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女

作者:俺*******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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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边


      四皇子这一病,十分凶恶,一日就高烧得糊涂了,嘴唇裂开,满脸通红,还不出汗。

      这一路他一直没有拖大家的后腿,平时也笨手笨脚地帮忙,脾气温和,得到了大家的喜爱。现在他倒下了,大家都非常担心。众人围在床边,看段增皱着眉头号脉。段增放开手,说道:“积食不消,加上劳累不堪,寒气入体,倒不是什么奇难怪症。”

      施和霖不解:“积食不消?我们没吃油腻的呀。”

      段增不看施和霖:“额,我们前段时间在野外跑的时候,常常吃些兔子麋鹿什么的……”

      施和霖瞪眼:“怎么也不给我带回来些?”

      段增说:“油乎乎的,怎么带?”

      施和霖对着四皇子摇头:“若是油蒙了心窍又受了寒,会死人的……”

      苏婉娘哭了。

      段增挥手说:“没事!我给他下猛药!”

      施和霖皱眉:“虎狼之药伤其根本……”两个人讨论着写了方子,苏婉娘一个劲儿地流泪,沈汶小声安慰她:“肯定没事的!真的!”她知道苏婉娘很负疚,如果四皇子不跟着她出来,就不会病成这样。

      张允铮在一边说:“不就是吃得油腻了吗?我小时候过年的时候经常吃多了,给他开黄连!”

      段增怒斥张允铮:“不懂医的别在这里指手划脚!小心我给你来副药!”

      张允铮不屑:“懂医怎么了?人也不差点死手里……”

      段增刚要接着争吵,施和霖忙把药方塞在张允铮手里:“劳小哥去抓药吧!”

      张允铮看手里药方:“看!这不有黄连吗?才这么点儿?我过去吃的比这多,是不是该多加几钱?”

      施和霖吓得说:“不敢随便加呀!”

      段增说:“我得跟他一起去!不然他给我胡来,出什么事算我头上!”

      张允铮说:“切!不识好人心!”临走对沈汶使了个眼色:别在这里了!

      两个人一起去抓药,施和霖守在屋里,沈汶拉苏婉娘,苏婉娘摇头不走,沈汶只好自己离开了。

      药抓来了,苏婉娘去熬药,段增给四皇子扎针,等到药煎好了,给四皇子灌下去。段增施和霖与苏婉娘守了一夜又一天,次日下午,四皇子终于出了汗,烧退了大半,段增号了号脉说:“该是见好了。”

      大家听了才放下心来,入夜,苏婉娘说她会守着,段增和施和霖睡在了外间,算是照应。

      四皇子在高烧中觉得很难受,胸中塞满棉絮,喉咙火烧火燎,头痛连带着眼睛都像是要爆开一样。他脑子里全是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会儿是蒋淑妃抱着他给他唱歌谣,一会儿是路边暴露的死尸;一会儿是丁内侍和他一起搭积木,一会儿是黑暗中干涸的田野……

      他仿佛又在棺柩边哭得昏了过去,难受得不想活了……隐约里,他感觉到有人给他擦脸擦手,低声对他说:“你会好起来的,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知道这是苏婉娘,竟然觉得好受了些。他想到人的痛苦真的只属于自己,谁也不能替他这么难受。人既然要承担自己全部的痛苦,也证实了本质中的孤独。如果自己现在死了,日月山河依旧,也许他认识的人们会难过一段时间,可他终将只是大多人命里的过客。真的要为他伤心一辈子的,大概只有丁内侍和苏婉娘。他这辈子,不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只望不负这两个人……

      四皇子醒过来,睁眼先看到了农家简陋的屋梁,梁间挂着蜘蛛网,墙壁上落了积年的灰尘。他转眼旁顾,那边桌上有一盏油灯,苏婉娘坐在桌边正低头缝着一块布料。

      刚过了高烧,四皇子的嘴唇都烧掉了一层皮,他勉强出声说:“别……做了……费眼睛……”

      苏婉娘忙抬头,见四皇子醒来,眼睛又湿了。起身从炭盆上拿了水壶,往杯子里倒了热水,坐到了床边。四皇子支起身体,就着苏婉娘的手中杯子喝了几口水,又躺下。苏婉娘低声问:“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我去叫郎中?”

