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外桃花

　　二
　　距离当初燕子神偷放出的狂言已经过了十天，他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不见踪影。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引起恐慌，毕竟品鉴大会上高手如云，不会轻易让一个“小贼”明目张胆地窃走整个武林都十分重视的东西，况且万仞山庄听闻后便加大了监管的力度，想要窃取名剑秋水，可说比登天还难。
　　十天时间里，费宇带着乐允成将万仞山庄逛了个遍，将各个赛事评头论足了一番。乐允成一头雾水的跟在他身边，似懂非懂地随着他口水的节奏点头。
　　这第十天，便是品剑大会的最后一天了，也是品剑大会最重要的一天：在这天，品剑大会上决出胜负的高手，将要在最后的擂台上打擂，最终脱颖而出的，将会得到万仞山庄的镇庄之宝名剑秋水，成为武林盟主，共同对抗近几年来愈发嚣张的西域魔教。

　　擂台设在万仞山庄庄内最大的演武场，能进去观战的人都是武林各派数一数二的高手。乐允成时不时听旁人抱怨过无法亲眼目睹最后的决战，本以为自己也无缘得见，却没想到费宇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带着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山庄。
　　“兄长难道是武林前辈？竟然能够带着我入场？”乐允成十分小心地观望四周，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迫使他愈发靠近费宇的身边。
　　费宇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应当也是感受到场内高手强大的内力压迫，额头冷汗涔涔：“山庄的看门小厮与我相熟，我承诺了他些许银子，他便放我们进来了。还有，只要我们表现的愈加高深莫测，就越不会有人质疑我们的身份，成弟可明白？”
　　乐允成看着周围的侠客将目光投向他们，压迫感愈发强烈，不得已运起内功抵御才将将好些。反观费宇，虽然冷汗直冒，面色却丝毫不改，走路的步子也很稳当，绝不是毫无武功的人可以做到的。
　　两人快步走进演武场，贴着门边的座位坐下了。场中熙熙攘攘坐满了各门各派的人物，可是乐允成一个人都不认识。
　　更令乐允成意想不到的是，后来的武林人士见到坐在门边的费宇，竟都冲他点头示意，似乎都认识的样子，在迟钝的乐允成都意识到，自己似乎认识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呀……只是他不太懂的是，为什么每个人见到费宇又看见他时，都要说一句“又找到新财主了？”
　　莫非这是武林上熟人之间的暗号？乐允成讪笑了一下，乖乖坐好，暗自烦恼自己的见识短浅。
　　“各位武林同道，在下万仞山庄庄主明剑，感谢各位莅临山庄。”浑厚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旁炸响，众人一惊，视线便齐刷刷地投向了擂台之上。
　　一位身着玄衣、须发花白的老人站在台上，神采奕奕。年轻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完全想不到方才的声音与这位老者的关系。
　　老者复开口道：“老夫两年前得知已经消失二十多年的西域魔教竟又重建，本想只要井水不犯河水，老夫退出江湖多年，便不再插手武林中事。然而近来，魔教频繁挑衅中原各派，不管□□白道，竟有吞并之势，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乐允成回想了一下，自己一路上似乎……并没有遇到什么所谓魔教的人呀？
　　“……老夫必定严惩不贷！望众位，助老夫一臂之力，救中原武林于水火之中！”
　　由于方才想得出神，乐允成只听到明庄主演讲的最后一句话。没待他反应过来，周围的人突然就开始振臂高呼，吓得他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费宇抓着他的手一起举起来，一边小声提醒他：“别愣着呀，不然会被盯上的，这次的大会可不仅有好脾气的武林正道……”
　　“哦……”乐允成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家一起抬手。
　　明老庄主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场内立刻鸦雀无声。他说：“感谢各位对明某人的支持，现在可以开始最后的比试了。”
　　“嗖”，“嗖”两声，便有人跳上擂台开始比武，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可是乐允成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天在风月居看见的那个带着黑纱帽的身影……他总会想起那个冰凉刺骨的目光——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至少他这一路上碰见的都是热心肠的侠客，从未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杀意。
　　在回忆中又被那寒冷的眼神刺激了一番后，乐允成回过神来，他瞧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费宇，发现他时而看着擂台，时而看向观众的某个位置。乐允成实在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便自顾自的在人群中寻找其他记忆里的那双眼睛。
　　名剑秋水正放置在万仞山庄庄主明剑身侧的剑架，旁边并无人看护，大有向燕子神偷挑衅之意。众人也了然于心，全神贯注地观看着擂台上的动静：由明剑庄主坐镇，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乐允成在观众席中找寻无果，便将目光朝庄主的位置看去。“师兄曾说，若有缘拜访万仞山庄，便与明庄主谈一谈魔教之事……可是我对魔教并不了解，该怎么说呢……”乐允成望着老庄主，想起下山时师兄的嘱咐，一头雾水地出神时，突然发现，在明庄主的身后的一群侍女中，有一位奉茶的侍女，将原本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那侍女浑身上下并无特别之处，可是眼中有一丝熟悉的寒意令乐允成不禁打了个颤。
