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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回(之三)
近忧不得解,远虑袖中藏
“我不能去救她。”柳烟姑姑坐在藤椅上,耐心听我将印儿入狱之事细细道来,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只是淡淡的。
“为什么?姑姑,你说她是你故人的女儿啊!”
柳烟姑姑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正因为是故人的女儿,我若出手救她,其实倒是害了她。”
我心中顿生疑窦:“那又是为何?”
柳烟姑姑拉住我的手,把我带到里间她的卧房:“你入宫时候尚短,但我也能看出,你是个晶莹剔透的孩子,聪明,一点就透。若是你看来,这次印儿入狱,幕后的主使又是何人?”
我低头装作思考,其实心中早已知晓,这必是瑾妃的计谋:“红蔷猜不出。”
柳烟笑笑:“你才入宫,还不知晓这宫中的派系斗争。印儿的娘不仅是我的故人,这掖庭中做到我这个位份的女官,个个都与印儿的娘有关。御膳班的崔姑姑、织造班的云溪姑姑、礼乐班的锦素姑姑,是敌是友我也尚不明晰,但她们看待这个孩子,必定都与别的宫女不同。在考学这天竟毫无理由便把一个应试宫女关进慎刑司,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个宫女没有如他们所愿考进该进的班。你刚刚说印儿是想考织造班,那云溪必定不是安排她入狱的人,剩下的两个,崔姑姑生性粗枝大叶,一心只扑在膳食之上,再加上她并无后台,想必也不是她。只有锦素,而她的背后,则必定是当今最得圣宠的瑾妃娘娘。若我此时出手相救,则摆明了是与瑾妃作对,瑾妃与我年轻时便有过过节,若是胡印儿在我的羽翼之下,保得了一时,却保不了一世。”
我点点头:“红蔷虽是孩童,却也能体会姑姑的苦心,只是让印儿落到瑾妃的手里,难道姑姑不怕她会有危险?”
“当年皇上下令追杀倾城,是瑾妃暗中把印儿带回宫来,养在掖庭之中,若她想置那孩子于死地,必不会走这一步。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那孩子的安危,而是猜不透瑾妃背后的用心。”
“姑姑是想静观其变?”
“在宫中,凡事一动不如一静,你不动,还有无数人巴不得推着你动,何必自寻烦恼?任何精妙的迷局,只要是人故意为之的,都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不必急于一时。”柳烟姑姑走到我身边,慈爱地看着我:“红蔷,你无父无母,族人遭受屠戮,经的苦难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能想象。我心中待你怎样想必你也清楚,这宫中也远非世外桃源,但姑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不受这淤泥玷污,你只需潜心练舞。”
保护我不受淤泥玷污,柳烟呀柳烟,你可知我已陷入泥潭不能自拔?
“姑姑,红蔷知道姑姑疼爱红蔷,但我也想帮姑姑分担忧虑,宫中的局势诡谲暗藏波澜,红蔷并非不知,姑姑保护红蔷,红蔷无以为报,只能替姑姑分析整理,多一个人替姑姑分担,总好过孤身作战。”
柳烟姑姑轻抚着我的头发:“我待你如同骨血,哪有母亲舍得让女儿替自己挡风遮雨,你所要做的就是无忧无虑的长大。”
柳烟姑姑的话让我心中一震,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所要做的只是无忧无虑的长大,甚至我的亲娘,也从未这样说过。我扑进柳烟的怀中,她的身上带着温暖的香气,我的眼泪几乎落下。不是不感动的,但理智却时时提醒着我,无忧无虑的长大,却未必有无忧无虑的未来,在这人人权谋的宫廷,单纯无异于置自己于死地。
“那印儿呢?你待她也如同骨血么?”
“印儿。。。”柳烟姑姑略一迟疑,“她身上满是倾城的影子。。。”
柳烟姑姑无意出手相救,我只好回到浣衣班,想找樱桃问问云溪那边的情况。找了一圈,却不见樱桃踪影,天色已晚,按理说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我抓住一个浣衣班的宫女:“姐姐,樱桃姐姐在么?”
“樱桃?”那宫女想了想,“得有大半天没看见她了,你找她有事?”
