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之凤穿牡丹

　　学艺精否尚待考，命运分别一念间

　　待红蔷走远了，樱桃把地上的红木食盒捡起来，摆在我面前，我故意不去看。樱桃睨了我一眼，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将食盒打了开来，一阵饭菜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我一天都没吃东西，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勾引，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脸上却依然一副大义凛然。樱桃故意把一个个小碟都摆了出来，一边摆一边说：“这奶酥六品一看就是御膳班崔姑姑的手艺，这酱烧猪手也是肥而不腻，现在正好吃！哟，还有上好的凤栖白玉羹，那孩子还真是用了心了，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好的吃食！”
　　在掖庭这么多年，除了珍珠偷偷塞给我的好吃的，我又何曾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樱桃捏了一个点心放进嘴里：“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了，白白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我依然是没有好气：“不吃！谁稀罕这些！”
　　樱桃也有些动了气：“你这小蹄子，气性倒是不小！你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啊，不稀罕这些！好好，你有骨气，不像我们这些乡里巴人，没见过世面，你不吃我就端走给别人吃去！”说着樱桃真把食盒又收拾好，提了转身就走。
　　我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过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和樱桃和解，正懊恼着，却见桌上还摆着那碗凤栖白玉羹，好一个樱桃，毕竟还是疼我的。我用羹匙舀了一口，这羹汤是由上好的豆花制成，再加上银耳，蜂浆，取蜂栖白玉的谐音，是宫里有名的甜品，我却一直无缘得尝。这一口下去，甘甜不腻的滋味在口中荡开，我仿佛又看见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带着些许恼怒定定地望着我，

　　这天，一向冷清的掖庭一改往日的萧瑟，人头攒动，张灯结彩。小宫女们一大早就收拾停当，穿上最好的衣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家境殷实的插了珠钗，平常人家的就装饰些绒花，倒也喜庆。今天就是一年一度考学的日子。
　　我也是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没有新衣服，只能穿平时的淡黄色长衫，樱桃就在我的头发上下足了功夫。正赶上春花烂漫的季节，樱桃摘下一枝淡粉色丁香，把柔软的枝条和我的头发编在一起，我的发中布满了粉色的花朵，一靠近还能闻到袭人的香气。浣衣班的宫女们都围坐在炕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樱桃给我装扮，打扮停当后，樱桃看着我，心满意足地说：“这下倒好，竟把娘娘都比下去了，别说选个宫女，就是选个贵人也是不差的！”
　　我摸摸头上柔软的花瓣：“贵人不是皇上的人么？我才不要做贵人呢！”
　　樱桃笑着说：“贵人你都不做，那你难道还要做贵妃不成？”
　　我咬着嘴唇：“贵妃有什么好？我都恨死皇上了！我就想当一辈子宫女，跟你们在一起。”
　　樱桃轻轻打了一下我的嘴，紧张地小声说：“你这丫头，说的什么混账话！再不许说恨皇上这样的话了，这要让外人听去可是大不敬，要杀头的。”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只在你们面前说说。”
　　樱桃突然严肃起来：“那也不行，宫里人多口杂，你怎就能分清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谁是真心对你谁又是口蜜腹剑？答应我以后绝不可再说了，有什么恨什么怨都要烂在肚子里，即便是对我，也不可泄露半分。”
　　我看着樱桃急切的样子，再也不忍说让她难过的话：“我明白的，宫廷险恶，祸从口出，以后再不乱说了。”
　　樱桃这才略微有了些笑意：“这才是好孩子！”

　　樱桃和浣衣班的姐姐们一直把我送到了别院门口，考场就设在别院。其他小宫女都由教习嬷嬷领着，只有我是一个人，我倒也不怯，毕竟是在掖庭混的久了，那些女官姑姑们也差不多都能识得，并不比其他小宫女来得拘束。到了分别的时候，樱桃早已红了眼眶，她是打定了我不会再回浣衣班，把针线包塞进我的手里：“一会儿见了云溪姑姑一定要好好表现，她认得你，待你自然会与别人不同。织造班是好的去处。”
　　我的眼眶也是温热的，三年了，樱桃待我如同姊妹，若说这皇宫中有还有一丝温暖，那定是来自樱桃。如果不怕辜负了她，我愿意在浣衣班待一辈子，什么前途似锦，什么富贵荣华，又于我何干？

　　考学第一轮便是观色，所有待选宫女一字排开，由掖庭主管各班的女官一一检阅，实在看不过去的便首先淘汰。这一轮看似简单其实也很关键，太胖太瘦，外貌上有明显缺陷的无法入选，长得不够喜庆，脸上有克人之相的也无法入选。过了这关，即使才艺不够出众，也大都是有地方可去的。
　　女官们一个个认真端详着候选的小宫女，合格的归为一队，不合格的归为一队。那些被挑出来的不合格的宫女，将来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熬到25岁出宫，这么小小年纪，只因长得不合某个人的眼缘，就注定了一生悲惨的命运，不可谓不凄惨。那边落选的队伍里已稀稀拉拉站了几个女孩，都低声啜泣着，我的心也跟着抽搐了起来。看着前面排着的人越来越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手心里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终于，一个女官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用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抬起头来！”我应声抬头，细细打量她。
　　这位女官我没有过接触，在掖庭中只远远看见过几回，好像是礼乐班的教习姑姑。那女官看到我便是一惊，细细打量着我：“你娘叫什么名字？”
　　居然有人提到我娘，这使我十分惊讶，这个姑姑看上去有些年纪，若我娘还在世上，大概也是这般年岁。身量不高，加之十分纤细，似有不足之感。虽然瘦弱，但这位姑姑形容却十分端庄，除去脸上惊讶的神情不说，生的也是有些姿色。
　　“奴婢罪臣之女胡印儿，我娘叫胡倾城。”
　　眼前这位姑姑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细细打量着我的脸：“你真是倾城的女儿？像，这眉眼，真是像极了倾城！”
　　“您认识我娘？”
　　“何止是认识。。。”那女官没再说下去，只默默把我领到了合格的队伍之中。

　　观色过后是分科的考试，各个宫女按自己的意愿到各个班的教习姑姑那里进行考试，由主管各班的女官进行裁定，选中的留下，没有选中的就站到备选的队伍中，等考学结束以后各班再细细挑选一遍。

　　我自然是愿意进织造班，刚刚解散我就在一群帮忙的小宫女中看到了玲珑，玲珑朝我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红晕：“印儿，云溪姑姑说这次织造部主要考的还是女红，你针脚那么细密，一定没问题！”
　　我笑笑：“我也想和你在一个班，这样以后彼此有个照应！”
　　“那你一会好好表现，我去帮姑姑忙了！”玲珑说着快步走了，我正要往织造班那边走，突然，一个身影撞进了我的眼中，竟是那个红蔷。
　　红蔷一身跳舞穿的羽衣，长长的白色水袖漫不经心地垂在地上，她从我眼前飘然而过，问了一声：“你是想考取哪个班？”我装作没听见，径直往织造班那边走去，红蔷在我身后，似乎是恼了，恶声恶气地说：“你最好别考进舞艺班！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我这样想着，已经来到了织造班，监考的正是云溪姑姑，云溪见了我，对我轻轻颔了颔首，看来还记得我这个擅闯她闺房的小宫女。我坐下拿起桌上的绣活儿，仔细地穿针引线。云溪姑姑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手中的绣品，点了点头：“没有跟嬷嬷学过还能绣得如此之好，是个好苗子。”我没有说玲珑一直在暗中教我，只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心下以为这下进织造班定是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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