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纤尘蹙眉道：“天还这么冷，怎么大皇子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夹的？我记得按照惯例，皇子们这个时节都有新做的大毛衣裳，怎么教养嬷嬷也没给大皇子换上？”
　　怀泰低着头，好一阵没有言语。
　　纤尘从掬香手中取过银鼠褂，给怀泰搭在肩上。怀泰虽然已经十岁，身材却不甚高，这银鼠褂直长过小腿，披上就如穿了一件毛皮长袍一般。
　　纤尘笑道：“虽然不大合身，不过也就将就了，总算是能遮一遮寒。回头我去跟皇后娘娘说，大皇子的教养嬷嬷不能及时为大皇子添衣裳，很是失职，一定要好好责罚一顿，撵到掖庭去，再选了新的好的来服侍大皇子。”
　　怀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感激，忽然道：“慧贵人不要去。”
　　纤尘一扬秀眉。
　　怀泰低声道：“是贤妃娘娘，贤母妃，不让教养嬷嬷拿大毛的衣裳给我穿的。”
　　纤尘一皱眉，只听得怀泰又道：“贤母妃说，如果吃得太饱穿得太暖就容易犯困，就不能好好读书了，一定要冷着些饿着些才能读得进去书。”
　　掬香忍不住叫道：“真是岂有此理。”
　　纤尘警告地看了掬香一眼，又向怀泰柔声道：“大皇子用过午膳了吗？”
　　怀泰咬了咬下唇，道：“喝了一碗粥。”
　　纤尘声音越发温柔，问道：“婕妤娘娘可知道吗？”
　　怀泰终于忍不住哭道：“母妃让我一切都听贤母妃的，说贤母妃都是为了我好。”
　　纤尘轻轻替怀泰擦去眼泪，瞧着怀泰消瘦的脸颊，忽然下定决心，低声笑道：“既然大皇子这会子已经从景明宫出来了，就随我去长春宫坐坐吧，刚才我出来时小厨房正在做点心，现在想必也做得差不多了。”
　　怀泰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任凭纤尘牵着自己的手，往长春宫走。
　　到了长春宫，澜月迎出来，很有些惊讶：“怎么小主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梅小主不在吗？”她看到怀泰，更添惊讶：“大皇子？大皇子怎么也来了？”
　　纤尘吩咐道：“澜月，你去看看小厨房有什么新鲜的点心，端来些。昨日尚食局送来的好油茶，再冲一碗来。掬香，去打盆热水，绞个热毛巾。”
　　澜月和掬香答应着，各自去了。
　　纤尘携了怀泰的手，一直进到暖阁中，让他坐下。掬香送来毛巾，给怀泰擦过脸和手。纤尘把自己的手炉给怀泰放在怀里笼着。
　　这时，澜月端了满满一托盘点心进来，一样一样放在怀泰面前：“这是咱们宫里面做得最好的芙蓉糕，连皇上都很喜欢。这是刚蒸出来的白糖糕，又热又软，大皇子试一试。栗子酥是用今年新板栗磨出来的栗蓉做的，也是咱们小厨房自己做的，尚食局的都比不上。还有这盘炸撒子，又香又脆。”
　　怀泰也不言语，抓了一块白糖糕塞在嘴里，又一只手取了一块芙蓉糕，另一只手抓了一把撒子。
　　纤尘连忙劝道：“大皇子慢些吃，还有很多呢。”说着，将一碗茶汤端在手里，喂了怀泰几口，怀泰这才将口里的白糖糕送了下去。
　　纤尘瞧着怀泰大口大口吃着各样点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澜月见堂堂的大夏大皇子，居然如饿死鬼投胎一般猛吃一气，又是心疼这个孩子，又是诧异不解。
　　怀泰一连吃了三四块糕，这才倒出空闲，一边嚼着一边道：“多谢，多谢慧贵人。”
　　纤尘笑着摇了摇头。
　　怀泰看了看案上的点心碟子，满怀期待地问：“慧贵人，这些，我可以带回去吃吗？”
　　纤尘柔声道：“当然可以，不过若是被贤妃娘娘和教养嬷嬷发现，大皇子打算怎么说呢？”
　　怀泰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是，慧贵人说得对，教养嬷嬷一定会禀报给贤母妃，贤母妃一定会重重责罚我，而且还会对慧贵人不利。”
