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之凤穿牡丹

　　白烛燃泪尽，朱色一点红

　　“我与倾城，本来不过是点头之交。”在烛光摇曳之下，柳烟的脸显得更加圆润柔和，岁月的痕迹也被柔和的光晕化开，仿佛妙龄少女。
　　“那时的倾城、锦素与当年的瑾妃玉吟是同一年入宫学艺的宫女，而我则比她们早入宫两年，玉吟刚进舞艺班时还没有你大，她那时视我为前辈，我也看她是个舞姬的好苗子，就处处提携，可以说是倾我所有教授与她。因此玉吟与我交好，她身边的倾城与锦素也渐渐与我熟识，锦素从小就独立精明，而倾城则过于柔弱，因此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多照顾她一些，我更是扶弱济贫惯了的，只把她当作小妹妹，对她疼爱有加。然而三个女孩逐渐长大，玉吟越来越见锋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把我看成是前辈，而是把我看作竞争对手。倾城则出落的越来越出众，玉吟也是如花似玉的容貌，窈窕多姿的身材，但倾城就是比她多一分不染尘世的仙气，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有人欣赏，但更多的人，是嫉妒。
　　就连玉吟也渐渐生出妒意，她与锦素向来是一气的，渐渐的，倾城就被另外两个孤立了出来。而我向来是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的，再加上那个时候玉吟已经视我为劲敌，我就常常与倾城一起，渐渐的，我发觉倾城对我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发生了变化？”我打断了柳烟的话，若是一男一女日久生情也就罢了，两个女人之间，何来感情发生了变化？
　　柳烟拿来明前的绿茶，以宽袖掩手用茶匙舀了少许，放进小巧的紫砂壶中，用热水冲泡，又将第一泡倒在小小的莲花茶宠上，这才倒了两杯在白瓷茶杯中。将一杯递与我：“这世间的感情，千变万化却不离其宗，但每份感情又是不同的，有着微妙的差别。我当时只当她是年龄小，对我依赖一些也是有的，没想到她对我的，却是男女之间的才有的情感。”
　　“男女之间的情感？”
　　柳烟坐了下来：“所谓男女私情，不过是说这种情感多发于男女之间，但自古便有龙阳之情断袖之癖，既然在男人间有得，在女人间必然也有，只不过女人不像男人，即使相互爱慕外人也没有知道的，两个人心意相通而已。”
　　所谓男女私情在我看来不过是男人霸占女人的借口而已，对于女人来说，男女私情也常常是换取财富权力的筹码，正如我要登上皇后之位，要诞下龙裔继承王位，凭的又是什么？不就是皇上垂怜的那一点点儿女私情？
　　而柳烟口中的儿女私情明显与这不同，心意相通？若在宫外尚还可信，在宫内何来心意相通？我心里轻蔑一笑，却又有些好奇，不知这心意相通会是怎样。
　　“那你对倾城？”
　　柳烟摇摇头：“并不是的，我对倾城一直都是像对待妹妹一般，在心里，我已经把她当做了我的亲妹妹，因此并没有接受她的感情。”
　　“但胡倾城她。。。我听说她是因为。。。与男人有染所以才被定罪的。。。”我斟酌着用词，却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柳烟眉头轻蹙：“这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其实早在倾城在太后寿宴上演出《凤穿牡丹》两年之前，皇上就对倾城有意，倾城若不是钟情于我，恐怕早就登上嫔位，怎么会突然和侍卫珠胎暗结？”
　　“这样说来，《凤穿牡丹》，并不是皇上第一次见到胡倾城？”
　　柳烟摇头：“倾城第一次见到皇上时，是与我在一起。”
　　烛影摇曳，映在柳烟的脸上，斑驳明灭，流年往事犹自流淌，一切虽只是昨日黄花，却仿佛正发生在我的眼前。
