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之凤穿牡丹

　　运筹帷幄心中匿，铁马冰河宫中藏

　　我的衣襟被一只枯槁瘦削的手紧紧抓住，我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了福英的背后，却没有甩开那只枯木一般的手，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跑到了我面前，刚刚感到的阴风是她宽大的衣袖带起的阴冷之风。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那女人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一头乱发如柴草一般枯槁。
　　“我是。。。”我刚要回答，旁边的福英把扁担放到一边，粗鲁地扯开了女人的手：“她是我的朋友，禧嫔娘娘，天儿这么凉，您怎么跑到外边来了？奴婢扶您进去吧！”
　　“不对，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与皇上的女儿！我苦命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那禧嫔努力挣扎着想挣开福英的钳制扑向我，奈何福英从背后把她紧紧抱住，瘦削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福英一边拖着禧嫔往屋里走一边说：“你的女儿没生下来就胎死腹中了，你又忘了？整天看谁都像你的女儿！疯的疯傻的傻，还见天儿闹鬼，这冷宫是没法呆了！”
　　禧妃在福英怀里扭动着身躯，眼睛依然紧紧盯着我：“女儿，救我！救我啊！”
　　福英一脚踹开屋门，把禧嫔拉了进去，我几乎吓呆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过了片刻，福英出来，将门关上：“这禧嫔跟当年投井死的清嫔是姨表姐妹，一起入宫，一起册封为嫔位，只是没有清嫔得宠。后来竟意外怀上了龙种，谁料在八个月时胎死腹中，产下了一名死婴。先是女儿死在肚子里，后来又是好姐妹跳井自尽，这个禧嫔禁不住打击，疯了。本来皇上顾念旧情，还让她住在原来的宫中休养，谁知她见了年龄相当的女孩，都认作是自己的女儿，曾经还差点伤害了年幼的公主。现在流落到这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是苦命。”
　　我望着禧妃的房间，窗棂上结着蛛网，门帘已经磨破了边，露出了里面脏污的棉花，心中一阵疼痛。听福英的讲述，这禧嫔与瑾妃差不多年龄，看着却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女人般干瘦萎靡，岁月与苦难熬尽了她的风华也敖干了她的骨血，当年的她，想必也面如满月，目似星辰，再看看今日，要是我娘当初没有逃离皇宫今天没准也是这样的命运，如此想来，我娘竟是幸运的。
　　“对了，柳烟姑姑在哪个房间？我想去看看她。”我问福英。
　　“柳烟住后面院子的西厢房，离这儿还有几步路程，我陪你走过去。她倒是个难得的清净人儿，屋里收拾得清爽，人也淡薄，不像这里的其他女人，不是疯癫就是怨妇，一脸晦气。”福英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像是要啐干净这冷宫中的污秽之气。
　　“你说红蔷来过冷宫，想必也是来看她的。”
　　“红蔷？哦，你说上次被皇上看上的那个宫女？不是来看柳烟的，她根本就没到后院去。喏，她来看的就是刚才那个疯子！”
　　“红蔷来看禧嫔？”我心中一惊，红蔷父母皆非汉人，在宫中无亲无故，若是看柳烟还说得过去，可她来看望的，竟是已经疯癫的禧嫔，这却是为何？
　　“这禧嫔，是一直都这样神志不清还是有时清醒？”我问福英。
　　“一直都是胡言乱语的，看不出清醒的时候。反正自我来到这儿就没人来看过她，那天你那姐妹来了，我也只瞧着一眼，没听见俩人说了什么。”
　　我心中思忖着，已到了柳烟姑姑的住处。房子比刚才禧妃住的小些，却干净清爽，门上挂着鸳鸯戏水的棉门帘遮挡寒风。我轻轻叩门，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一闪，柳烟姑姑出现在眼前。
　　离我上次见到柳烟姑姑已过去了两年，她的样貌却未有改变，穿着自然是清贫些，没有了金银绫罗，只剩一身青黑的棉布衣裳，丰腴的身材与白净的面容却自然流露出富家气派。身在冷宫，竟比在掖庭时更多了几分超脱神色。
