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翔站风云 2011

作者:殷烁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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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从前,有一只姜曈朣


      小序:
      誓死忠于党/国。———“梧桐”(来自一张被焚毁的字笺,于1945 年)

      向沁妮从来不相信哪一次围剿能真正顺顺利利,这一次亦不例外,所以当身边一个黑色的影子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就狠狠向后摔去时,她甚至有种“事情终于回到正轨”之感。

      特务的鲜血飚了起来,甚至溅上了长官的衣领,上尉转头看去,年轻的特务毫无生气的瘫在地上,眉心一个血洞,摔在被开败的花瓣铺了厚厚一层的地面上,风带起腐朽的花瓣,粘在那张年轻的脸上。

      “正中眉心位置,没救了,好枪法。”
      “你管这叫好枪法?”向沁妮头都未回,“狙击手就位。”
      上尉拽起春田狙击枪,爬上身边的一颗高大的樱花树。

      向沁妮看着眼前的建筑,应该是欧式风格的钟楼一共三层,第三层是一只大钟,楼体呈方形,正面有一个门,紧闭,所有窗户也应该锁死了,除了正对面二楼的窗户。
      抵抗的人不会太多,不然他们这会儿不会只这么点损失,有效射程这么短,应该是手枪。
      如果这是幺三电台最后的抵抗,倒也说得过去,这个坚固的要塞把这一切变得更像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但是这群共/党明显人手不足,这样的火力覆盖,如果向沁妮的任务不是把这里炸掉的话都能直接冲进去。

      “长官,直接冲进去吧!他们抵抗不了多久!”
      向沁妮望了眼那栋建筑,“上校的命令,是直接从外边炸毁这栋建筑,换言之,就是不希望任何人进到里面。上尉,能干掉那个枪手么?”

      “目前不行!长官,我的位置不好,但如果那小子移动了,可以。”

      向沁妮颔首,“第四第五队,火力封锁,三队策应———第六、七队,”她拔枪,上膛,“背上炸药,跟紧我!”

      向沁妮脚踏下去的瞬间第四第五队就很尽责的开火了,交叉的火力网无死角的扫进了二楼的窗户,逼得上面的人只好暂时退却,一楼一扇窗户随即打开,向沁妮刚刚举枪,一直站在一边的三队不知哪个家伙两个点射过去(闲到手痒),准的很,然后五队的火力就被吸引到了一楼。向沁妮听到枪声不断响起时,二楼的枪手趁着火力压制减小企图挪到窗边,向沁妮刚张口,就听见一声枪响,子弹划着优美的弧线自春田狙击枪的枪膛,飞向二楼的窗口,正中太阳穴,那枪手立仆。
      嘈杂的脚步声响在她背后,第六七队的年轻人们着力跟上长官的步伐,他们都带着炸药,纵使是如此混乱的时刻,向沁妮依然注意到他们大多是死死抱着炸药,而非如她所言的背着,她清楚的知道,这种姿势———双手紧抱、弯腰前进,是为了防止流弹引发爆炸。

      眼前就是钟楼,枪声乱响成一片,那群共/党终于急了,更多的窗子打开,子弹齐飞,甚至有东西砸下来,第四第五队一队盯紧一层,三队也没了点射炫枪法的跳脱,全面开火扫除站友的盲点。

      向沁妮冲到钟楼下,“堆!”她喊道,六、七队靠着掩护并未伤亡,一个个不怕死的冲上来把炸药包在墙角堆成壁垒,然后向沁妮插上□□,长长的引线接着远处的引爆器,第六、七队成员训练有素的抽出手枪,开始射击,以报刚刚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追着跑的一箭之仇,在分担队友压力的同时,顺便簇拥着长官往回撤离。

      一时间枪声喊声响得好似过年的鞭炮声一般热闹。

      ———————

      “哪个这么大胆敢在学校里放鞭炮?!”副校长皱眉。

      姜曈朣强忍住冲师长翻白眼的冲动,枪声让她想起向阿姨那把一直收在皮套里的勃朗宁,那把她想借来摸摸,但向阿姨说小孩子不该乱动危险物品所以从来只能看着的手枪,向阿姨告诉过她那把枪被叫做勃朗宁。

      副校长拍了拍怀里那个哭声渐止的孩子的背,起身一抖袖子,大步流星的往学校西北角去也,姜曈朣回过神捧着虾油酥小跑跟上,边跑边喊“副校长您去哪儿?!———”
      “去收拾收拾那几个小家伙,反了他们!”
      副校长头也不回的回答,再走出几步他顿了顿,转身回头,“你跟着做什么?”