      四皇子轻摇头:“没事,就是嗓子疼……”

      苏婉娘要哭了:“吓死了我,你出事了可怎么办?”

      四皇子艰难发声说:“把我的尸首运回皇陵……冬天坏不了……就说我是在那里死的……”

      苏婉娘一下子哭出来:“你胡说什么呀?!你这么年轻,怎么能死呢?!”

      四皇子出不来声音了:“别哭……别哭……”

      苏婉娘抹了下眼泪:“那你别胡说!说你不死了……”

      四皇子闭上眼睛:“好……不胡说……不死了……”

      等四皇子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屋外有人们的切切私语,段增正坐在一边举着一本书看。见四皇子醒了,起来说:“我就说你该醒了!来喝药吧!是苏娘子给你煎的,汶小哥逼着她去睡觉了,说你没事,就是装病赚她眼泪呢。”

      四皇子苦笑,段增把温在水里的药碗端出来,说道:“刚刚好。”过来一把扶起四皇子,四皇子接过碗,一口气把药喝了,虽然苦得让人想吐,可此时却觉得有种很合适的感觉,把咽喉处的火燥全都浇灭了。他缓缓地出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哑着声音说:“我这么一病,是不是就耽误事儿了?”

      段增小声说:“我看倒是没有。今天那位严大舅来了,听说我们不走,特别高兴,要和文小哥好好说说事儿。你安心养几天,你这是伤风,别再受寒,转成伤寒就不好了。”

      四皇子点头,段增把一床备用的被子叠了叠,给四皇子垫在背后,让他坐稳了,说道:“我去给你端些稀粥来,你两天没吃东西了。你这身子骨,日后顶多吃几个鸡翅膀,什么鹿肉之类的,真得少吃,你克化不了。”

      段增刚一出去,施和霖就进来了,笑着过来把了下脉,点头说:“年轻就是好,发通烧就去了寒。”

      四皇子只觉得格外疲惫,浑身散了架一样,坐都累,半躺下虚弱地问:“我多少天才会好?”

      施和霖说:“二十来天就该都好了,你可不能急,去了根儿才成。”

      四皇子心中很惶恐,深觉自己惹了麻烦,低声对施和霖说:“你去跟文小哥说,你们可以先走。”

      施和霖笑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大家一起出来,自然要一起回去。”

      段增端着一碗粥进来,听见施和霖这话,借着话茬说:“哦,那个,我不和你们回去了。”

      施和霖睁大了眼睛,惊慌地说:“为什么?!”

      段增尽量表现得无关紧要,将粥碗递给四皇子,很随意地说:“三年后大战难免,我得在这里做些准备。我跟季军师说了,他给我几个人,在这里建个医馆。那个……文小哥也说,要教出一队医护兵士,好到战场上救治伤兵。”

      施和霖笑容完全没了,一副要哭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狠心?这里这么冷,我快被冻死了……”

      段增很不买账地说:“你干吗要留下?你得回去照顾苏小弟才成,他身边得有人,我这么大了,不用你照顾了!”

      施和霖带着哭腔说:“你听听,我才认你当了儿子!你就赶我走了。”

      段增要抓狂的样子:“什么叫才认了儿子就赶你?我一直在你身边好不好?你教我治病救人,这里不正用上我吗?”

      施和霖一副神思无措的样子坐到了四皇子的床边,有些呜咽:“我都跟着你来了,可你不跟我回去……”

      段增一跺脚说:“谁让你跟着来啦?!我又没说我不回去了!你到京城里等着我不就成了?!我三年后肯定回去的!真是!”开门出去了。

      四皇子端着粥碗有些不知所措,施和霖从四皇子手上接过碗,拿了里面的勺就给四皇子喂粥,一边喂一边流着泪说:“我刚把他捡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天天喂他来着,那时候,如果我不喂他,他就不吃东西……”

      四皇子被当成了一个小孩子,大为窘迫,可是见施和霖样子可怜,只好张嘴喝下粥去,施和霖唠叨着:“你可得对你父母好,人老了,心就软了,就想让孩子守在身边……”他在难过中完全忘了四皇子是身份,忘记了四皇子的母亲已经死了,父亲是皇帝。

