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迹（GL）

　　循着沐镜最后指引给我的路，我们在七天后到达了白尘。
　　由于他没有更进一步的解释，并不清楚谁是被需要的我只是将手下两人派出打探消息，自己则是找间混杂无比的酒馆坐了整天。
　　尽管，白尘族没有统一的王，而是由各个零落的小部落组成，故此这些族落间一直摩擦不断，但是这次，不同部落间的想法与意志，竟出奇地集中。
　　日落西山，当我派出打探的两人返回，听着他们带回的消息，我更加确定了这个有趣的特别。
　　若说最近白尘内的特别事件，就只有一个。潞空那样说。
　　我也是。另一名部下耸耸肩膀，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不管询问多少人，他们谈论的都是那个，害得我想扯开话题都不行……
　　我笑了：你们听说的，是不是关于那个幻之舞技的事情。
　　大人，您也知道啦？部下一愣，脱口而出呆呆的询问。
　　连你也说想扯开话题都不行，就算我不想知道都很难。
　　我的部下于是摸着头傻笑，我将视线投向潞空：那，你认为呢？
　　被点名的男孩子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询问他的意见。也难怪，毕竟这一路来，我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走，甚至，独断到有些专横。
　　不过，刚刚看他一脸沉思的样子，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一路来沉默到安静的孩子，也许会有些惊人的想法也说不定。
　　我……，他的脸立刻涨红了，扬起的声音不自觉地逐渐低微：我只是在想大人或许很想去……
　　……但是……潞空在我注视的目光中呐呐说道：我也在想，大人究竟该不该去……
　　挑眉，我问：结果呢？
　　我不知道。
　　哦……怎么说？
　　思索片刻，潞空慢慢说了下去：照理说，舞蹈只是一种技艺，而皆凡技艺，无论再出神入化，也达不到令全部人都沉醉痴迷的境地，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因为那些人提到那舞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一种药物中毒者才会呈现的痴迷，似乎，他们并非单纯地热爱一样技艺，而是对那事物本身极度的痴狂追求……
　　嘴角愈发上扬，他察觉到我的变化，刚刚显露凝重的脸孔刹那间染上通红：对……对不起，大人，是潞空一时忘形了。
　　不，你说的很好。我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你所说的那种药物中毒状态，其实就是一种所谓的上瘾吧。
　　他顿时不掩惊讶：您知道？
　　我不置可否，一边想着这小子对药物果然拥有不错的了解，一边慢慢自言般说着：听说过有这样一种药物，可以从根本上控制人的大脑，直接作用于精神，令人在尝试一段时间后便形成无法离开的状态……不过，关于这种药我也仅仅是听说，并没有确切见识过它的作用。
　　虚幻之海……
　　潞空无意识般地低语，他的声音虽轻，却没能逃脱我的耳朵。
　　你知道它的名称？……那么，你会不会做这种药？
　　我问。于是他抬脸，定定注视我，接着缓缓摇头，声音清晰而肯定：
　　对不起，大人。我，不会。
　　哦……真可惜啊！身旁的部下咋着舌：不过那还真是一种危险的药物，我觉得不要出现比较好哪！
　　听着他略为幼稚的发言，我淡淡地笑。
　　的确，这种药物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很多人都该非常清楚才是。
　　很明显的，这个孩子，也是属于那许多人其中的一个。
　　当我看到他眼中闪烁的那丝确切后，我也听到了他否定的答案。
　　潞空想对我说些什么，然而他的在意却是我的另一名部下。
　　越来越觉得，当初做出留下这孩子的决定是无比的正确，这样想着，于是我的笑愈发真实：
　　对了，听说幻之舞技的出现是在三天后？
　　……啊……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仍处于感慨中的部下听见我这样问急忙回答。
　　那么……我持续着上扬的唇角：
　　好不容易来到白尘，我们也去看看好了。