      “。。。。。。报告副校长,我今天下午没课了。。。。。。”姜曈朣眨巴着细眯眯水亮亮的眼睛回答。

      感情这小姑娘是跟来看热闹的。
      副校长哭笑不得,看着小姑娘迈着小短腿,吧唧吧唧颇吃力的跑过来,干脆一把抱起这孩子放在肩上,顺便揉了揉小脑袋,“坐稳了。”
      “唔。。。。。。。”姜曈朣对此的回答是,咬了一口虾油酥,把渣渣洒在了副校长的长衫上。

      唔———让副校长这么两眼一抹黑的冲到向阿姨面前?这可不太妙。。。。。。
      我得跟着去看看。姜曈朣如是想。
      ————————

      “长官小心后面!”
      向沁妮的手扶着引爆器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小的姜曈朣欢快不已的喊着“向阿姨”扑过来,心下大惊,忙伸手捞住,来不及思忖这孩子怎么会在这儿,就看到身后还站了个模样清俊,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青年,于是手不自觉摸上了扳机,那一头上尉的狙击枪也对准了这边———细看,那青年脚边上还有个冒着青烟的弹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在下女校副校长,请问长官是否方便相告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青年开口。

      向沁妮望望神情严肃的副校长,耳听见身后枪声和上尉契而不舍的喊“长官!”,觉得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告诉这位副校长,远翔站要炸了这个学校的钟楼。

      于是她当机立断,一手搂紧黏在身上的姜曈朣,一手握紧引爆器操纵杆稳稳的推了下去。

      同时和一直盯着他们的上尉上演齐声大合唱:“卧倒!!!—————”

      向沁妮搂紧姜曈朣向地上摔去,同时一把拽下那位年轻的副校长,下一秒,烟尘和巨响弥漫了整个视野,姜曈朣捂着耳朵,向沁妮的双手死死压在她的手上,那位副校长扑过来护住了她们,然而当那阵冲击波冲过来时,向沁妮依旧觉得自己会因此而死于脑震荡。
      满闹着都是天旋地转的画面,满耳朵都是“嗡嗡”的蜂鸣声,地上那层厚厚的惨败花瓣被气浪卷起冲他们扑过来,向沁妮完全不清楚她用了多长时间清醒过来,只知道那时候她已经被那些花瓣扑了一身一脸。
      曈朣无大碍,远翔站的特务们反应速度一流,除了爬起来之后几乎回不过魂来,倒没什么重大伤亡,只是那个上尉摔断了一条腿。
      上尉当时为了狙击敌方爬到了离钟楼最近的樱花树上,爆炸发生时向沁妮的手快得完全没给他爬下来的时间,于是他只好紧紧抱住了树枝,树枝被冲击波折断,他抱着它在气浪中翻了三圈才落地,无论如何,好歹捡了条命回来。
      向沁妮的脑子仍然嗡嗡着,一边嗡嗡一边分析着眼前的堆成小丘的砖瓦石堆,不久之前(如果表还准的话只是一分钟五十秒之前)那是一栋钟楼,向沁妮勉强踢脚踢开瓦砾,隐约看到下边砖石中压着一只被炸得焦黑的断手,再踢开一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下面埋着压着的各种残肢,向沁妮松了一口气退开,她明白这栋楼里的任何人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万幸,否则再把这废墟炸一遍那就是要她的命。
      脑子的嗡嗡声减缓了,向沁妮依然感觉自己的意识发飘,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走向了上尉,向沁妮本着一个尽责长官的态度询问,“情况如何?”
      “没死,很好,长官。”上尉瘫在地上,仰面看着她,甚至笑了下,“这混帐的炸药。”
      向沁妮不知道自己笑了没,她那发飘的意识从鬼门关前又飘了一部分回来,是啊她想,是的,这混帐的炸弹。
      她走回来,姜曈朣受的伤害最轻,已经回过神来了,副校长扶着额头望着废墟,还在和脑震荡斗争着,向沁妮走过去直视着他,提起一口气,
      “如您所见,我很抱歉我站这次行动所造成的伤害,同样抱歉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给您我的名片,但我可以给您一个地址,您可以把账单寄给我们。”但接着她笑了笑,“不过由于您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点,我有权暂时拘留您,请跟我们回站里一趟。”说着她从腰间扯出手套,“咔嚓”一声套住副校长。