      四皇子蓦然涌起一阵伤感,子欲养而亲不在,母亲在梦里都没见到,而父亲,即使活着,却也是不能相见的……一时也眼睛红了。正当两个都倍觉伤感时,张允铮开门进来了。他一见施和霖在喂四皇子粥,大为惊讶地说:“怎么?!你病成这样了?!刚才段郎中还说你没事了。”

      四皇子很不好意思地从施和霖手中把粥碗接过来,说道:“我自己来吧。”

      施和霖找到了一个新的倾诉对象,对着张允铮抹眼泪说:“我儿说不和我回去了……”自从认了段增为义子,他有时就把“我儿”挂在嘴上了。

      张允铮没心没肺地一挥手说:“这几年我都没在我父母身边过几天,我父母要是像你这么难受,那还不哭坏了眼睛?可我每次回去看他们,他们都还没瞎……”

      施和霖气道:“你这个不孝子!近朱者赤,我儿跟你们混怎么能有好?!”话这么说,可他倒不流泪了。

      “哦!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难受了!”张允铮拍了一下手,施和霖正疑惑间,张允铮凑过来说:“你该娶个夫人!”

      施和霖瞪眼骂道:“你小子才多大?!毛长齐了吗?!自己的亲事都没影儿呢就敢来对我说这混话!”

      四皇子想笑,可一下咳起来,施和霖转身给他拍后背,张允铮抬起下巴说:“有理不在年高!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施和霖摇头说:“我一直不娶妻,就是怕娶来的妇人对我儿不好,人们都说后妈狠毒,在你背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张允铮不解道:“段郎中比我都大吧?谁能把他怎么样?”

      施和霖说:“可我还有个苏小弟要照顾呀。”

      张允铮望天:“那我就没办法了。”

      四皇子叹息道:“郎中真是菩萨心肠。”

      施和霖忙摆手,“千万莫要亵渎神明!我不过是个有私心的人。我跟你说,我给我儿攒下了许多钱财,日后好给他娶门好亲事。我若娶个女子,论情分,怎么也多不过我从小养大的孩子,我自然会想把钱多留给我儿,但那女子可会甘心?我这么多年行医,看得最多的就家人间因财反目,想夺产的,想图人嫁妆的,想谋害亲人的……都是为了一个钱字。我儿天性大方,不在意钱财,可我却不能让我儿日后受这个委屈。”

      张允铮说:“也许你会有自己的孩子呢?”

      施和霖摇头说:“我年纪大了,若是想要孩子,就得娶年轻的女子,可那样,不糟蹋了人家?谁想和个半大老头子过日子?万一我已无力生子,不耽误了她一辈子?这都是造孽呀!”

      四皇子看看施和霖,觉得他不比自己的父皇年长,想到后宫里那上千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女子,忽然为自己的血脉承继感到羞愧。

      张允铮也没辙了:“你就算是为了下辈子修行吧。”

      施和霖苦笑:“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我儿的,这辈子是来还他呢。”他长叹道:“还就还吧,我心甘情愿。”

      张允铮出主意:“你给他的比你要还的还多才行,让他欠了你,下辈子他好来还债呀,要不债清了,不就见不着了?”

      施和霖点头:“对呀对呀!”

      张允铮很得意地说:“我可知道有人欠了我,已经把多少辈子都押给我了!”

      施和霖终于呵呵笑了:“你小子,也不是那么傻呀!”

      四皇子虽然没说出来,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苏婉娘欠了他,他们就能下辈子也在一起了,可接着又发愁:他能给苏婉娘什么呢?让她几辈子也还不清?

      虽然段增安慰四皇子说他没耽误事,可实际上沈汶的确因四皇子的病要多在边关待些日子。她知道伤风这种事,说小是小,说大是大,现在还不到三月,加上还有个闰三月,天气依然寒冷,本来就容易病上加病,她可不敢冒险走路,得等四皇子彻底养好了再说。

      沈汶一时走不了,来得最多的是严氏。

      现在燕城里,引人注目的是季文昭和沈毅沈坚的军队重组,外加为燕城城建募集民工之类的行动。严氏天天跟着季文昭等人出来到各处军队所在摸底,中间分散行动,她就与张丁到沈汶所在的驻兵村落里。

      严氏总与沈汶和张允铮研讨各种武器的制作,特殊金属的冶炼,甚至讲到怎么将爆竹里的火药用于武器……有时,季文昭也会与沈毅一起来,几个人反复谈论未来的战役部署。

      虽然沈汶将自己的计划和武器等都交给了边关,可是这毕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其中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而且,说到最后,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计谋,都还得需要人去实施。所以越谈,沈汶越心虚,面带忧虑:这些都是她的亲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季文昭看出了沈汶心思,对沈汶不快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了不起?除了你谁都不行了?”

