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迹（GL）

　　当听到她的回答那一刹那，我几乎认为，她便是沐镜指示我前来白尘的主要原因，然而，在我们踏上归途的路程，才知道，当时的认知，是怎样的不完全。
　　但是，就像历史的注定，天意总是不会错过，认定的安排。
　　夜色下，确定那名部下与荻弦睡着后，我来到帐外，与守夜的潞空并肩而立。

　　大人，您……发觉我的出现，潞空略为紧张地行礼，我摆摆手，眼光不觉中深沉。
　　还记得我那时问你的话么？
　　我低声说。
　　片刻的沉默，瞥见，他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无声点头。
　　你那时说你不会。我于是笑了：现在呢？
　　明白他当时的顾忌，他当时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不过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的确成为了这个话题的阻碍。
　　安静中，我很有耐心地等待，接着，听见他那样说：
　　……我，我的曾祖……其实，便是那种药物的发明者……
　　哦？
　　内心猛地一动，我挑起眉。
　　……就因为这样，我才清楚它的可怕，那真的……很危险……
　　他的声音小下去，我的心脏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他的话……他的话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怎么可以不懂，正因为懂，内心的激动，才会是如此一种不受控制的疯狂。
　　这个男孩，绝对是个宝物；同样，也绝对是种危险。
　　那……我沉着声音：你继承了那种制作的方法么？
　　……是的。他沉默一会才再度开口：虽然父亲曾经为逃避而一度洗手不干，但是他却将全部的纪录，记载在一本笔记里。而那本笔记……
　　停了停，继续说：就在我的手中。

　　******

　　所以，尽管我没见过父亲祖父，却从那本笔记中得知我家族的过往，当初，父亲其实是为了逃避追杀，不得已将我扔在贫民窟内，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潞空缓慢轻声地讲述，我听着，渐渐眯起双眼。
　　为什么要告诉我？
　　在他最后一个字的停顿间，我同样平淡地询问。
　　声音，平缓淡然；指尖，却微微地颤抖。
　　我很清楚我在期待什么，又下了怎样一个决定。
　　既然是我已经知道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当作没有发生，而这种发生自然也不会让我当作仅仅的发生，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这种发生变成对我有利的方向！
　　不管这孩子是怎样一个人才，如果他选择了我不愿听到的回答，那么，沐镜的最终就是最好的见证。
　　无法为我所用的事物，哪怕毁灭，我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得到！
　　大人……
　　潞空似乎沉思着，并没注意到瞬间我转变的心思，我盯着他，看见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自从您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潞空便决定，潞空的命，是眼前这位大人的；潞空的一切，也是眼前这位大人的。因为……大人您……
　　绷紧的指尖渐渐放松，我无声地勾起唇角，满意地听着他继续说道：
　　是潞空懂事以来，第一个，肯定潞空存在价值的人。

