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接受完引导姑姑教导之后的第二天，按规矩就是要去拜见皇后，见过宫里面的诸位主位娘娘，再由皇后带领着去参见太后。这样，入宫后的规矩才算是走完，再由皇后安排侍寝。
　　一大早，纤尘就起了身，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准备妆饰更衣，去拜见皇后。
　　掬香一边展开妆匣，将梳妆用品在妆台上一字排开，一边道：“小主这也太早了些，绿绮姑姑说按规矩，辰时一刻到灵凤宫也就是了，这才不到卯时，何必这么早呢？”
　　纤尘淡淡地道：“今日是我们第一次拜见皇后娘娘，任谁都不会尽踩着时辰去，只怕辰时不到人就已经齐了，咱们既不用最先到，也万万不能最后一个到。”
　　掬香拿起檀木梳，慢慢地梳理着纤尘的万缕青丝，笑道：“那小主今天梳一个灵蛇髻可好？这个发式灵动繁复，衬得小主更飘逸更美，定能在今日去见皇后的诸位娘娘、小主中出类拔萃。”
　　纤尘摇了一下头：“要是太过醒目，反而不妙了，咱们初到宫中，越是不引人注目越好，太过招摇，那不是成众矢之的了吗？还是梳一个燕尾髻吧，我看前日里绿绮姑姑也梳了这个髻，想来在宫中甚是普通的。”
　　不多时，发髻梳好了，掬香前后拿镜子照了给纤尘看，纤尘看了只觉得中规中矩，简单大方之中也不失俏丽，点了点头，道：“很好。”
　　掬香又将簪环托盘捧了来：“掬香不敢擅自做主，小主看用哪些好呢？”
　　纤尘看了看，拣了一双素银嵌彩宝蝴蝶穿花压鬓簪，配着细细的缀玉，道：“只用这个，将缀玉绕到髻上去，也就尽够了。”又选了一对蝶舞点宝石银耳坠。
　　掬香见了纤尘指定的发式和簪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故也不用十分妆饰，只是用茉莉粉浅浅地匀了面，挑了少许玫瑰胭脂匀开轻拍在两颊上，用黛青的烟墨枝条淡淡扫了眉，再薄薄地点了唇，便笑道：“好了。小主丽质天生，原是这样越发能衬出美貌来。”
　　纤尘在镜中笑道：“偏是你这丫头话这么多。”
　　她一转身，见在一旁伺候的澜月眼中也尽是赞许之色，笑道：“澜月，你瞧着这样去见皇后可合适吗？”
　　澜月笑道：“小主不仅天生丽质，而且心思也细密，样样都考虑到了，自然是再无什么不合适的。只是不知小主打算穿哪件衣裳呢？”
　　掬香道：“小主不是最喜蓝色吗？今日又要打扮得简素，不如就穿那件水蓝藕丝琵琶襟的衣裳，保管又素净又清丽。”
　　澜月欲言又止，只是瞧着纤尘。
　　纤尘笑了笑，道：“那件衣裳倒是素净得很，只不过一会儿不光是要见皇后，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上了几岁年纪的老人家，只怕不喜欢见宫里这些人穿得太过素净。罢了，还是穿那件杨妃色乳云纱掐花襦衫吧。”
　　澜月笑道：“小主说得很是，奴婢这就去取来。”
　　一时间更衣完毕，纤尘对镜又细细看了一番，不见什么纰漏，这才带了澜月和掬香出了长春宫，向灵凤宫而来。
　　灵凤宫在太液池东侧，临池不远的一道山坡上，位置居高临下，修建得富丽华美，端庄巍峨，处处都彰显着皇后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身份。正殿之前更是种植着大片牡丹，此时正值暮春时节，恰逢牡丹花期，这庭前的牡丹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灿然若锦，放眼看去，不仅有常见的魏紫、姚黄、赵粉、花子红，银红、桃红、佛顶青等，更有娇容三变、二乔、天香一品、雪映朝霞、昆山夜光、胜娇容、宫红袍、琉璃贯珠等等珍异品种，馥郁的香气被和风一吹，更觉得熏人欲醉。
　　纤尘来到殿前，早有灵凤宫的宫女在外面迎着，将她引进殿中。皇后高踞正中的凤座之上，打扮得雍容华贵，正如灵凤宫前的牡丹一般。
　　纤尘按照规矩拜倒施礼：“嫔妾才人江氏，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皇后含笑道：“罢了，起来吧，难为你来得倒早。”
　　纤尘站起身，道：“嫔妾不敢言早，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升了凤座，嫔妾自然应该来在跟前伺候着。”
　　皇后笑意又深了一分，颔首道：“坐罢。”
　　殿中自凤座以下，设了两排座位，皇后身边的近身宫女琴韵引纤尘来到其中一处椅前，道：“小主请这里坐。”
　　纤尘见自己座位的上首已经坐了一个人，原来是选秀时见过、后被封为梅才人的石采薇。采薇见了纤尘，似乎打算起身见礼，又觉得在皇后面前相互见礼寒暄仿佛也不大妥当，坐又不是站又不是，脸上不由得红了几分。
　　纤尘微微一笑，颔首示意，见了她的笑容，采薇心里也松了下来，同样颔首微笑以对。