      沈汶鼓着嘴:“我希望能万无一失……”

      季文昭哈哈笑了:“哪有这种事?要的就是有惊有险才好!最好是像在悬崖边上走……”

      张允铮少见地没有支持沈汶,反而是和沈毅一起赞同地点头,沈毅说:“小……弟,你已经给我们帮了大忙,给了我们这么多新的武器设计,其他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沈汶叹气:“其实,新式武器只能管一次战役,日后,这些弩箭的设计终会被对方所学习,而我们这边,为了便于统治,总会抑武扬文……”

      季文昭皱眉:“你是说,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拿着这些先进的武器来打我们?”

      沈汶点头,“拔剑者死于剑下,武器的更新是没有止境的,一旦开始,就是竞争。如果我们这边的皇帝没有胆气,日后就无法在武器上拔得头筹。”

      沈毅说:“此次大战如果能胜,也许会给边境几十年和平。”

      沈汶说:“若是真的能完胜,你一定要说服侯爷退隐。”

      这次三个男子谁都没有表示异议。

      季文昭去看四皇子,一脸的忧虑。四皇子问:“修明可有难事?”

      季文昭坐在四皇子床边:“有时,我也觉得前途无望了。朝廷下了减兵之旨,沈家军没有兵源,北戎正是兵盛势大之时,我军必须凭借利器和工事才能有取胜之机,可是……”他叹了口气。

      四皇子不解地问:“能胜不好吗?”

      季文昭缓缓摇头:“若是我方得胜,所用之武器早晚会被对方仿造。而且,飞鸟尽良弓藏,文小弟说,战后让镇北侯请退。”

      四皇子也皱眉了:镇北侯退隐,沈家军慢慢被朝廷的军队替代,沈汶领着人出海。十几年二十几年后,北戎骠骑卷土重来,再带上今天他们设计的种种强大的□□和火药之箭……那情形不比现在还危险?那时,边关的将领可比现在的沈家父子更忠诚?可还能有沈汶这样的异士相助?

      四皇子问:“她没有说解救之法?”

      季文昭无奈地说:“老生常谈!说皇帝没有胆气,不会让人研究武器的。”

      四皇子说:“三皇子一向喜武,重视边防,也许他能明白这个隐患。”

      季文昭点头:“你去对你的朋友四皇子好好讲讲这其中的道理,让他日后……”季文昭又摇头:“不要!那样会给他添麻烦!皇帝的弟弟要求加强武器研究,这是不是居心叵测?”

      四皇子喃喃地说:“三……皇子也许不会那么……四皇子与他……感情挺好的……他们一同上学……”

      季文昭摆手:“人一旦成了皇帝,先想的,就是怎么保住皇位,那时,亲情手足,同窗友谊,大概都要让位于对权力的把握。”

      四皇子这一路被沈汶反复解说皇权的腐败,已经了解到了这种制度的黑暗,他无奈地说:“那我……让四皇子……”他想说“保荐你”,可是又停下来——自己的腿总是要“被治好的”,如果哪天三皇子真的对自己起了猜忌,那自己保举的人不也受牵连了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四皇子问季文昭:“你还想去朝中当官吗?”

      季文昭握了下拳:“我要去,要去宣扬法治!”

      对最高的权力把握者宣讲法治,这简直不要命了,四皇子担忧地说:“人治与法治不可共存,我朝权力之框架从上到下坚不可摧,修明,现在时机并未成熟。”

      季文昭有些狂热地说:“那我也得去!大丈夫不可因时势不容而废正事!我既然知道了症结所在,若是不言不语,听之任之,岂不与那个撒手离开的女子成了一丘之貉!我骂她知难而退,自己就不能回避三舍!我一定要入朝,为法治疾呼!最好惹怒了皇帝或者其他人,把我杀了之类的,那样我就能青史留名,开一代倡议法治之先河……”