　　乐允成转头拍了拍费宇的手臂，朝他轻声道：“兄长，我看见那天在风月居里的那位戴着纱帽的侠士了……”
　　费宇闻声立即四下张望起来：“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乐允成抬手指向庄主之位：“在那儿……秋水不见了！”由于吃惊，他一时间忘了降低音量，众人的眼光齐刷刷朝他看来，连台上比武的两人都停了动作。
　　费宇一惊，急忙捂住他的嘴。众人复将眼神投向剑架，剑架上的确没了秋水的踪影。
　　明庄主早先一步应声站了起来，命令道：“来人，布阵！”话音刚落，演武场四周立即被万仞山庄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各门各派的弟子也纷纷站起来，想要找出燕子神偷。当然，居心叵测想要趁乱夺走秋水的亦不在少数。
　　乐允成看见方才奉茶的侍女，换茶之后，依旧站在一旁低头侍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他环顾四周，竟没有一人在意这名侍女，大家自顾自乱成一团，却没看见这名侍女混迹在一群侍女之中，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却掩藏不住笑意。
　　方才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呢？乐允成想不明白，秋水剑长三尺，看这名侍女浑身上下并无可以藏匿的地方，到底放到哪里了呢？
　　明剑眼中微微有些怒意，大概是没有想到，燕子神偷竟真有这番功力，从他眼皮地下盗走秋水。他沉声道：“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阁下的偷窃之术，老夫佩服。然而此剑关乎征讨魔教，至关重要，还请阁下归还万仞山庄！否则，定斩不饶！”这番话语蕴藏十足的内力，怕是万仞山庄方圆十里都可听闻。
　　乐允成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眼瞧着那名侍女似乎趁着众人耳鸣之际后退了一步，他赶紧喊道：“燕女侠请留步！事关重大，还请您归还秋水吧！”
　　明庄主似乎意识到了问题，回身一掌便击向身后的奉茶侍女。
　　虽然这一掌只带了三成功力，可若是被打中，恐怕是要半身不遂了。只见那侍女眼神一凛，膝盖一弯，腰后一挺，险险避过掌风，右手朝地上一击，浑身便如飘絮一般浮了起来，一跃上了房梁，将房梁中一物顺手拿出，随即左脚一踏房梁，便从檐下飞了出去，踩着众人的头顶掠过擂台，直直落在对面的廊道的青瓦上。
　　青瓦上早有弟子伏击，两人拔剑直朝刚刚落脚的侍女砍来。侍女用手中物什一挡卸去力道，向后一翻身，翻落于演武场观众之中，轻柔无声。众人才意识到，方才那物什，便是被盗走的秋水。在一凝神，便发现原本落于身前的燕子神偷已然不见。
　　“她就在擂台边上！”乐允成小的时候，为了同师兄们用轻功玩捉迷藏，不仅轻功出众，眼力也奇佳。他知道此人轻功比自己略胜一筹，若是想要追上有些困难，但是若只是盯着她的去向，那边绰绰有余了。
　　侍女朝这边望了一眼，似乎已经将他的模样记下来了，眼中怒意尽显。乐允成看见她似乎说了句“臭小子坏我好事”，便翻身上了擂台。
　　费宇自然将这番动静看在眼中，赶紧拽住想要上前的乐允成：“别搀和这件事了！你想被报复吗？快走！”
　　“可是……”乐允成话没说完，便被费宇捂住了嘴，趁乱拽走，离开了演武场。
　　这一幕倒是落在了明剑眼中，他默默记下了这名少年，随后飞身上了擂台，与燕子神偷对峙。
　　“原来名震江湖的燕子神偷是一位女侠，老夫佩服。”明庄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冷冷的看着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侍女”，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侍女”笑了一下，拱手道：“久仰明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明庄主亦翘了翘嘴角，满面慈祥的模样道：“今日，怕并非第一次见面吧？女侠潜入老夫家中至少十日，十日前在外放出风声，引人注意，顺便亦将老夫的注意力放到庄外……果然是家贼难防啊……”
　　“侍女”笑说：“的确如此，我十日前便潜入山庄，顶替了这个丫鬟，本以为很快就会被识破，没想到万仞山庄中除了明庄主，各个都是无用的草包，连身旁的人换了一个都未曾发现……哦，不对，我说错了，连明庄主也没有发现呢……”
　　“你这妖女胆敢污蔑明庄主！”台下天城派弟子沉不住气了。
　　“侍女”转身一瞪，眼中寒意尽显：“明庄主还没说话，轮得到你们说话？”
　　明剑脸上的慈祥也挂不住了：“请女侠将秋水归还，老夫便放你一马。”
　　“侍女”叹了口气，拿起秋水端详了一番，嗤笑道：“唉，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翻脸就翻脸，说反悔就反悔。方才不是说，得到秋水的人，便是武林盟主。如今秋水在我手上，你们不尊我为武林盟主，却要来讨伐我，真是令人心寒啊……”
　　台下的人站不住了，纷纷跳上来便要围攻燕子神偷，明剑亦趁势攻向她，意图将秋水夺过。她扬唇一笑，侧身躲过明剑的掌法，脚下猛力一踩借力腾空，擂台由于承受不住众人的压力轰然倒塌。明剑却看穿她的意图，亦腾空而起，出掌愈来愈快，内力越来越足，她每每险险避过都后怕不已，终于在第十招，找到合适的时机，拿出秋水作势要挡。明剑担心损坏秋水，立即收去了八分力道，而她用脚借势踏在明剑掌上，不禁闷哼一声，顺着力道直接飞跃包围重重的屋顶。若是再过十招，她便承受不住那强劲的掌风了。
　　众人因擂台倒塌乱成一团，而远远的却传来了燕子神偷的声音：“多谢明庄主送我一程！我燕莹华永世难忘！”
　　明剑空中一个翻腾，离开混乱的擂台跳回自己的位置，平稳气息后，心想：“江湖之中人才辈出，此人的轻功造诣，担得起天下第一的称呼。燕子神偷，燕莹华……”
　　“庄主，可要追寻燕子神偷的踪迹？”一旁弟子询问。
　　明剑一摆手：“不必，不过，立刻派人去千机阁，询问一下魔教圣女的消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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