　　看到我与福英，柳烟姑姑略略有些惊讶，见了个礼：“福英，这位小主是。。。？”
　　“姑姑，我是印儿啊！”
　　“印儿？”柳烟姑姑从上到下打量着我：“没想到仅两年没见，你竟变化如此之大！这要是在宫中碰见，怕是认不出了，女大十八变，果然如此。。。快进来。”
　　柳烟姑姑把我与福英让到屋里坐下，看看四下没人才关紧了门，也进了屋。
　　“柳烟姑姑，你受委屈了。。。”坐定之后，我方开口。
　　柳烟姑姑一笑：“谈不上委屈不委屈的，望仙宫清净，人自然也变得清净了许多，有很多事情总算有时间想一想，倒是活得明白。听说你与红蔷这两年在瑾妃那里，生活得可好？”
　　我把这两年的经历细细说与柳烟姑姑听了，说到今天是红蔷册封的日子，心中自然不好受，因此只简略带过。
　　“你说红蔷的封号是瑞？”听到红蔷册封，柳烟姑姑突然打断道。
　　我颔首：“是啊，皇上封红蔷为瑞答应。”
　　柳烟姑姑冷笑了两声：“看来她确实有些伎俩！心机如此，也真难为了她！”
　　我心中一凛，柳烟姑姑本是为了保全红蔷在甘愿落入冷宫，此时却如此说她：“姑姑何出此言？红蔷被册封姑姑应该高兴才是！”
　　柳烟姑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背对着我，徐徐道来：“当年皇上年幼之时本意要册封四个妃嫔，封号分别为‘瑞’、‘禧’、‘荣’、‘瑾’。瑾妃与荣嫔想必你都见过了，禧嫔后来疯了，也在这冷宫之中。瑞这个封号，便是为你娘胡倾城拟的。在这四人中，有两人是张丰年进献给皇上的，另外两人，就是当年的瑾妃与你娘。太后偏爱张御史，加之他推荐的秀女都是大家闺秀，和太后的眼缘，故封为正六品嫔位。而瑾妃与你娘，则是掖庭的宫女出身，因此受到排挤，只封了正七品贵人。但皇上最喜欢的便是你娘，因此最好的封号“瑞”便给了你娘。没想到，后来出了变故，两个贵人只剩了一个，张丰年便又举荐了他的妹妹入宫，便是后来的清嫔。在这四个嫔妃之中，皇上独爱清嫔与瑾贵人，禧嫔可有可无，荣嫔是最不招皇上待见的，后来清嫔跳井，禧嫔疯了。瑾贵人一步一步升上了妃位，只有荣嫔依旧只是个嫔。皇上当年还留着‘瑞’这个封号，想必就是因为放不下你娘的缘故，没想到今日竟给了一个从十品的答应。”
　　我想起今天还见过荣嫔，那神情口气，都不输瑾妃，我原以为是皇上的宠妃，却没想到是这样：“我今天方在琳萃宫见过荣嫔，穿戴语气，如炙手可热的宠妃一般。”
　　柳烟姑姑笑笑：“那是因为她的心中对皇上存有怨气，一次册封的嫔妃中又只有她与瑾妃尚在，皇上顾念旧情，也不会怪罪于她。后来秀女无数，虽没有风头超过瑾妃的，但也有封了淑仪淑媛的，若是真心宠爱，皇上又怎会还让她留在嫔位？”
　　“刚才姑姑说红蔷有心机，又做何解？”
　　柳烟姑姑沉吟了片刻，看了看福英，福英知趣地起身：“我却忘了，水挑了还未倒在缸里，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莫忘了去前院知会我一声。”
　　福英走后，柳烟姑姑泡了一壶热茶，与我倒了一杯：“我落到今日，也应该与她说一声谢谢，若不是她蒙蔽了我这么多年，我又怎会心甘情愿为她铺路？”
　　“姑姑为何如此说？您与红蔷，一直情同母女一般，连印儿都羡慕啊！”
　　柳烟姑姑又冷笑了两声：“未进冷宫前，我也一直这么想，却没想到我自恃聪明过人，却充当了她的棋子。她与我、与你都是逢场作戏，这其中的曲折太多，我也未能完全理清，但与你必有大的干系。印儿，你务必要记住，在这皇宫之中，唯有云溪一人，是可以相信的，我与她，正携手调查其中的原委。关于你的身世，云溪知道的比我多，她不愿告诉我，你可有所知晓？”
　　“云溪姑姑？她对我一直避而不见，连玲珑最近来的也少了。”我突然想起云溪托玲珑交给我的香囊：“对了，云溪姑姑曾托玲珑带给我一个香囊，说是极为重要之物。不让我对任何人说。”我摸了摸束腰上系着香囊的位置，那里却空无一物。。。我找遍了全身也没有香囊的影子：“奇怪，我昨晚明明还看见。。。。”说起昨晚，又想起与红蔷的□□相对肌肤相亲，不禁脸红心跳。
　　“那个香囊，你可给人看过？”
　　一个响雷在我头上炸响，我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我只给一人看过那个香囊，便是红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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