      四皇子急忙说:“修明不可说如此不详之语!三……皇子为人爽朗,不会枉杀忠良,只需好好对他讲,他会听的。”虽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这话。

      可季文昭也没高兴多少,语气沉重:“就是皇帝听了,也没什么用。还有许许多多土皇帝、官皇帝。若想成事,要重修法典,培养法治人才,然后才能逐步改革制度,此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必然要几十年艰苦的努力,有哪个皇帝会如此坚定不移?后宫佳丽三千,外戚众多,群臣谄媚。那个女子说的一点也不错,我看清了,我最后的下场,定是死路一条。可就是这样,我也得走这条路,不然怎对得起上天生我之才?普天之下,能这么做的,只有我一个人!”季文昭带着自恋的悲壮说。

      四皇子再次崇敬地看季文昭:“修明之胆识,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我就不想干这么难的事!

      季文昭对四皇子说:“过奖了,你我这一路朝夕相处,已成知己。我知你无意朝堂,否则,以你的才华,也该为官的。”

      四皇子有些黯然:“我没有什么才华,你可记得文小哥所引之语?人生三错,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我所能做的,就是不要犯这些错误。”

      季文昭笑起来:“听着像是我在犯这些错。”

      四皇子忙说:“不是不是,修明德智兼备,当有所作为。”

      季文昭拍了下四皇子的肩膀:“你就别给我打气了。自从遇见了文小哥,我就不敢再自诩天下第一了。若论智,那个女子计谋诡异,我无法匹敌。现在能胜她的,就是勇气!女的天生……”他又发表了一通大男子主义的言论,给自己找了些心理平衡。

      四皇子很理解季文昭的心情,他何尝不是对沈二小姐抱着种畏惧之心?说些坏话就能舒服一些。

      段增说要留在燕城,施和霖觉得他根本没有处世经验,一定会让人骗得一愣一愣的,就带着段增去了城里,陪着段增找开医馆的地点,为段增张罗住所租赁,置办家具,还亲自从流民中给他买了小厮和厨子……反正就是让段增实打实地欠了他一屁股人情债,把段增的下一世牢牢地算计住了。

      四皇子躺了四天,能下床。苏婉娘自然天天照顾他,还为他做了厚实的护腿,让四皇子穿上就变成了大象腿。等到四皇子能出屋了,两个人先是在农居外散步,渐渐地就多走几步。四皇子为了增强体力,有时走到外面的田野上去。

      冬末春初,野外一片荒凉,可是隐约里,总有一丝春天的气息。苏婉娘陪着四皇子在干硬的土地上慢慢地走,四皇子望着不远的重山叠嶂之上湛蓝的天空,不厌其烦地感慨生活的美好:“我真想就在这里住下,不回去了。”

      苏婉娘笑着说:“这里太冷了,你的腿受不了,还是去南边吧。”

      四皇子微笑着对苏婉娘点头说:“你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苏婉娘瞥他一眼:“又来说好话了。”

      四皇子轻声说:“怎么是好话?是真话呀!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苏婉娘含羞低头:“我也听你的。”

      四皇子说:“还是听你……”

      苏婉娘:“听你的吧……”

      两个人正你让我让,四皇子余光里见有动静,扭头看去,只见一只灰色的野兔从田野间迅速跳跃着跑过,四皇子惊喜地指着兔子说:“你看!你快看哪!”

      苏婉娘抬头看去:“是兔子!就像你说过的那样!”

      四皇子两眼含泪:“真的,就像我说过的那样,美梦成真!上天待我何其之厚啊!”

      苏婉娘也感慨,对四皇子说:“这是个好兆头呀,你向往的都会实现的!”

      四皇子一个劲儿地点头:“是的,我先去上那个学院,好好读读书。你不知道,许多人家都不愿将私藏之书与人共享的,严老夫子有百万之书,我可不能错过,最好能抄回来一些。几年后,你家小姐大概也把那个什么岛开出来了,我们就去那里买地盖房……”

      苏婉娘说:“要建在她们旁边。”

      四皇子说:“那是自然,我们在小院里种上紫荆花,还可以让丁内侍开个大花园,他说他喜欢养花。邻居们养猫养狗……”

      苏婉娘笑起来:“我们也要养的!”

