，“不挑食好啊，什么都吃才健康，那我就做点营养丰富的。”
　　苏子狡说，“好嘞，那您忙着，我先上楼。”
　　李阿姨说，“诶。”

　　苏家老宅是复式别墅，因为苏父偏爱木结构的东西，所以大多数架构都是实木或是仿木的，复古气息浓郁。
　　苏子狡顺着旋转木梯上了楼，过道右侧第一间就是他的房间。

　　他房里东西不多，即使不常住也被收拾的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他进屋的时候双拼窗户的上部分是打开的，太阳从外面透过来，晒得屋子里暖洋洋的。

　　苏子狡把许悦放到床上，自己去衣柜里拿了套家居服，遵循苏父的意思快速冲了个澡。
　　等他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许悦自己跑到了窗户边上。

　　因为他从小就有恐高的毛病，所以他房间的窗户用的是双拼结构，分上下打开。下部分常年被遮挡，只有上部分才能开启，能从中看到外面的天光。

　　苏子狡一米八六的个子都无法通过窗子往下看，何况许悦那个矮子。但是看她认真盯着那遮挡物的样子，就好像能看见一样。

　　苏子狡走过去把她抱起来，用湿漉漉的脑袋蹭了她一脸水，“想出去玩？”
　　许悦闻了一鼻子洗发水的味道，那洗发水还非常恶趣味，是草莓味的。许悦耸动着小鼻子凑到他脸上，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苏子狡当场就变成了一根草莓味的冰棍，冻在了原地。

　　许悦舔了一口，发现不好吃，就把脑袋转开了。
　　苏子狡还在做冰棍，小心脏被吓得生活不能自理。

　　过了一会，他才哆哆嗦嗦的去看许悦，许悦如从前一样，维持着三无少女的标准形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然后苏子狡这只奇葩瞬间被戳中了萌点，霎时被“萝莉控”三个大字压得直不起腰来。

　　他心里必须有鬼，因为他至今不敢帮许悦洗澡。
　　许悦虽然不容易出汗，但一天东奔西跑下来，身上也肯定沾了不少尘土。
　　苏子狡不敢代劳，之前还给他哥发了条短信，让他晚上带些许悦能换洗的衣服过来。

　　而现在，苏子狡被“萝莉控”的标签给贴了一脸，他觉得他的人生惨淡到了极点，离神经病更近了。

　　苏子狡脚步飘忽的抱着许悦下楼，李阿姨已经去厨房忙去了，不在客厅。
　　他下去的时候苏父正好从外面进来。苏父看他抱着许悦下楼，立刻不悦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苏子狡立刻像被上了发条，脑中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并被击飞，特别厚颜无耻的道，“您这说法也太片面了，我这是有爱心，跟那些恋童癖可不一样。”

　　苏父一脸的不信任，背着手就向他走过去。
　　走到近处，苏父细细打量着他怀里的许悦。确实是个乖巧的孩子，怎么看也是讨人喜欢的那一类，但由于预先有了点底，再看苏子狡这么护着，心里多少有些芥蒂。

　　苏父意识到他这可能是在吃醋，立刻板起一张脸，剐了苏子狡两眼，“别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今天的帐还没算呢！跟我去书房。”说着取了一边的扶柺，往楼上迈去。
　　苏父的腿早些年受过伤，上楼要借助扶柺。

　　苏子狡抱着许悦打算跟上去，苏父回过身，脸上行无所忌的露出不快，“就这么舍不得这孩子，一刻钟都放不了手了？”说着就想拿扶柺去敲他肩膀。
　　可他棒子还没落下去，就被许悦一把抓住了。
　　苏子狡一见不好，立刻就去握许悦的手，口中同时短促的叫了声，“丫头！”

　　许悦还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她看了苏子狡一眼，又淡淡的扫了眼苏父，松了手。

　　苏父惊疑不定的在苏子狡跟许悦身上扫来扫去，稍后才平息了那一刻莫名产生的心悸，平静的跟苏子狡说，“让李阿姨带一会，你跟我上楼。”