      “长官这是逮捕我?”
      “哦,不必说得这样难听。”向沁妮冲还在艰难得从地上爬起来得第三四五六七队挥手,“任务完成了,收工收工!”
      副校长沉默了一下,转向姜曈朣,“那这个孩子怎么办?”
      向沁妮亦沉吟一下,随即道,“我想我们应该把她带回给她母亲。”
      “这再好不过。”
      副校长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向沁妮发现他沉默的盯着钟楼的废墟,她疑心这种沉默的凝视的意义,但细看之下,却发现那只是漠然的注视而已。

      ——————————

      同时,远翔站右/翼楼五楼第二十七小队队长办公室

      “向少校经验尚浅,你却让她指挥行动?”
      殷烁植对面的青年一身少校军装穿得松松垮垮,衬衫解到第二颗纽扣,露出一片苍白的肌理,实在是军容不整、有碍观瞻。不过他长得很端正,眉毛英挺,除开脸上妖里妖气混合着一点油腔滑调的神情,他的外表很有远翔站的特色———清秀,英俊。
      这位就是远翔站第二十七小队重狱的典狱长,远翔站内声名远播,却神出鬼没的———少校邱嘉豪。
      殷烁植对下宿严,可说也奇怪,对着这位下属歪七扭八的仪表,她竟然视若无睹,阴沉的挑了挑轻清眉,“重狱里那几个怎么样了?”
      “姓赵的刑讯致死,其他人今天早上已经处理掉了。”邱嘉豪含笑答道。
      “辛苦了。”殷烁植闭目,沉默了一下,“商会会长被人谋杀一案,听说了?”
      “警察厅有人欠我个人情,我即刻就叫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把案子接手过来。”邱嘉豪笑容不改,话说得毫不迟疑。
      “有劳。”殷烁植缓缓抽了口气,满意的颔首,“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是向沁妮?”
      “是。”
      听到肯定答复后,殷烁植甚至笑了下,“因为办这事的不能是你———一到七队回来后,查清楚有没有谁在行动中进过那个钟楼,如果有,格杀勿论。”
      邱嘉豪露出一个惊讶的笑容,“遵命。”
      “还有,”殷烁植一直闭着的双眼睁开,“放出消息,毛特派员已抵重庆,再为我买张火车票,我要回南京一趟,即日。”
      “上校?”
      “莫要声张。”
      “是。”
      “把扣子扣好,没别的事了。”殷烁植重新闭上眼睛,仰头抵在沙发靠背上。
      邱嘉豪沉默的站起来,一边扣扣子一边踱到门边,然后倚门回首,
      “格杀勿论也包括向沁妮?”
      “。。。。。。包括。”
      “看来远翔站近来日子不容易过,您多保重。”
      殷烁植假寐着,呵呵笑了两声,“多谢。你也悠着点儿。”

      —————

      向沁妮一手抱着被吓得不轻的姜曈朣,一手持枪,率队走出女校大门,看见门前围了不少被刚刚的爆炸声惊到的师生,一二队恪尽职守把住校门,不许进出,狙击手还在高处尽忠职守得瞄着,一个远翔站的特务正在安抚这群嘈杂的师生的情绪,向沁妮身后就是抬着上尉的担架,再后头就是那个被铐了的副校长,于是人群静默了一下,随机开始了小声的窃窃私语,那个刚刚被缠得不耐烦的特务跑来请示,向沁妮本打算叫他们收工,却见他们押了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蓬乱的男人过来,姜曈朣一抹刚刚哭红的眼角,喃喃了一句“张老师。”那男人沉默着,副校长皱起了眉,但并未发一言,特务呈上一把毛瑟枪,
      “长官,这家伙刚刚鬼鬼祟祟的想要翻过围墙,举动很是可疑,这是在他身上搜到的。”
      向沁妮瞟了眼,没有接,她现在一身的尘土和着血迹,刚刚的爆炸抽走了她的大部分精力,只希望这事能早早了结,“带走。”
      接着她将要转身,却一瞥见那男人身形一动,立刻惨呼惊叫迭起,那特务的脖颈被狠狠一击,而
      他的犯人正要夺枪逃跑,向沁妮依旧毫不犹豫的举枪,

      如果上尉在这之前曾见识过向少校的枪法,那么也许早些时候的那些射击会让他不屑一顾。

      “砰”一下,接着又是“砰砰砰”三声,间隔不过刹那,向沁妮感觉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殷烁植对于这群共/党的出离愤怒,对她而言,这种人被捕也不肯让人安生,且执意要对方为此费尽功夫。这一点,对远翔站也好,对幺三电台也好,都是一样的。