      四皇子接着点头:“是,也要养,好和他们的猫狗去玩,我们也常去串门。”

      苏婉娘挑眉说:“怎么是常去?是天天去。我们的院子就通着,我和小姐是姐妹,每天要见见心里才踏实。”

      四皇子对沈汶心里有一层恐惧感,但是他可不能对苏婉娘说沈汶什么坏话,就说:“好,你去见你的姐妹,我去找人下棋,可惜修明要在朝为官。”

      苏婉娘说:“小姐说了,他不会有下场的。到时候我们在这边留人,他出了事,就把他接来呗。”

      四皇子纠结:他既希望季文昭能不做官陪着自己下棋,又觉得季文昭如果在朝中时间长些,会对江山百姓有益,一时无法决断,只能说:“反正别人也会下的,只是赢不了我就是了。”

      苏婉娘捂嘴笑:“你不是自吹吧?这不好吗?”

      四皇子摇头说:“不好,这样我就学不到东西了。”

      苏婉娘问:“可输了不难过吗?

      四皇子叹气:“难过呀!有时还气闷呢!但那样,又觉得自己没白下一盘,不像赢了以后,心里却是虚的。”

      苏婉娘翻眼睛:“这么曲里古怪的,我不下棋。”

      四皇子心里一动:“你小姐呢?”

      苏婉娘摇头说:“她从来不下,可是能给生死劫。”

      四皇子几乎脱口说出让苏婉娘小心沈汶,她太深不可测了,但是话临出口,却变成了:“她懂得真多啊。”

      苏婉娘带着自豪说:“当然啦!”

      四皇子有些不甘心,小声说:“其实,我也是懂得很多的。”

      听到四皇子这种少年老成的人表现出如此孩子心性,苏婉娘一下子笑出声,但马上低头说:“那也是当然的啦。”

      四皇子满意了,听着远方一阵马蹄声,见是张允铮带着几个人呼啸而过,想来该是回去吃饭的时候了,就与苏婉娘两个人慢慢地往回走。

      张允铮遥遥见四皇子和苏婉娘在外面那么近地边走边聊,心里很不平!他决定得拉着沈汶出来,也这么走走。

      张允铮下了马,就去了严氏正和沈汶钻研的屋子,敲了下门,他进去,与严氏行礼后,把早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严大舅去灯市那里,有个木雕小店,到时候帮我给那个小掌柜十两银子。”

      严氏不解:“为何?”

      张允铮说:“不为何,就是我喜欢。”

      沈汶解释说:“他给的银子被退回来了,心里不服气。”

      严氏笑:“傻孩子,还有这么抢着给银子的?”

      张允铮说:“你就帮我去办吧,哦,你们在看什么?”

      严氏指着草图说:“这是一种飞弹,里面是爆竹里的火药掺了钉子,这是引火线,点了投出去就行了。”

      张允铮看了半天,问道:“这个外壳是什么做的?”

      严氏说:“这是我们正在说的,她说该是铁壳,我说可以用竹子筒。”

      沈汶说:“这里哪有竹筒?”

      张允铮说:“用木头挖出来也行。”

      严氏说:“对呀!用木头挖成两个碗,扣上就行了。”……他们一张图一张图地讨论,结果天黑了严氏才走,张允铮也没能拉着沈汶出来遛弯。

      余下的十来天,四皇子天天和苏婉娘在外面散步,张允铮不出去骑马时,就与沈汶和严氏研究各种武器的机关和构造。他觉得与沈汶趴在一个桌子上指指点点也挺不错的,就不跟着四皇子后面走路了。

      等到四皇子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就一个劲儿催着沈汶上路,沈毅和沈坚也说沈汶不该长留了,沈汶只好定了三日后离开。

      送行宴设在了次日中午,以免晚了燕城城门一关,沈坚季文昭严氏都一宿不归,引起人们的怀疑。沈毅沈坚和季文昭严氏都到了兵营的村落,已经在城里有了住所的段增自然也来送施和霖。

      沈毅带了酒,可席上,坐在沈汶旁边的苏婉娘坚决不让沈汶沾一点。严氏因为在沈毅面前是“严大舅”,很正经地坐在沈坚的身边,就是个沉默老实的年少书生的样子。

      这段时间,该安排的该计划的都被仔细讨论对照过了,临到席前,众人只想说些高兴的话,尤其施和霖一副含泪欲泣的表情,更需要人们宽解。季文昭把给自己夫人和恩师严敬的书信交给了沈汶,并叮嘱她别多对季严氏多说什么。沈汶点头,把书信揣好了。

      沈毅向张允铮举杯:“小兄弟,这次回去,就托付你了!”

