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之凤穿牡丹

　　委曲求全非长久，亦友亦敌不及防

　　“你这房间我还是第一次进来，真大！”月琴一边走进门一边不住地赞叹：“锦素姑姑说你是注定做领衔乐师的，果然待你不同！红蔷，快进来看看！”月琴把身后的红蔷往前推了推，与我比肩而立。
　　“这其实是我娘的房间。。。”
　　“你娘？就是那个□□后宫的。。。？”月琴说了一半，后半句咽了下去，有点窘迫地看着我：“我也是听她们瞎传的，你别往心里去。。。”
　　“这后宫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我不会计较。”我说着走进里间，把琵琶放在琴凳上。
　　红蔷跟了进来，在房中四处看着：“我听说过你娘，胡倾城，美貌无双，琴艺过人。当今皇上曾赐她“一代琴姬”的称谓。”
　　我对我娘在宫中的生活了解不多，锦素姑姑和年长的宫女太监也都讳莫如深，不肯与我透露，没想到红蔷竟知道得如此详细。
　　“你如何知道我娘这么多事？”
　　红蔷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墙上悬挂的“凤穿牡丹”图，细细打量。
　　这时，礼乐班的一个小宫女跑到门口探头探脑：“月琴姐姐，月琴姐姐，姑姑叫你呢！”
　　月琴正站在外间多宝格前，对一个玉雕的小人爱不释手，听到姑姑的召唤，只得不舍地放下，对我和红蔷吐了吐舌头：“我得先回去了，你们两个好好练习，一定不能让常氏姐妹那么得意！”说罢便飞也般跑了出去。
　　“这个月琴，一向是这么风风火火！”我不禁笑出声来，回头却见红蔷依旧站在画前细细思量。
　　“这织锦，是皇上赏赐的。”我坐在琴凳上抱起琵琶，轻轻拨弄了几声。
　　“凤穿牡丹，本是宫中常见的图样，但此图并非寻常样式。”
　　“有何不同寻常之处？”我转头看向红蔷，却发现她也正盯着我，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忙低头掩饰。
　　红蔷又没有回答，展开羽衣宽大的袖子，有一搭无一搭地练习着舞步，一边舞一边说：“康靖二年，当今皇上刚刚登机两年，正逢太后寿辰，曾宴请群臣。当时礼乐班和舞艺班曾为太后献舞一支，就名为《凤穿牡丹》。当年领舞的舞女便是今天的瑾妃娘娘，为她伴奏的，就是你娘。”
　　瑾妃以前竟是舞女，关于我娘的拼图又增加了一块，可仍是零零散散，拼凑不起来。“那关于我娘或者瑾妃你还知道些什么？”
　　红蔷停下舞蹈面对着我：“我知道的不过是宫里人都知道的。只是瑾妃避讳曾经是宫女，不准旁人议论。”
　　“那你为什么就敢跟我说这些？”
　　红蔷笑笑：“你以为我是怕事的人么？还是。。。你一直就很讨厌我？”红蔷弯下腰，与我面对面，我的心猛得一跳，乐声戛然而止。
　　红蔷的脸近在咫尺，我能感觉到她的鼻息，带着暖暖的香气。近看那双眼睛，颜色更浅了几分，几乎成了琥珀色，那琥珀中能只看到我的影子。
　　红蔷站起身：“我们这个组合一定不是你自愿的，只是迫于常氏姐妹的淫威，你才无奈与我结盟，如果可以，你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未免偏颇，我与你并无过节，孩提之时的争吵不过是年幼无知。你倒说说，我有什么理由故意疏远你？”
　　红蔷歪着头：“理由？有些人就是天生合不来，比如你和那个玲珑不就一拍即合？”
　　我没有想到她居然说出玲珑的名字，红蔷与玲珑完全没有交集，唯一的交汇点只是我而已，她居然还记得玲珑，可见她对我也不是不在乎的，明明在意但却故意疏远，口中说着没有过节但每次见面都会格外别扭，这种感觉硬生生折磨着我。
　　“印儿。”有人推门而入，是锦素姑姑。
　　我仿佛得救了一般赶紧站了起来，见了礼，红蔷也随我见了礼。
　　“姑姑，我与红蔷正准备练习。”
　　锦素姑姑的表情十分严肃：“我听说刚才在外面，你与常玉发生了争执？”
　　“锦素姑姑，是我的错，不关印儿的事。”红蔷抢先回答。
　　锦素叹了口气，看看红蔷，又看看我。
　　“我知道那常氏姐妹向来是无理搅三分的，但你一向稳重，不与我生事，何必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你不是不知道常玉常珏是三品御史张大人的干女儿，虽说是干女儿，却是自小养在张府，如亲生一般。若你们真有把柄落在她们手里，姑姑想保也保不了啊！”
　　我低下头不言语，自知自己闯下了祸端。
　　红蔷向前一步：“姑姑，这次的事并非我们之错，是常氏姐妹挑衅在先，即使恶意中伤，在外人听来也不过是小宫女间斗嘴而已，不必如此担心。”
　　“希望如此，不过以后一定要韬光养晦，不要再与她们发生冲突。你二人是舞艺班与礼乐班的骨干，以后自会成就一番事业，不要为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前程。”