　　纤尘再左右看了看，还有数名位份相近的女子，也曾在选秀那日见过，大家相互都是颔首示意。
　　随后狄氏姊妹联袂来了，李庆儿、田玉芝等当日见过的也都陆续到了，座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得辰时一刻，只有左首第一张椅子和第二张椅子尚空着。
　　皇后瞧了瞧第一张椅子，道：“淑妃身子一向弱，这几日又病着，本宫吩咐她就不必来了。至于宇文昭仪，”皇后的目光在第二张椅子上一转，又看向右首第一位：“德妃，你可曾听说宇文昭仪有什么不妥吗？”
　　袁德妃肌肤微丰，合中身材，一张圆脸，容貌在俏丽之中又见可亲，听了皇后这样问，欠身答道：“嫔妾不曾听说宇文昭仪有恙，想必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这上下想来也快到了。”
　　皇后目光微微一垂，还未开言，忽然听到殿外传来笑声，有人道：“本宫来迟了，耽误了见诸位妹妹。”
　　众位新晋的宫嫔纷纷转头向殿外看去，心中未免纳罕：“在这灵凤宫中，人人屏气敛声，连言语片言只句都不敢，怎么有人这般放诞无礼？”
　　倒是几位有资历的妃嫔，都低了头，有的不免唇角微抬，带些不以为然之意。
　　只见一个女子从殿外进来，这个人打扮得与众人迥然有别，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万缕青丝缠绕反复，绾了一个望仙九鬟凌云髻，戴着鎏金嵌宝镶玉牡丹鸾鸟纹掩鬓，插着金累丝镶宝石镂空双凤步摇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身上穿着石榴红云纹联珠对孔雀纹抹胸襦衫，系着盘金彩绣曳地百褶鸾尾裙，身量高挑，体态婀娜，一张粉脸之上，凤目顾盼神飞，微微向上挑起的眼角含着说不尽的妩媚风情，可是斜飞入鬓的柳眉之间又隐隐含着凌厉之色，让人一见之下只觉得又爱又怕，又敬又恨。
　　虽然只是初见，但是此时新晋的宫嫔们已经无人不知这便是早闻其名，宠冠后宫的宇文昭仪了。
　　宇文昭仪袅袅婷婷来到皇后近前，施礼道：“嫔妾早上只顾着服侍送皇上去早朝，一时间忘了时辰，来得迟了，还请皇后娘娘赎罪。”
　　虽然口中说着请罪的话，可是宇文昭仪粉面之上不减笑意，似乎笃定皇后不敢责罚她，而话里话外又带着皇上，含义不言自明。
　　皇后目光微垂，淡淡地道：“起来罢。”
　　宇文昭仪立起身来，也不待皇后吩咐赐坐，便自去左首第二张椅子上坐了。
　　皇后看了看她，道：“今日里诸位新入宫的妹妹第一次觐见，本宫还以为昭仪不想见见诸位妹妹呢。”
　　宇文昭仪唇边带着笑意，道：“嫔妾听闻诸位妹妹进宫的事，日日盼着相见呢，怎会不想见？有几位妹妹是闻名久了的，还望皇后娘娘给指点一二。”
　　皇后下颌微扬，道：“几位新入宫的妹妹已经拜见过本宫了，现在也该来见见这几位娘娘。”
　　大夏朝后宫的规矩，惟有三品以上才能称为娘娘，其余皆称为小主。现今紫宸宫中除了皇后外，还有淑妃、德妃、宇文昭仪、谢修仪、谨婕妤、婉婕妤、欣婕妤共七位娘娘，除淑妃抱病外，今日其余五位皆在。
　　听了皇后的吩咐，诸女齐齐起身，上前施礼，齐声道：“见过德妃娘娘，昭仪娘娘，修仪娘娘，谨婕妤娘娘，婉婕妤娘娘，欣婕妤娘娘。”
　　德妃等人纷纷抬手示意：“诸位妹妹，请起罢。”
　　惟有宇文昭仪，目光在诸女身上一个一个看去，好一阵，方才道：“起来罢。”
　　诸女松了一口气，正要各回座位，宇文昭仪忽然又道：“听闻有一位梅才人，不知是哪一位？”
　　诸女都是一怔，脚步未免缓了一缓。
　　宇文昭仪目光先是落在纤尘身上，转而又看了看狄翩婷，嘴角带笑，道：“可是这两位妹妹中的一位？”
　　石采薇这才缓过神来，垂首道：“嫔妾才人江氏，封号是‘梅’。”
　　宇文昭仪一怔，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脸上盘旋许久。
　　凤座之上，皇后抬手示意，命其他人都落座，惟余下石采薇一人立在宇文昭仪面前。虽然垂着头，依然能看出采薇嘴角抿着，神色带着几分惶恐不安。
　　宇文昭仪看了又看，看了再看，眉梢轻扬，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惊异，终于还是笑道：“很好，很好，原来这位就是皇上亲自赐封号的‘梅才人’，这在新晋的宫嫔之中，可是头一份的荣宠啊。”
　　除皇后和当日选秀与采薇分在一组的纤尘外，殿中其他诸位妃嫔都不知当日选秀时的情形，听了宇文昭仪这话，人人都向采薇看去，目光之中不免也带了几分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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