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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从来没有意识到空无一人的城市原来如此可怕。
倚靠在自己家窗口的秦宁平静地看着楼下的黑暗,他能想象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在一片如死的沉寂和无法言说的黑暗之中,只有自己所处的这一扇窗口透着光,像是茫茫大海中的孤灯,还是被废弃的那种,越是明亮越是凄凉。为什么“孤舟蓑笠翁”在面临“万径人踪灭”的时候还能淡定地“独钓寒江雪”?他从放在腿边的奥利奥袋子里取出一块,整个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费力地嚼动着,现在他倒是很有兴趣尝试一下关于“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的无聊设计,理由就是他自己也很无聊。他还能做什么呢?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着工作,渴望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催稿电话,甚至渴望着继续趴在地下一动不动再装上他几个小时的尸体,因为那时他毕竟还能做点儿什么,更不会像现在一样每天每天虚耗过二十四个小时等待着自己退化成某种灵长类杂食性的多毛哺乳动物。
但是这些都变成了再也不会实现的幻想了。不知道何时就会面临着断电的威胁,不知道何时就会失去生存的意义,秦宁嚼着喜欢的饼干嚼着嚼着突然就用手捂住了眼睛,低低的呜咽从塞满饼干渣的嘴里溢出,他一把抓过提回饼干的塑料袋大口大口地把刚刚塞进嘴里的饼干又吐了出来。褐色的碎末混杂着粉色的样子实在有点儿恶心,他闭着眼睛把塑料袋顺手从窗口甩了出去,多豪爽,再也不用担心从楼上倒一盆洗脚水下去会浇到人了不是?不过真可惜,好像在现在这境况下也没有洗脚水可倒。
他感受到了自己眼角传来的湿润感,大致猜到自己是想哭了,连忙用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不可以哭啊,秦宁。他冲着窗外勉强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可以哭,也许还有希望,也许一切都没有糟到那种地步……
FUCK!难道还有更糟糕的吗?反正在他短暂的二十六年的时光中他没遇到过比这件事情还糟糕的事情,因为其他的事不管有多糟糕它们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渐渐被他放下并且淡忘掉,而现在呢?是不是只要他镇定地等下去就会等回那些不知道消失到哪个角落里去了的人们呢?鬼知道他会不会等到变成一只老猴子了还依旧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呢?或许他能指望着某个物种能像人类过去一样进化成可以和他交谈的高等生物?
反正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没有第三只眼睛了,面对这种近似绝望的境遇,为什么不能哭呢……
秦宁把身体团成一团,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低声哭泣起来。压抑着浓重情绪的哭声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凄凉,天边的弯月也渐渐被一层黑纱笼了个严严实实,好不容易被月光映亮一些的河水又黯然下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秦宁醒来的时候,第二天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大概是前一天喝的那几罐啤酒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自己靠在窗台上就睡了的缘故,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飘飘忽忽的。他从地上爬起来,刚迈出第一脚就把昨天剩下半包没吃完的奥利奥一脚踩碎了,他和奥利奥的残渣相顾对视了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从一早上开始就这么倒霉……他随手抓了抓自己的乱发,以前用来扮帅的头发在现在这种境况下也没什么心情去打理了,想必已经乱成鸡窝了吧。提起放在家门口的棒球棒,再把每次出门必备的背包搭在肩头,他打开家门走了出去,进行每天的例行公事:到市广播电台那里去播放搜索信息,那里有一台旧的大功率的发信机,平时不怎么用,在这种特殊情况之下倒也发挥了余热,秦宁还是在写某个抗日的剧本的时候对这种发信机进行了详尽的了解,这回还真是派上了点儿用场。
以后必须得告诉我儿子,多学一点儿东西果然是没有错的,因为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用到它。秦宁想了一半就从鼻腔里哼笑出来,难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还会出现一个女人和自己上演真实版诺亚方舟或者亚当和夏娃的故事,然后让人类免于灭绝命运吗?简直不能更傻。他把棒球棒甩在肩头,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果然看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自行车,凑过去仔细一打量,链锁没有锁住。秦宁舒展了眉头,把棒球棒夹在后座的架子上,看来今天不需要用虎头钳夹断链锁了,昨天那辆自行车可是让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骑走的,结果一喝多就忘在郊外那家别墅门口了,这让他今天耿耿于怀了好一会儿。
翻身跨上自行车,他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扩音喇叭,当然这喇叭也不是他的,是从楼下那个总是不停嘶吼着的两元店里拿的,他洗掉了那段“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改成了他自己的声音。原先那辆自行车上有个车筐,他向来都把喇叭扔到那个车筐里,而这回……他只能用宽胶带把喇叭固定在车把上。“有没有人啊?周围有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我叫秦宁!有没有人啊?……”