“没。。。没有。。。”我放开那宫女的衣襟,心中一寒,只觉得惴惴不安。
接下来的几天,我到处打听樱桃的下落,但却无人知晓,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就这么消失了。我与樱桃接触虽不多,却莫名觉得亲切,可能是她的热情真诚与我的阴沉多虑恰恰互补,樱桃性情耿直,即使身在皇宫也保持着赤子之心,我虽利用了她,却不想伤害于她。然而樱桃消失后,除我之外,竟没有一人觉得蹊跷,也没有一人提出异议,难道宫中人情冷暖当真如此冷漠?想想也释然了,浣衣班原是最下等宫女的所在,流动也大,人人自危,看身边的人落难,好的也就私下说说,坏的巴不得空出一个位置,又有谁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出头?
几天后的傍晚,我在洛神湖畔练习新的舞步,有两个礼乐班的小宫女经过,正窃窃私语。
“你看见她了么?听说是锦素姑姑的侄女…”
“我只见了一个背影,穿的又破又脏,怎么看也不像殷实人家出身。”
我从湖边大石后闪出来,那两个宫女一惊:“哎哟妈呀!怎么这儿还藏着人呢!”
“两位姐姐,礼乐班有新晋的宫女?”
“可不是么,就是上次考学被关进慎刑司的那个女孩,听说是锦素姑姑的亲戚,被锦素姑姑接出来了,现在就住在锦素姑姑隔壁,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胡印儿!一定是她!她到底还是进了礼乐班,我不顾那两个瞠目结舌的宫女,朝礼乐班飞奔而去。
“玲珑!”门应声而开,站在我面前的正是胡印儿,她一脸单纯的喜悦,单纯得近乎愚蠢。她哪里知道,因为樱桃不知下落,而我娘也会因为我没有完成义父交代的任务而受到苛待,她的所思所想,竟还是那个织造班的小宫女。此时我对她的愤怒是唯一驱使着我的动力。
“你不是被关进慎刑司了么?怎么不多关一些时日!现在来礼乐班做什么?怎么不到织造班找你的玲珑去!”
但我面前的胡印儿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既不辩解也不反驳,脸上写明的是失望与冷漠。四目相对,这女孩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黑白分明,我心中的怒火竟一点一点被她的眼眸熄灭,心中惊觉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啊!我暗自觉得刚刚话有些重了,正想缓和,门啪的一声在我眼前关上了。
我愣了几时 ,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她竟当面把门甩在我的面前,我自小虽不是像金枝玉叶那般被养大,但好歹也是个公主,从未有人敢这样对我,何况她这样算什么,亏得我义父这样高看她,遇事只会逃避!
“胡印儿!有本事你开门,我们当面理论!你这样算什么,缩头乌龟!。。。”
无论我如何敲门叫喊,对方都没有一丝回应。
自从这件事过后,我就再没有主动去找过胡印儿,义父那边对我也没有半分责怪,想来也是深知我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瑾妃抗衡。
一晃五年居然就这样过去了,若不是颈上的金锁时时提醒,我几乎就像柳烟希望的那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着。义父的另一对干女儿,常玉常珏也被送进了掖庭,常玉在礼乐班,常珏则进了舞艺班。虽同是舞艺班宫女,但常珏并没有察觉到我与义父的关系,还因为我的舞艺出众而对我敌视,我心中对常式姐妹也没有什么好感,这对姐妹目中无人张扬跋扈,仗着义父做靠山在掖庭横冲直撞。不过也好在有了这对姐妹,我才能更好地韬光养晦,不至于让锋芒过露。
常式姐妹进宫后,我与柳烟的感情更是日渐亲厚,常式姐妹常常来柳烟姑姑房里稍坐,还经常带来一些茶点伴手,过分的讨好让我只想蹙眉,想必拉拢柳烟也是义父的意思,真难为了这对姐妹,毫无计谋,空有干劲。柳烟姑姑表面与她们交好,但心中丝毫没有加入义父阵营的意思。只有我,虽表面上相互之间只是师徒,说话也都是淡淡的,但私下却是形同母女一般。
我经常在晚上偷偷溜进柳烟的房间,听她讲一些以前的事,她也渐渐将我当做了忘年知己,将往事徐徐讲与我听,她讲的最多的,就是胡印儿的娘,那个叫做倾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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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文一看表,都十点半了,今天是周末,祝大家周末快乐!明天木头也要去HAPPY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