　　纤尘浅浅一笑，道：“我倒不怕。不过如果那样，贤妃娘娘一定会禁足大皇子，大皇子就再也没办法从景明宫里出来了。”
　　怀泰垂下头，连手里的点心都没有心思继续吃。
　　纤尘笑道：“所以依我说，大皇子不妨在这里多吃些，回景明宫后这些事一个字都不要提。以后什么时候大皇子想吃点心了，就再找个机会悄悄出来，来长春宫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
　　怀泰抬起头，惊喜地问道：“我真的还可以再来吗？”
　　纤尘抿嘴一笑，点头道：“当然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大皇子喜欢吃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我让小厨房提前准备好。”
　　怀泰扳着手指头，道：“我爱吃花菇鸭掌，挂炉山鸡，罗汉大虾，滑溜贝球，芝麻鱼条，蜜汁火方，……”一口气说了十几样菜品。
　　纤尘含笑一一点头，向澜月道：“可记下了？”
　　澜月笑道：“都记下了。这里面有些菜咱们长春宫平素是不怎么做的，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去采办原料，一切都准备齐全，下次大皇子来了，马上就能做出来请大皇子吃。”
　　怀泰畅快地笑起来。
　　纤尘拿起丝帕，细心地拭去怀泰唇边沾着的点心渣。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一阵纷乱。
　　澜月身为长春宫的掌殿宫女，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道长春宫里面的内侍和宫女怎地如此不知道规矩？正要出去申饬他们一顿，忽然见馨儿快步从外面进来，一进来便气喘吁吁地道：“小主，景明宫走水了。”
　　纤尘一怔，立刻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
　　馨儿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刚才就听到有人一边跑一边嚷景明宫走水了，远远地又看见景明宫那边冒起好大的烟来。”
　　纤尘想了一想，向怀泰道：“大皇子，现在咱们立刻要去景明宫。一来无论怎样，贤妃娘娘都是你的母妃，你于情于礼都该去看看贤妃娘娘是否无恙。二来大皇子本来就是趁人不备遛出景明宫的，这会子景明宫出事，必然会有人想到大皇子，如若被人发现大皇子不在，岂不是让皇上、皇后娘娘都心急吗？”
　　怀泰懂事地点了点头，道：“怀泰明白。”
　　纤尘道：“长春宫里没有大皇子穿着合身的衣裳，大皇子先凑合着穿这件银鼠褂吧，到了景明宫再脱下来。”
　　纤尘披上斗篷，携着怀泰的手，带着掬香，往景明宫而来，临出门时还不忘嘱咐澜月，命她约束好长春宫的宫人，莫要胡乱行走，以免另生枝节。
　　一路上纤尘嘱咐怀泰，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读书累了出来走走，路上巧遇自己。
　　离景明宫越近，越见许多宫人往景明宫赶去。宫里的侍卫、内侍们职责所在，赶去救火的自然不少，其他各宫的娘娘小主也都纷纷带了人，来看景明宫的情形。
　　纤尘迎面遇上采薇。
　　采薇扶着桃叶，见了跟在纤尘身边的怀泰，只是扬了一扬眉，却也不怎么惊讶，只是向纤尘笑道：“感情纤尘妹妹也得了消息，这是去景明宫吗？”
　　纤尘道：“正是。贤妃娘娘是高位的娘娘，无论景明宫走水有没有大碍，咱们也理应去给贤妃娘娘请安。”
　　采薇唇边的笑意浅浅：“我只是有些奇怪，怎么这里离得景明宫也不算远了，却只不过是看到些烟，也没什么火光，倒是紫宸宫上下都传遍了景明宫走水的消息。”
　　纤尘也不惊讶，看向采薇，采薇也瞧着纤尘，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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