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贤妃依偎在夏元熙怀中，向他恳求道：“皇上，您倒是要为嫔妾做主啊，嫔妾可是多亏了这些奴才们才能活着再见到皇上。”
　　夏元熙还未答言，忽然从一旁走过来一人，敛衽施礼道：“见过皇上。”
　　夏元熙见是孙姑姑，不由得一怔，问道：“母后来了吗？”
　　孙姑姑道：“太后娘娘没来。太后娘娘听闻景明宫走水的事，虽然心悬贤妃娘娘的安危，但是因为这几日身上有些不好，正在吃药调养，所以也就不过来了，只是命奴婢来瞧瞧。太后娘娘说，宫中走水，事关重大，若是有奴才们心存侥幸，日后必将酿成大祸，所以对有失职守之人，必要重重责罚才好，对于有功的人，也要有所奖赏。”
　　夏元熙点了点头，道：“请孙姑姑回去禀报母后，朕知道了。”又向皇后道：“虽然走水是景明宫的事，但是六宫之事都属于皇后职责管辖所在。今日的事，就交由皇后全权处理罢。”
　　皇后道：“是，臣妾领命。”
　　皇后转头吩咐王怀义：“就请王内侍带几个人进去查看一番，究竟是何处、何因导致走水。”
　　王怀义带着高太平等人，领命去了。
　　不多时，高太平出来回禀道：“启禀皇上、皇后，里面景明宫正殿无恙，请皇上、皇后、诸宫娘娘、小主进正殿休息。”
　　夏元熙、皇后等步入景明宫内殿，果然见殿阁、陈设均完好无损，富丽堂皇依旧。
　　皇上和皇后在殿中央落座，贤妃仍然泪痕未干，夏元熙一直携着她的手，因此贤妃的位子就设在龙座一旁，倒是比坐在皇后下首的德妃的位次还高了些。
　　不多时，王怀义回来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起火之处在西偏殿的暖阁，幸好火势并未绵延，只是将西暖阁的窗子烧毁少许，暖阁内的物事损坏了一些。因为西殿的后院是景明宫处理余炭余火的地方，因此虽然火势不大，烟却不少。”
　　夏元熙冷冷地道：“西殿的掌殿内侍是谁？景明宫的掌火内侍又在哪里？”
　　贤妃连忙道：“西暖阁现今是怀泰在住，或许是小孩子不懂事，随意玩手炉、炭盆，不小心走了水，也未可知。”
　　夏元熙问道：“怀泰在哪里？”
　　贤妃也仿佛这时才想起大皇子来，连忙向身旁的珍珠和琥珀问道：“大皇子在哪里？”
　　夏元熙脸色微微一变，道：“怎么？刚才千牛卫进景明宫来救贤妃，竟然不顾大皇子吗？”
　　贤妃也变了颜色，问王怀义：“你在西暖阁可见到什么？”
　　王怀义道：“皇上、贤妃娘娘不必担心，宫中并无人伤亡，想来大皇子在起火之时已经逃了出去。”
　　见这时要追究走水的责任，才有人想起怀泰来，谨婕妤本来就心中暗恨，听王怀义这样说，只得开言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怀泰无恙，他在嫔妾这里。”
　　怀泰上前几步，跪下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贤母妃请安。儿臣无恙，倒让父皇、母后、贤母妃悬心了。”
　　夏元熙这才松了一口气，却随即脸色一沉，问道：“刚才景明宫起火之时，你在哪里？西殿走水，可是与你有关吗？”
　　怀泰嗫嚅着，一时答不上话来，谨婕妤连忙上前道：“启禀皇上、皇后，景明宫起火实在与怀泰无干啊。刚才嫔妾是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怀泰，还有慧妹妹、梅妹妹在一旁，都说是先于嫔妾遇到的怀泰。怀泰又不在景明宫中，这走水之事怎么会与他有关呢？”
　　皇后温和地道：“谨婕妤不必着急，皇上和本宫在这里，一定会秉公而断。”转而又向纤尘道：“刚才谨婕妤所说的可是实情？慧妹妹可是一直与大皇子在一起？”
　　纤尘敛衽施礼道：“启禀皇后娘娘，适才嫔妾在宫里面闲步，在荼蘼院那边遇到大皇子，大皇子说是读书读得累了，因此走出来散散心。嫔妾问了些大皇子读书的事，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话，直到天气渐凉，嫔妾才将带着的衣裳给大皇子穿上，正要送大皇子回景明宫，以免贤妃娘娘悬心，却听到有人吵嚷说景明宫走水了。嫔妾和大皇子急着赶到景明宫，在路上先是遇到了采薇姐姐，后来又遇到婕妤娘娘。”
　　采薇也道：“纤尘妹妹说的不错，嫔妾刚刚听说走水的消息，就往景明宫赶，出来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纤尘妹妹和大皇子，这才结伴往这边来。”
　　谨婕妤忙不迭地道：“是啊，皇上，皇后娘娘，积珍宫离此可是相距不近，荼蘼院就更远了，这岂不是清清楚楚证明了起火之时怀泰并不在景明宫吗？皇上和皇后一定要为怀泰做主啊。”