      血箭从伤口喷出,溅了数丈,枪伤两处在手肘,两处在膝盖,受伤者将彻底丧失所有行为能力,向沁妮听见尖叫声刺耳至极,无可否认她现在有些疲倦烦躁,如果不是她的道德底线依然安好,她甚至想开枪打断那些尖叫的喉咙。

      她转头吩咐一二队现场搜查,然后在长达半分钟的时间里沉默着,无动于衷的凝视那个大量失血、气息奄奄、躺在地上的家伙,最后在他濒临死亡之前下令替他止血,并将其带回远翔站移交重狱。

      特务们迅速有效率得执行了任务,向沁妮发现,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开始类似在远翔站里人们瞟到殷上校的目光,她微微扬起头看向天空,浩渺的天际下,她站在一片鲜血前的模样像是二战时在集中/营街道上射杀犹太人的纳/粹军官,钟楼的废墟已在身后,而满地鲜血就在眼前,与那些断肢缓缓重合,她从不知道远翔站的职位还可以如此泯灭人性,一如她从不知道在夏天可以让人感到如此不寒而栗。
      她唯一庆幸的是从开枪到现在,她始终未曾放开捂着怀里姜曈朣眼睛的手。

      ———————

      二十四辆道奇车向来时那样带着滚滚烟尘悄无声息的开进远翔站,向沁妮抱着姜曈朣下车,小姑娘嘴角还残留着糖酥渣,已经睡熟了,想来小孩子面对这一切的适应能力比成人要好也未可知。向沁妮拒绝在此时思考当这孩子醒来后,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天中她听到看到的一切。
      然后她举目望向远翔站的玻璃门厅,而“远翔站”龙飞凤舞的大字下,低矮的大理石阶上正立着一人,军装外套甩在身后,白衬衫在夏风中微动,那人长身玉立,身后迤逦日光煌煌。向沁妮只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此时那上尉被抬了下来,向沁妮来不及说什么就不得不放下姜曈朣,迈步走向台阶,担架从她身边抬过,担架上的上尉看到了台阶上的人居然很是惊喜,不顾自己的伤势就要敬礼,“典狱长!”
      邱嘉豪妖异的脸孔笑了一下,抬手还礼,担架从他身边经过,带着他的目光一路直入里院。
      向沁妮在邱嘉豪身前站定,两人同时敬了军礼,邱嘉豪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
      “上次见向少校,唐欣玥还与我说此子处事干练,来日必有造化,而今看来所言不虚。”
      向沁妮也笑了笑,“典狱长过奖了。”略一抬首看向那上尉离开的方向,“我竟不知行动队里还有您的旧部,全赖您调教有方,这位上尉阁下很是能干,这次立了大功了。”
      邱嘉豪笑着摇了摇头,“叶星言确实是个人才,却已非我麾下。”他抬了抬手,示意向沁妮跟过来,“毕竟重狱终年不见天日,不如行动队里活得慷慨激昂。”
      向沁妮跟着他向里院行去,心里很是忐忑,重狱的典狱长她不是从没见过,然而以平级身份说话却是第一次,向沁妮想到往后就要和此人共事就心里直发堵,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未见过几面却要装着相谈甚欢。
      遥遥回首只见那支黑衣劲旅已在身后,却有几队穿了绿色军服的特务赶了过去,将人分成几队,混散了再带走,那副校长也在其中,正被单独扯出来,向沁妮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望回去,手指无意识撕扯着血迹斑斑的军服。
      “走吧。”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邱嘉豪的手指苍白优美而有力,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
      于是向沁妮扶着自己腰间的勃朗宁,头也不回得跟着他走向远翔站右/翼楼。