　　锦素姑姑说完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我们：“这件事，你们去向常氏姐妹认个错，就算过去了。”
　　锦素姑姑出了门，红蔷嘟起嘴做了个鬼脸，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稚气：“凭什么给她们认错？锦素姑姑也太胆小怕事了，亏她还是个女官呢，竟被两个小宫女吓住了不成？”
　　我与锦素姑姑已情同母女，如何听得这些话，不免也有些气了：“姑姑不是胆小怕事，是谨慎小心。当初我入狱，若是姑姑怕事，怎会挺身救我，也许我就枉死在狱中也未可知！”说罢，便往门口走去。
　　“你倒是要做什么去？”
　　“去找常玉常珏，向她们赔罪。”也不管红蔷有没有跟上来，自己就出了门，往舞艺班那边走去。原本也没打算让红蔷一起去，以她的脾气，道歉说不定变成了争执，红蔷自幼天赋颇高，又不是汉人样貌，不管女官或是寻常宫女都敬她几分，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不懂得在宫里生存要去曲意奉承，委曲求全。
　　我一人来到舞艺班的练习场，想不到这个时间这里竟空空如也，算算时辰，也该是开始练习的时候了，不过既空无一人又听不到丝竹之音，想必是换了地方，于是就沿着小径往舞艺班寝室的方向走去。
　　舞艺班的寝室虽与礼乐班只隔了一个影壁，但景色却是天上地下。这边礼乐班荒草萋萋一片荒凉景象，那边却是春花烂漫，一片繁花似锦，并设有一个人工湖，名曰洛神湖，胡边有小巧的亭台楼阁，假山林立，简直不像掖亭的景色。以前我一直疑惑仅一墙之隔，为何差距如此之大，今天听红蔷说了才恍然大悟，原来瑾妃竟也是出自舞艺班。
　　这一路风景甚好，到处都有蜂蝶相伴，我只觉得心旷神怡，竟忘了自己是要去给常玉道歉的。走到洛神湖边，闭目养神，让风吹过头发，清清爽爽，如果是一般少女，在这样春夏时节大概就会去踏青赏花，在湖边嬉戏吧。
　　我正畅想着，突然感到后边有人用力一推，整个人跌进了湖中。洛神湖并不深，因为宫中经常有宫女投湖，所以所有人工湖深度都仅能没到成年女子的腰部，我十二岁，却身材高挑，因此水也只是到我胸口而已。但因跌落得狼狈，还是呛了几口水，更是从头湿到了脚，待我好不容易站定，脚又陷进了湖底的淤泥，又湿又滑。
　　“哈哈哈！”岸上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是一群女孩的笑声。我抬头，果然是她们，常玉和常珏带着一帮舞艺班的宫女围成一圈看着我。
　　常玉蹲下身子，从胡边摘下一朵浮莲，捧在手中端详：“我当是谁呢，在湖边鬼鬼祟祟的，竟是这湖中的洛神显灵了！”
　　“姐姐，这哪里是洛神啊？落汤鸡还差不多！”常珏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深后又响起一片笑声。
　　我虽性情平和，却也不甘受此屈辱，奈何现在这样尴尬，脚陷淤泥，根本动都动不了半分，只能狠狠地瞪着她们，身上又冷又湿，说不出一句话
　　“常玉常珏，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一个声音响起，是红蔷！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常珏与红蔷面对面站着，红蔷脸气得通红。
　　“怎么是我欺人太甚，明明是胡印儿先图谋不轨，企图害我们姐妹两个，她们都看到了，是不是，你们说说，是不是？”常珏问身旁的小宫女，宫女们都低下了头，不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印儿图谋不轨？”
　　“证据？这还要什么证据？若不是图谋不轨，你倒说说，她不好好在礼乐班练琴，跑到这里做什么！”
　　“她来这里是。。。”我对红蔷使了个眼色，红蔷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硬生生吞了下去。
　　“说不出了吧？”常珏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垂下眼睛不再看红蔷，想不到她竟会尾随我而来，想必是担心我的。我有些后悔没有听红蔷的话，事到如今，我一点道歉的心都没有了，即使是在宫中，与其屈辱苟活，倒不如拼死一搏来得痛快。
　　我正思忖着，岸上传来响亮的一声
　　“啪！”
　　人群顿时静了下来，我应声抬头，常珏捂着脸愣住了，而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气愤的红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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