　　皇后点了点头，道：“既然慧妹妹和梅妹妹都这样说，那这一回走水的事必然与怀泰无干了。皇上以为如何？”
　　夏元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沉声道：“当时怀泰并不在景明宫中，难道竟然没有人知道吗？”
　　珍珠忙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近日失眠多梦，精神短少，宫里的事情实在照管不过来，只是命内侍、宫女们各司其职，今日午后好不容易才打了个盹儿，还是被走水的烟给熏醒的。”
　　贤妃捧着心口，适时地咳了几声，柔弱地道：“嫔妾有罪，疏忽了宫里的事，没有看护好大皇子。”
　　她本来就因为受了惊而衣衫不整，很有些楚楚可怜，这一番自怨自艾更是仿佛弱不胜衣。
　　夏元熙瞧着她，声音与神色都柔和了几分：“这也怪不得你。你病着，怎么顾得了这么多。”等他转过头来时，神情又仿佛如被冰封：“景明宫西殿的掌殿内侍何在？怀泰身边的教养嬷嬷何在？”
　　一个内侍和几个年长宫女慌忙跪倒在地。
　　皇后皱眉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大皇子在不在景明宫中都不知道，可是怎么当的差？”
　　内侍和宫女们不敢说是因为贤妃不待见大皇子，因此他们才怠慢疏忽，只得连连磕头，分辩是为了让大皇子静心读书，才不敢打扰，独自留大皇子一个人在殿中。
　　皇后沉吟着道：“你们纵然本来是一片好意，但是毕竟对大皇子服侍不周，若不是西殿暖阁中无人值守，也不会这么着就走了水。”
　　皇后又问道：“景明宫的掌火内侍是谁？”
　　立刻又有一名内侍跪倒，连连磕头。
　　皇后看去，原来是黄德忠，也算是贤妃的心腹之一，平日里倚仗贤妃的势力，在宫中很是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皇后从容地道：“宫中走水，干系重大，掌火内侍既在其位，没有料理好其责，理当重罚。”她转向夏元熙问道：“皇上意下如何？”
　　夏元熙冷冷地道：“朕记得前朝曾有内侍因为大意走水烧了武德殿的，当时是如何处置了？”
　　皇后眼波微垂，轻轻吐出两个字：“绞杀。”
　　黄德忠吓得浑身发抖，体若筛糠，伏在地上哭道：“求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小的一向尽忠职守啊。”
　　他又爬了两步，伏在贤妃脚前，哭道：“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小的一向对娘娘忠心耿耿，求娘娘为小的说句好话吧。”
　　贤妃向夏元熙柔声道：“皇上，景明宫虽然走水，却未酿成大祸，不能和前朝武德殿被焚相提并论，只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
　　欣婕妤好整以暇地道：“依嫔妾看，这一回景明宫走水可不是小事。刚才娘娘见到皇上的时候还哭诉，若不是千牛卫来救娘娘及时，娘娘险些都见不到皇上了。竟然把皇后娘娘都赞为刚毅的贤妃娘娘惊吓得如此模样，怎么能是小事呢？”
　　贤妃一时语塞，不由得心中暗怒，但是适才她在夏元熙面前表现得受了极大的惊吓而可怜至极，这也是众目睽睽所见，总不能直到现在才说其实自己并未受到如何惊吓，不过是借机故作娇弱，以取得夏元熙的怜惜罢了。
　　皇后看向欣婕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欣妹妹所言极是有理，惊吓到贤妃妹妹，这就已经是极大的罪过了，景明宫受到的损坏倒是还在其次。”
　　皇后看了夏元熙一眼，见他脸上没有表示，便挥了一挥手，道：“拖下去，按例办吧。”
　　黄德忠抬起头看向贤妃，还要再说什么。
　　贤妃双目注视着他，缓缓地道：“你服侍本宫几年，也算小有功劳，你的后事本宫自然会办好，你的家人也不用担心。”
　　贤妃目光中的凌厉让黄德忠说不出话来，只得瘫软在地，不住痛哭。
　　过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内侍，将黄德忠拖走了。
　　皇后又吩咐将西殿的掌殿内侍和大皇子身边的教养嬷嬷罚到掖庭做苦工，另外吩咐了尚仪局挑选能干的人补上空缺，尚工局修缮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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