　　“那年倾城还小，也就十五岁吧，虽身形稚嫩，但已经琴艺了得。而我也只是十七岁年纪，韶华甚好。那时的倾城经常与我结伴在掖庭闲步，只找了一片花草，便可席地而坐，或窃窃私语，或听倾城奏几只小曲，可说是我入宫以来最好的时光，也许就是那时，倾城对我芳心暗许，只是我未能察觉。
　　遇见皇上那天风和日丽，我与倾城与往日一般到掖庭中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门口。我们平日很少出掖庭，只怕惹事生非，那天倒是着了魔一般，不约而同都想出去看看。离了掖庭就是另一番天地，倾城年纪尚轻，出了掖庭便显出了少女心性，看什么都新鲜，拉着我越走越远，我本想提醒她回去晚了姑姑会责骂，但毕竟也敌不过好奇心的诱惑，早就听说过这皇宫之大，却没想到掖庭之外竟到处流光溢彩，好一处人间仙境。就连小小的宫女，也是衣饰华美，满身璎珞，更何况步步莲花的娘娘小主们，恰似富贵堆出来的，却又不觉俗艳。走着走着，渐渐走到了一处清静去处，一个收拾齐整的院落，中间是一个小亭子，倾城走得累了，便想到亭子上休息片刻，却不曾想，亭子里竟有一个少年在读书，这个少年正是当时的太子，当今的皇上。少年皇上只看了倾城一眼就被倾城的清纯美貌所吸引，拉了倾城的手就不放开，也难怪，少年气盛血气方刚，可倾城却被吓坏了，又不知道那少年的身份，便回手给了少年皇帝一个耳光，皇上一惊，便松开了手，倾城转身就跑，拉着我就跑回了掖庭。
　　从那以后，倾城再不去掖庭以外的地方了，不久后，先皇驾崩，太子登基，所有宫人得以一瞻新帝龙仪，倾城与我才蓦然发现那天险些闯了大祸。”
　　柳烟的眼睛穿过我望向很远的地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那姑姑又何时得知倾城有意于姑姑的呢？”
　　“就是在太后寿宴的前晚。”
　　“太后寿宴的前晚？”
　　“《凤穿牡丹》是万众瞩目的群舞表演，在形式上沿袭了宫廷舞恢弘的场面，但其中的一段，是倾城在台上独奏琵琶，伴以舞姬在旁手持琵琶翩翩起舞，以灵秀衬托恢弘，以精致衬托大气，因此是整段舞蹈的点睛之笔。当时选这个领舞的舞姬时，只有两个人选，便是我与玉吟。”
　　“最终选中的是瑾妃娘娘？”
　　柳烟摇摇头：“恰恰相反，选中的不是玉吟，而是我。当年我并不似今日丰腴，而是少女杨柳般的窈窕，论技艺也略胜玉吟一筹，玉吟虽容貌艳丽，但舞技还略显青涩，再加上过于急于求成的性格，还需要一段时间历练，因此只获得了替补领舞的位置。倾城的琵琶在整个礼乐班无出其右，因此选为领衔毫无争议，而锦素擅长古琴，琵琶也十分精通，因此选作了倾城的替补。”
　　“既然选中的是姑姑，那为何最后上台的却是瑾妃？莫非姑姑那天有恙在身？”
　　柳烟微微一笑：“当时知道我二人都被选作领衔，倾城非常开心，每天都来我的寝室找我练习，我也不能免俗，毕竟是正是好胜的年纪，自然也不是不开心的。但现在想来，也许倾城只是因为有借口每晚来我房中练习才如此开心。而我何以愚钝至此，竞没有参透倾城的心中所想？就在太后寿诞的前一天，当时舞艺班的领先教习把我叫到房中，告诉我《凤穿牡丹》由玉吟领舞，我改做替补，既无预警也无理由，姑姑似有难言之隐。如是现在，我已看淡所有荣辱悲喜，必是坦然相对，说不定还会静心想想这其中的原委，可那时的我，却愤慨无比。
　　也就是在那夜，倾城来到我的房中，我原以为她是来安慰我，或是根本不知我已不再作为领舞，像往常一样来找我练习，却没料到。。。”
　　“没料到什么？”
　　蜡烛已将燃尽，柳烟姑姑却浑然不觉，烛台上烛泪轻垂，柳烟的眼中也似有泪光闪烁：“这个不提也罢，总之就是那一夜，我明白了倾城对我的心意。第二天太后寿宴之上，玉吟头戴牡丹花饰，身着凤尾罗群，朱唇玉色，翩然起舞，如仙如画。而倾城则是一身飘逸的白衣，头上只插了一朵盛开的白牡丹，一动一静，一艳一雅，本和计划并无二致，只是有一样不同，倾城的额头上点了一点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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