      张允铮点了下头,说了声:“沈大哥放心。”两个人喝了一杯,算是完全和解了。

      沈坚转目盯着四皇子,说道:“蒋公子……”

      四皇子忙笑着说:“我回去后就在家好好待着,绝对不会乱走了。”

      大家喝酒聊天,等太阳西斜了,沈毅等人告别。

      施和霖醉了,拉着段增的手哭:“儿啊……你早点……回家……”

      段增因为要骑马,所以没有醉,只是哽咽地说:“爹……你放心,在京城好好等着我。”

      施和霖接着哭:“你可不能受伤啊!不能有事啊!……”

      段增看张允铮:“还不快扶我爹去睡觉?!”

      张允铮过来搀施和霖,说道:“走,咱们不理那个臭小子……”

      施和霖使劲拍打张允铮的手:“你别说我儿的坏话!我儿是神医!比你强多了……”被张允铮强搀着走了。

      沈毅和沈坚对沈汶庄重行礼,同声说道:“多谢了。”

      一个女孩子,家中最柔软的妹妹,在饥荒年中,奔波千里,为他们送来了抗敌的良策,带着人去北戎为吐谷可汗培育了一个日后的敌人,这是沈家的血肉,沈毅和沈坚就是身为兄长也不得不表达敬意。

      沈汶虽然穿着农装短衫,可还是行了一个敛袖弯膝之礼,同样郑重地说:“大哥,二哥,边关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多多保重。”

      当着沈毅,严氏不能与沈汶太亲近,只在行礼时按照情理说:“就托小姐好好照顾我的妹妹,让她在庙里过得舒服。”沈汶郁闷地点头。

      季文昭半带着醉意与人一一行礼,对四皇子说:“蒋公子我们日后在书院见了!”

      四皇子不舍地说:“修明要珍重啊!我日后还指望修明为我保荐入学,做我的学长,与我下棋呢。”

      季文昭大笑:“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忘了的。”

      张允铮把施和霖搀到屋里躺下,再出来,张丁和玉兰在那边嘻嘻哈哈地告了别,对着他掐着嗓子扭着肩靠过来:“公子啊……”

      因为要走了,张允铮也就不骂他了,耷拉着脸说:“你别闹了,机灵些,别受什么伤,不然回去可就别想扮什么小女子,只能扮个丑八怪了!”

      张丁特别感动的样子,黏糊糊地看张允铮:“公子对我真好……”

      张允铮猛出一拳,张丁笑着闪开了。……

      大家再三作别,沈毅才带着众人离开。留下的人要么醉了要么吃多了,早早休息。次日起来,用了一天时间准备车马干粮,再一日早上,启程离开了边境地区,为了避免惹起什么注意,只有驻扎在城外的沈毅远远地送了他们一段距离。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向南走了几天后,沈汶就说她要领路,就骑了马,开始带着车队往东边行进。张允铮问:“你是往东走?那边是什么?”

      沈汶说:“那个方向是海,沿海雨水多些,也许旱灾就不是那么严重,我可不想再过那些旱灾厉害的地区了,绕远就绕远吧。”

      张允铮说:“那这样还不如就直接到海边呢,可以看看海不说,我母亲和外祖都有海运生意,也许能找到一家,我们坐船向南,总该比骑马舒服吧?”

      沈汶也觉得有理,点头道:“这个季节还是北风,该是可以搭上船的。”

      季文昭和严氏都留在了边关,唯一的长者施和霖正处在抑郁症的阴影下,张允铮和沈汶,四皇子和苏婉娘都很无拘无束。

      四皇子帮着苏婉娘学骑驴,自己骑在驴上,在一边为她牵着缰绳。

      张允铮和沈汶从此就天天并驾齐驱,天气还是冷,不能边骑边说话,可两个人作伴看着四周景色,倒也不寂寞。他们离京这么多个月了,此时才真的有了种旅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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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夏令时过去了,没法在夜里一点左右更,肯定是得两三点了。小米子等人,千万不要熬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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