　　苏子狡当即也不敢再反驳，但也不放心把许悦交给李阿姨，只能把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管许悦能不能听懂，叮嘱了一声，“别乱跑，等我回来。”之后还是不放心，又去厨房让李阿姨切了盘水果，端到了许悦面前，用湿毛巾给她擦了手，再三叮嘱，“等我回来。”

　　苏父早就上了楼，苏子狡也不能太过耽搁，忧心忡忡的往上走。走到一半回头，看到许悦正独自拿了水果在吃，仿佛是预感他回头，也往他看去。
　　苏子狡对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许悦看他不见了，就继续拿水果吃，吃得斯斯文文的。

　　二楼左侧尽头是书房，苏父以前会在里面办公，后来却成了苏子狡跟陆世行的自习室。再后来两人毕业了，就演变成了苏父接见他们两兄弟的议会室。

　　苏子狡过去的时候，书房门开着，苏父坐在红木桌后面，直直的看着他。

　　苏子狡走进去，把门关了，拿了个椅子放到红木桌前，刚坐下就听苏父一声吼，“站起来！”

　　苏父从小积威甚重，在苏子狡儿时的印象里，他就是一副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黑脸探子模样。在他妈还在的时候，他是怕这个老爹的，可等他妈离了婚，他像是彻底解放了，破罐破摔的特别彻底，完全是拼命对着干的架势。

　　不过，在最初的时光里，父亲的身影却是无比高大的，是他记事开始最初的向往。
　　他想像他父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他一个都没赶上。而即便如此，他的思想及行为仍是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他父亲的影子，意外的磊落光明。

　　听到苏父的爆喝，苏子条件反射就把两条长腿架到了桌子上，一脸不为所动的掏了掏耳朵，然后没心没肺的鼓了个掌，挤眉弄眼道，“可喜可贺，帮主功力更进一层楼，称霸江湖指日可待。”

　　苏父就算是知道他就这尿性，还是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拐杖抽他腿上，“你个不孝子！成心是想气死我！你看看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就不能出息点！”

　　“哎哟！”苏子狡卖弄嫌疑特别大的叫了一声，把腿给缩回来，“手下留情，就您这功力两下就废了，悠着点抽。”

　　作为一个惯于镇定示人的领导者，也就苏子狡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乐此不疲的破功。苏父当即唬了一张脸，横眉怒目的指着苏子狡，复读机一样颤颤巍巍的嚷，“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看看你的样子！”

　　苏子狡本来还想贯彻一贯作风，跟苏父死磕到底，可一想到许悦还一个人坐在下面，心有挂念，突然就正色起来，顺势就坐正了。

　　苏子狡难能可贵的摆上一张正经脸，对苏父说，“今天的事是我惹出来的，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苏父也冷静下来，他看了看苏子狡，问了他一句，“那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你才跟她相处了两三天，就这么护着她？”

　　苏父时刻注意苏子狡的动向，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比如许悦怎么被苏子狡收留，游乐园事件的源头他都知道个大概。
　　那些叙述很可能有偏差，但是那个孩子的所作所为却实在匪夷所思。也是直到刚才许悦接了那一棍，他才彻底的落实了那些事实。

　　“她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她也确实有些异于常人。”苏子狡说，“不管如何，她始终还是个孩子，应该受到保护。”

　　苏父说，“你是怎么打算？”
　　苏子狡静静的说，“我想保护她，把她的户口落到我们家。”

　　苏父微眯了下眼睛，没有立刻反驳，他扫了眼桌角静默的杯子，才道，“她来历不明，从表现来看，很有可能不是正常的孩子。”
　　苏子狡却说，“她就只是个孩子罢了。如果我放着不管，她多半会被送去孤儿院。她这么孤僻的性格，你让她怎么生存？”