      ——————

      “为什么共/产/党老喜欢和学校搅合在一起?”一个特务伸手弹了弹眼前的资料,上面写着一个名字:王方俊,然后是一系列的履历,干干净净,清白无污,当然是否真实还有待核查,“女校的副校长是男人?那群小姑娘有没有对你单相思啊?!你们校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出来管管?”
      王方俊皱眉,声音平缓,“从历史的角度来讲,无论哪个政党都需要新鲜血液,国军有黄埔军校,也因如此。其次,我只是个副校长,学生们如何想,和我没有关系。本校校长近日出差了,所以为了校园安定着想,请诸位早早审完,我好早点回去主持大局,贵站炸了我校一栋钟楼,为避免校长回来没有交代,我不得不及早把账单寄出去。”
      “老子没问你怎么想!出差了?早不出差晚不出差现在出去?!我告诉你啊,你们学校现在被判有通/共嫌疑,不说清楚,不但你出不去,你们那些老师学生们也得抓上百儿八十个过来,审到审清楚为止!”
      王方俊“哼”了一声,暗想这远翔站的特务也忒泼辣了,好在不知何故,审自己的小子是个新手,急功近利的很,只要抛出一个大点儿的饵。。。。。。
      王方俊叹气,“那栋钟楼里的事我真不知道,那个林子虽然在学校里,但是早就没什么人去了,钟楼也荒废了很多年了,否则地上哪里积得起那么厚的花瓣,那个张老师也确实是我们这儿的数学老师,进来的时候普普通通的,平时人挺好的,咋一眨眼变共/党了,我也看不明白———更别说,那个小同学,叫什么曈朣的,就一挺聪明的孩子,平时没什么特别的啊,怎么眨眼就变成了贵站哪位大人物家的千金,我说———”突然住了嘴,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那特务凶狠的扬眉,“想诓人的老子见多了,你要是不好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奶/奶的,老子就请你、你的学生、你的同僚们一块儿吃顿鞭子!”
      “不敢,不敢。”王方俊摇头,很是诚恳,“就是刚刚说到曈朣小姐和那个共/党,就是张老师,倒让我想起一件怪事儿,这事儿呢,当初看起来有点儿奇怪,但当初是不知道张老师就是共/产党,现在知道了再想起来,就不仅是奇怪,还有点儿可疑了。”
      “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快说!”
      王方俊咋咋舌,“您让我组织组织语言先。。。。。。这个。。。。。。这个。。。。。。恩,这就是半年前,曈朣那孩子刚来那会儿。。。。。。”

      姜曈朣今年六岁,还是虚岁,平时看着小小巧巧的,半年前来的时候还更小,她能入学,完全是因为聪明过人。若非如此,以远翔站的能耐,还不至于连秘书部部长姜衍含的宝贝女儿,读书的地方和共/产党幺三电台的据点在一处都不知道,这次出了这样的差错,说白了就是因为没料到姜衍含那么老实的主儿,生的女儿竟如此了得。
      据王方俊所言,半年前姜曈朣被送到女校里时,人人都当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时候张老师就是教她所在的那个班,令人意外的是,他从来对小孩不冷不热,却对这孩子留意颇多,有一日午餐时王方俊去的晚了,路过一条走廊时却听见张老师在和谁小声说话,他也没多想,寻思着说不定可以一块儿搭伙吃顿午餐,于是就转了脚步向发声处走去,恰巧看见张老师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而姜曈朣啃着刚刚到手的虾油糖酥,正一边和他对视一边听他说话。

      王方俊说到此处吸了一口气,“他说话其实是压低了嗓子的,不过我从小学乐器,耳朵比常人灵,但即便如此也只听到了一句,再要往下听时他就已经发现我走了过来,于是便没了下文。哎,那句话,当初我听着也觉得不妥来着。”接着顿了顿,似乎是要细细回想那句话里的一字一句,那远翔站的特务也知道此为紧要关头,难得没有相逼。
      于是片刻沉默后,王方俊接着道,“他问那孩子,她父亲姓什么,是不是姓冯。”
      姜曈朣,姜字是母姓,这孩子是既然跟着母亲姓,那么远翔站没人知道她父亲是谁也不足为怪,但当时王方俊并不知道,只是根据这话估摸着这孩子可能没爹。其实他觉得身为老师,无故探问学生的隐私很不应当,不过自己偷听了别人说话,已然理亏,规劝于是也无从劝起,故此印象格外深刻。
      王方俊又道,“曈朣小姐到我校之后,身份一直遮得很严实,一直到今天,看着她给贵站的校官抱出来时,张老师却似乎并不惊讶,倒像是一早就知道一样,而想到他当初问的话,很可能也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个张老师既然是共/党。。。。。。所以,我觉得这个事儿有些可疑。”
      话音落了,沉默片刻,那特务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
      张老师是共/党,张老师可能认得姜曈朣的父亲,目前没有证据直接说明这个父亲是共/党,
      张老师猜到了姜曈朣的身份,很可能是因为他也认识姜曈朣的母亲,他对姜曈朣的特殊待遇毫不奇怪,显然清楚她母亲在远翔站,

      但是,试问,一个幺三电台的小喽啰,是如何把堂堂远翔站秘书部部长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的,他们到底是不是互相认识?而姜曈朣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那特务思索片刻,摆手表示今天先审到这里,叫了人来把王方俊带了下去,又低头看了两眼笔记本,“嘿嘿”了两声。