　　******

　　……呵呵呵，真是好感动哦……
　　黑暗中，一丝气息倏然外泄，同时，一个清朗带着调侃的声音传来。
　　我猛然皱眉，刹那绷紧身体。
　　细密的冷汗，隐隐浮现我的额头。
　　听这人的口气，我与潞空的对话至少已被他听去了大半，那么，便是说，这人的存在，并非一时。但，竟以我从小训练出的高度警觉，都无法觉察他的存在么？
　　我明白，若非他的故意，至今，我仍是无法察觉一旁竟存在着这个外来者的。
　　大人……潞空摆出备战状态，我轻轻摆手。
　　罢！倘若是连我都无法察觉存在的人，凭如今的潞空绝对也不能把他怎样，当真要打的时候，也只有耍手段玩阴险了。不过，在未清此人的来意前，还是少轻举妄动的好。
　　看来……你真是很明智呢，我欣赏哦……呵呵……
　　屏住呼吸，我静立，视野内，黑色夜幕中慢慢出现一抹身影。
　　紫色丝绸的华丽外衣刺绣金色图案，微翘的银色短发，月牙般的双眼，孩子气的脸蛋带着浅笑，甜美亲切外一股说不出的高深莫测，外表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骨子里却透着让你摸不清真实的沧桑。
　　扬脸，我勾出淡淡笑容，不轻不重地哼：过奖。
　　身体懒懒依上一旁大树，他的眼神看似无意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身体，我盯着他愈发灿烂甜美的笑颜，听见他说：久仰，呵呵，果然是很非凡的人呢！
　　他故意散发的气息中似乎没有沾染敌意，但我始终摸不清他的来意，维持轻松笑容，我随手捡起无关紧要的闲扯：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健忘，时间久了，有时候连熟人都会忘记。
　　他继续微笑：
　　我不是你的朋友，不过……从现在起也许能够成为朋友呢……
　　我望着他，不言。看见，他缥缈不定的眼光，恍然中袅袅转向我身后的帐篷。
　　……喂，你用了什么办法，可不可以教教我？
　　他仿佛自言自语，也仿佛在对我说话，慵懒而犀利的矛盾综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令人放松同时又令人无比紧张和压迫的人。
　　侧了侧头，忽然，我懂了。
　　环臂，他靠着树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笑眯眯地继续自语呢喃：老实说，我曾经无数次地追求她，可以说我用尽了各种追求邀请的办法，结果全部被无情拒绝……嗯，其实这样也好，她不会同意我，同样也不会同意其他人，所以我也认了……但是，当我那一刻听到有名外族人将她带走的消息……呵呵，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情么？
　　瞬间，空气冷凝，身体的每个毛孔刹那被堵住，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令我险些承受不住而后退。咬着牙，终究，我只是晃晃身子，挺直胸膛，浅浅凝眉。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一刻，他的眸中闪过惊讶，却仅瞬间，消失无形，再次传达至眼底的，仍是笑意。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奇罢了。
　　身上重新散发出那股令人舒服的气息，他笑嘻嘻地悠然道：所以，说什么我也要来见识一下，幻惑之舞本身认定的选择，嗯……怎么说呢……
　　白皙纤细的手指以很可爱的姿势搭在下唇，他人畜无害地望着我继续说道：应该说，是一种鉴定吧。如果……她的选择不能让我认同的话……我啊，我就会……
　　我的脊背忽然抖起一片冷然，盯着他的唇型一张一合，明明只是几个字发声用的时间却让我感到度过了几个世纪。

　　杀、死、你。

　　月牙的眼中霎那射出精光，我的心脏狠然一抖。
　　世界，沉默。
　　三人，彼此对视。
　　瞬间的死寂后，一阵咯咯咯的清脆笑声扬起：
　　哎呀，开玩笑开玩笑，你们不要那么认真么？
　　他挠挠头，有点无奈地望着我身旁早已竖起全身尖刺的小鬼：喂，我真的只是好奇，想来看看，顺便开个玩笑，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放心啦，我不会对你的大人怎样的。
　　潞空坚持瞪着他，全身的警备依旧全开。
　　我首先恢复寻常神色，迈步朝前方身影走去，经过想要阻止我潞空身旁时，伸手拍拍他的肩。

　　大人……
　　没事。我说，同时越过有些为难的潞空。

　　我明白的。应该是直觉的敏感吧，我知道，面前这名谜样少年方才的话，并非如他说的玩笑，很清楚，如果他无法认可我的话，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我清楚他的眼神，虽然我依旧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知道，他的眼神，是那种，对杀人毫无任何感觉和迟疑的冰冷与残酷，就像，我一直追求的那种，极致的无情。

　　你好啊。
　　他笑着，我同样笑：你好。
　　华岚。他继续笑，向我伸出手：你可以这样叫我。
　　溯流。我走近，握住他伸来的手掌：也许你已经知道了。
　　他的笑容，于是更甜。

　　******

　　关于华岚的事情，我是之后才知道的。
　　那一天，我与他做了一个约定，他说，他可以帮我，因为最近他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无聊；我便问他想得到什么，他想了想，说，只要我能让他不再无聊就好了。
　　用这个。他丢给我一个银色的小盒子：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将盒子打开就行了……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去做的事情有一件让我觉得无趣的话，这个约定的限期，就算达到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我把玩着那个银色的盒子，有意无意地轻哼：可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也不是很了解你，我只是知道你一定会需要我。他笑着，指了指他的唇：因为，我懂这个。
　　挑眉，我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气息。他说着：我，能感觉到每个人的气息。

　　对气息天生敏感的黑暗一族，神秘世界的地下首领，那个一切成谜的白尘暗杀世家的家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时在我面前谈笑风生嬉皮笑脸的人，竟是那样一个传奇的人物。
　　我也知道了，那个沐镜口中说过的能够给予我绝对助力的人，竟是这样一个完全不在乎原则的不定因素。

　　很久后，我问起过他当初改变主意的原因，他笑得很美，回了我一句话：
　　你很特别。当时，我从你身上感到了死亡与希望混杂的气息，那真是相当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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