　　苏父哼了一声：“孤儿院孤僻的孩子多了，你以前怎么就没这份好心？”
　　苏子狡沉默了一会，觉得这么直来直往搞不定，于是就垂下眼睛，虚张声势道，“爸，她跟我小时候太像了。”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无疑给了苏父当头一棒，苏父瞬间就哑口无言起来。他神色不定的看着苏子狡，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子狡一看奏效，却也不敢表现的太明目张胆，真假参半的继续装腔作势，“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当没看到。她才那么点大，稍有个偏差就会走上歪路。我也一样，要没你们在旁引导，指不定就混流氓窝里砍人去了。况且她确实跟我有缘。”

　　苏子狡接着说，“爸，你还记得马阿姨么？”
　　苏父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神色微变，却没开口，点了个头示意他继续。

　　苏子狡就说，“马阿姨以前是您的手下，我跟陆世行小时候是她一手带大的，可是后来她却不见了。我问过您，她去哪了，可是您却告诉我她辞职了。”
　　苏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苏子狡打断他。
　　“我长大后，偷偷查过一段时间，但是她的资料却被故意抹去了，就像她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一样。”

　　苏父是彻底安静下来。他可以像对外人一样装深沉不予理会，或者如儿时一样随便拿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是苏子狡现在长大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了。

　　苏子狡说，“我以前就一直想问您，马阿姨到底去哪了？”
　　他说完了，就安静的坐在那，眉目平稳的看着苏父。

　　苏父不习惯这样的逼问，他面上虽然还是一派从容不迫，但内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局促。过了半天，才声音干涩的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子狡知道他父亲多半还是不肯告诉他，就转口说，“马阿姨以前有一张很宝贝的照片，我见过，那是她父亲。他父亲在一个大山里当村干部，兢兢业业为民谋福，马阿姨说起他父亲时总是一脸骄傲，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他转了一圈，才回归正题，“我想跟您说的就是，这个孩子是他父亲送过来的。所以最初，我是怀着感激的心情把她接过来的。”

　　“马阿姨这么好的一个人，如果真的已经不在了，那我也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所以，爸，这件事就算您坚决不同意，我也是一定不会妥协。”

　　苏子狡目光坚定，隐含锋锐，苏父仿佛是从中看到了那个年轻女孩的影子。
　　当年那个女孩也是一脸坚定，毅然走上了一条以命相搏的道路。

　　苏父最终是叹了口气，有了妥协之意。苏子狡人精一样的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打蛇随棍上，“爸，我知道这么些年我一直在胡闹，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只要这件事您答应了，我以后就改了那些臭毛病，用认真的态度做每一件事。”

　　“哟，检讨书都有腹稿了，还给我开了这么有利的条件。”苏父被他逗乐了，“你也知道你那些臭毛病啊，你这也没几年好胡闹的了，这就收了性子，不觉得亏啊。”苏父也是彻底放宽了心，这件事就这么随了苏子狡，说话也松快了。

　　苏子狡一看警报解除，当即就又切换成逗比模式，“我也觉得亏，要不咱打个商量，您再让我放几年风？”

　　苏父也是随波逐流的切换到雄狮模式，怒发冲冠道，“刚说两句好话就想变本加厉！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孝子！”

　　苏子狡说，“您可别用上一代的恩怨来殃及池鱼，我是最无辜的牺牲品。就算是个残次品，你养都养这么大了，可别想眼不见为净。”

　　“放屁！”苏父的怒气值成功被刷高，拿着拐杖敲桌子，敲得桌子“梆梆”作响。苏子狡头皮一炸，椅子一推就往后跳开几步。

　　“别乱来，你要敢打我，我就告你家暴！”

　　苏父一听他说这话，立刻也起了身，大步就往苏子狡跨去，“你个孽子！”

　　苏子狡立刻狡猾的贴着墙壁溜到门边，开了门就跑，有心想气死苏父。

　　他一路大呼小叫的下楼梯，口中念叨的像恐怖片对白，“丫头，快逃，厉鬼索命来啦！”

　　可他一转出楼梯，却看到客厅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许悦的影子。

　　他当即就悚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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