      这事倒有意思。

      —————
      【隔日】

      殷烁植从来不喜欢写报告或批报告,一则白纸黑字的东西保密程度都不靠谱,二则怎么说和怎么做一向两码事儿。
      但即使如此,每次行动末了都会产生无数书面文件的现象已成定局,板上钉钉得连彪悍如殷上校都无可奈何,是以行动圆满收官的第二日,铺天盖地的书面文件几乎堆满了第二十七小队队长的书桌。
      殷烁植没有秘书,此刻唯一能帮的上忙的只有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副手向沁妮,此时的向沁妮并没有走马上任的风光,死白的脸色,眼下的青影,抓着一大把“不那么重要”的文件,带着昨天审讯留下的憔悴却要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殷烁植本人,则拿着一卷昨日邱嘉豪手下人送来的警察厅档案,看得津津有味。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向沁妮抬眼,见自己的顶头上司抬手就接了去。
      “喂,我是殷烁植。。。。。。哦?审出什么了?。。。。。。有意思,你怎么看?。。。。。。那么就这样,放了他。那个姓张的怎么着了?。。。。。。幺三电台的大多不好对付,意料之中。。。。。。我马上过来一趟。”
      说着挂了电话,拿起一串道奇车钥匙,一收文件就要走人。
      向沁妮看着她走到门口,突然出声,“老板。”
      殷烁植转身,看向她,一双轻清眉下的黑眸暗沉。
      “我要求和您同去。”向沁妮也放下手中的报告,扶着桌子缓缓起身,和她对视。
      “理由?”
      “远翔站家规,副手可以陪同自己的上司出席任何场合,”向沁妮连表情都没变,“而我是您的副手。”
      “在他上司同意的情况下。”殷烁植毫不犹豫的回望她,“理由不充分。并且我疑心你和我说这些目的,少校。”
      “您是指我借题发挥?”
      “我指你含沙射影,我亲爱的小妮。”
      “也许我们可以坦诚一点儿,长官,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始终对我心存疑惑。”
      “那是军统存在的意义,也是我立身之本,别曲解我的所作所为,即使你不提醒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副手。”
      “我明白。”向沁妮说得缓慢,她看起来很疲惫,昨日的意气风发被后来的审讯磨损得支离破碎,虽然她只是在那间审讯室里待到了凌晨四点钟,并且四肢健全的出来了。殷烁植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折磨,她曾经做过比这过分得多的事情,但那是对共/党,而不是对她的副手,不是对向沁妮。殷烁植不畏惧承认她挺没良心,但不代表她把折腾自己的副手当爱好。
      “我明白,”向沁妮重复,“我从未曲解过您的意图,我对您的敬重一如典狱长对您,而您是我的长官,我的所做所为绝无质问您之类不敬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您给我长官对副官最基本的信任,同时我不希望唐欣玥成为我的前车之鉴。”向沁妮并不觉得很委屈,至少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委屈,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唐欣玥,所以她也不会重蹈唐欣玥的覆辙,纵观整个远翔站,没人能把向沁妮耍着玩儿,信任这种东西如果殷烁植不给,那么她会自己拿到手,但这不代表刻意做到最好却无所收获她不沮丧。
      殷烁植抱着双臂看着向沁妮,然后踱着步子缓缓走回来,“还记不记得昨天我和你说,搞砸了行动就把你扔出远翔站?”向沁妮抬眼,殷烁植甚至笑了下,“你不是唐欣玥,我知道,你从来不负所托,我也知道。不得不说,如果像对付唐欣玥一样对付你会是远翔站的损失,你比她聪明,等同你比她有用,我不会轻易放弃有用的人,更不会放弃你。更重要的是,我其实会信任那些忠诚有用的下属,我想你是误解了我这点。”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此时殷上校已经重新绕到向沁妮面前,向沁妮看见那双乌黑的眸子映照着她惨白的脸色,“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信仰党/国,我确信没有那个政/党企图分/裂我的祖国,那么所有这一切,早就该变得更好。而你,你又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
      “我的出身决定了我只能站在您所憎恶的党/派的对立面,既然没有可能融为一体,那么我只能选择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去抑制它,摧毁它,否则,就是被它摧毁。”
      “生存还是毁灭。”殷烁植颔首,“余杭向氏———你看事情果然与众不同的透彻。跟上吧,副官,以往你误解我并不准备给予你信任,而现在我批准你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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