自行车一路骑得虎虎生风,秦宁衬衫的下摆被风灌得圆圆鼓鼓,头发也被吹了个大背头,就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一路上伴随着“有没有人”的呼喊快速地在大街小巷里穿行着,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还好歹鲜活的生存着,才觉得这个世界上好歹还有风,还有运动着的东西,好歹不是每一样东西都像是死掉了一样没有动静。
以这种速度一路飙车骑到电台花去的时间出奇的短,他随手把车子停下甩在一边,用进超市一样的方式从玻璃门破碎的地方钻了进去,当然,这个大缺口也是他之前砸出来的。说实话他不得不感谢这些超市啊、电台啊等等服务性部门大门都是玻璃的,要是都像街边小铺子那样是用金属卷闸门的恐怕他随身不带着个电锯是没法出门了。
电台走廊一如昨天他来的时候的模样,一样的安静。秦宁熟门熟路地朝播放室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前几天就录好了的磁带,希望今天能够有所收获吧,他这样想着,其实自己心里一点儿希望都没有。推开播放室的大门,熟练地打开那台老式播放机的电源,按了某个按钮弹出了磁带槽,他把磁带推了进去关好然后按下播放键。
同一瞬间整个城市都响起了他的声音:“你好,我是秦宁,想必你也发现了身边发生的某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如果你能听到广播请到市广播电台C306室找我,我觉得这个时候是我们应该团结的时候。重复一遍,如果有任何人能够听到这个广播请到市广播电台C306室找我。”这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城市里倒是惊起了一片鸽子扑楞楞地朝远处飞去了,秦宁从播放室里拎出一把椅子倒骑在椅子上,脸朝向着窗外的风景,今天的天倒是很晴朗,白云朵朵的很是好看,他在裤子口袋里掏来掏去掏出一包被挤得皱皱巴巴的烟,在手心磕了两下之后抖出一根。其实他已经好久都不抽烟了,烟瘾是初中落下的,那时的男孩子们都喜欢用抽烟来彰显自己已经长大,都莫名地就觉得抽烟的男人很酷很有魅力很招女孩子们的喜欢,这样想的男孩子里就有小时候的秦宁,不过后来他倒是真的是有了烟瘾了,想戒也戒不掉。
怎么就狠下心来戒掉了呢?他是从发生变故之后才又恢复了抽烟的习惯。
他侧着头,手指夹着烟送到嘴边叼住,另一只手已经打着了打火机点燃了烟卷,燃烧时细碎的噼啪声混杂着熟悉的那一缕青烟,他眯起眼睛把下巴垫在椅子的靠背上面,身边的发信机和播放机都在工作,机器运转时的嗡嗡声充斥着整间房子,夹杂在中间的只有他自己苍白的声音在一遍一遍重复着“如果有任何人能够听到”,一遍比一遍更无力。
还记得年轻的时候曾经很向往成为那种与众不同的人,比如世界的救世主,比如毁灭世界的大BOSS,总之就是不能和别人一样,这个年幼的愿望终于在十一天前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实现了,他成为了地球上唯一一个人类,如果能时光倒流的话,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梦想,他一定要做那种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人,好好工作糊口,安心成家立业,然后安度晚年,在平静中辞别人世。他再也不要什么与众不同了。十一天前?哦,不对,不是十一天前。
已经十二天了。
烟雾从微张的唇片之间溢出,烟雾缭绕中他半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居然只过了十二天?他还以为差不多已经渡过了十二个世纪那么长了呢……十二天在以前的他看来,连一部剧本都写不出来,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却没想到其实十二天也可以过得如此漫长。
“呵,还真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啊……”他低低地说,渐渐把脑袋垂在环着椅背的胳膊之间,闭上了眼睛。
“砰!”一声巨响。秦宁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他刚刚进入浅眠就被惊醒了,急忙大吼一声:“谁!”一边吼一边提起棒球棒就朝着门口冲了出去。走廊里依旧安静得不像话,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不停的加速,扑通扑通的声音连自己都难以控制。那个声音,绝对是有什么东西,绝对!秦宁朝着楼下跑了两步又大声问了一句:“谁!说话!”
没有回复让他很难受。以前看过的电影此时在脑海中难以自抑地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在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已经从僵尸行街幻想到了白衣贞子,手也不由地把那根棒球棒握的更紧。挪到楼梯拐角处,他背紧紧贴着墙急促地调整着呼吸,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探出头去打探下楼下,却听见从楼下传来皮鞋与水泥地面磕碰时清脆的咯噔声。
等等!皮鞋!不会是……手里的棒球棒一下掉落在地上,秦宁从拐角后面疯了一样地冲出来,整个人都拦腰扑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顺着他的视线朝下面望去,二楼上三楼台阶的中段,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高个男人,也正扬着脸望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却谁也没有张口说一个字,有什么事儿能比在经受了长达十二天的寂寞之后突然遇到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伙伴更令人兴奋的?秦宁感觉到自己握着栏杆的手正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手心沁出的汗也打湿了那一片铁栏杆。
那男人望了他很久,而后优雅地微笑起来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好,我叫时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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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看到这里的亲们说一句感谢!
如果有敏感词被消了会仔细查看并纠正的。
脑洞正满满铺展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