　　******

　　当见到那名女子的一刹那，我忽然有些明白了沐镜语句中流露的真意。
　　从旁人口中得知，她，名唤荻弦，是传说中古老的幻舞一族残存至今的、唯一的纯正血脉。所谓幻舞一族，正是以他们那绝艳迷离的舞艺而闻名于世，与暗水族的能力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血统越纯正的人，越会继承那天生流淌在他们血液之中的，幻惑的舞蹈。
　　因此幻舞一族在很久存在于世的时候，便是所有族群竞相争夺的奇珍异宝，据说他们中拥有最纯正的血统的舞者，起舞的刹那能够令世间的一切为之倾倒，那是一种、传说中不会存在于俗世的、最纯粹的幻魅。
　　那为什么她现在还能留在白尘？我的部下痴迷地望着空中楼阁中的身影，呆呆地问道：这样的话，难道现在就不会有人来干脆把她夺走，强制让她成为只属于某个人的舞姬呢？
　　那是不可能的。身旁的老者露出微然讶异的眼神：年轻人，看来你很不清楚幻舞一族的脾气哪。摇摇头：拥有最纯正血统的幻舞族人，是不会为任何事任何人而舞的，他们的舞蹈，只属于他们自己，他们不在乎任何世俗的眼光，他们随意不羁，他们放纵淡泊任性，他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翩翩起舞，只为舞而舞的纯净，不参杂任何世俗的意见，那才是，最真实的魅惑啊……
　　这么说的话，其实她的表演不过是一种随意的任性罢了……就是说，其实你们有多少人聚集在这里，她都是毫不在乎的吗？部下吐着舌问。
　　老者笑笑：真正的幻舞一族，一生都在追寻那份极致舞艺的魅惑，因此他们的一生，是绝对无法离开舞蹈的，所以，她才会不定期地在阁楼中起舞，而我们这群人，完全是被迷惑而追求的人啊……所以，已经完全不能说这是一种表演，该说……该说……
　　老者很努力地思考着适当的措辞，我忽然问：那如果让一名幻舞族人强迫留在自己身边，又会怎样？
　　老者顿时露出困惑和惊讶，他看着我，缓缓摇头：年轻人，你也一样不清楚他们的脾气……要知道，很久之前幻舞一族还存在的时候，就不会有人那样做的。
　　为什么？部下忍不住抢在我之前问。
　　因为……老者抬起满是沧桑和皱纹的脸，浑浊的眼光在接触到空中阁楼里翩跹的身影而变得明亮：被囚禁的、失去自由的神鸟，便失去了它作为神鸟那份追寻自由的灵性了啊……没有人，希望看到那份绝对的幻惑失去它本身的灵性啊……
　　哦……美丽的幻惑神鸟么……
　　我想着，不觉中勾起唇线弧度。
　　真的是，绝对没有人希望过么？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被囚禁的自由，又何尝不是一种凄艳的美丽？
　　而这种美丽，向来是我，所钟爱的。

　　******

　　沐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我沿着阶梯缓缓走上空中那座楼阁。
　　我听见底下的人群发出喧哗吵嚷，纷纷对我的行为发出愤怒的质疑，仿佛，因我正在亵渎他们所崇拜的神衹，那些信仰者所爆发出来，无比激愤的一种情感。
　　那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我才不会管他们怎么想，我只想得到所需要的那样事物而已。
　　无论，那是一个人，或一样单纯的物件。

　　******

　　踏入那一方弥漫着熏香的天地，我停下脚步，带着玩味的欣赏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不愧是幻舞族至今残存的纯正血脉，果然，那种幻梦般的凄离，令人迷惑。
　　淡紫长发如云流泻，水晶般的瞳孔在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修长的四肢，绸缎样的肌肤。其实，严格来说她并不算很美，单论美貌，她并不及幻璃，然而，自她全身每一处毛孔散发出的妩媚，却是幻璃远远比不上的。
　　她因我这个外来者的侵入而停下舞蹈，我浅笑，微微行礼。
　　看着我，她的眼瞳竟有些冰冷，恍然中我觉察到些什么，于是我盯着她，笑意更浓。
　　拥有相同气息的彼此，往往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就像很多野兽寻找它们的伴侣，无需言语，你散发的气味，我会懂。
　　也许这个形容并不贴切，但是，我却很真切地，在她的眼中搜索到了那抹一闪而逝的、与我身上某种相同的、味道。
　　我，开始明白，沐镜要我前来白尘的目的。
　　这名女子，果然，很合我的胃口。

　　她默默地凝视我，无语，于是我开口道：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上来的目的。余光扫过阁楼下一群不安的群众，我继续说：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别人越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我越想去试，越困难才越有趣……那么，你觉得呢？
　　你想要什么？
　　她忽然出声问。我笑笑，她的声音，与我想象中一样美妙。
　　我要你……停顿，微笑着继续：成为我一个人、专属的舞姬。

　　******

　　————不论时间经历多久，就算世间的砂都化作了风，我也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也许，我真的是幻舞族有史以来最怪的一名纯血，最憎恨‘束缚’的纯血统竟会自己选择‘束缚’？我想若是在过去，恐怕没人会相信这是事实，更不会相信这会在将来变成事实。
　　其实，连我本身都不清楚，这个选择的原因。
　　也许，是一种迷惑吧。
　　因为我自己在那时完全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追求的，那种最纯正的魅惑，竟会在一名外族人身上出现。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会被外族所迷惑。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传承我的舞蹈，无愧于幻舞一族纯血的舞蹈。
　　所以，我选择了，毫无犹豫的选择。
　　——摘自《幻舞族记——荻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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