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中选的秀女被引到另一边偏殿等候，纤尘进来时，这殿中已有三数个秀女在座，刚才为石采薇抱打不平的李庆儿也在其中。见石采薇这一回也中了选，李庆儿又是欢喜，又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惊讶，只是带笑点头示意。
　　知道进到这殿中的秀女都是已经中选的，内侍、宫女们的服侍就殷勤周到多了，不仅茶水换得勤，还送来了各色点心果品。
　　日色渐西，狄家两姊妹也进到殿中来，与江纤尘、石采薇相见，分外欢喜。而田玉芝进来时见到这几人，脸色却是说不出的难看。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有一个内侍姗姗而至，宣读旨意，是给诸女的封号以及分配居住的宫所：李庆儿为庆才人，居晨光宫；石采薇为梅才人，居积珍宫；江纤尘为慧才人，居长春宫；狄翩婷为婷才人，狄晓妍为妍宝林，居钟粹宫；田玉芝为玉宝林，居景明宫；……一十五位中选的秀女，品级、封号各不相同，俱都一一安排停当。
　　按照大夏的后宫制度，皇后是一国之母，不论品级，从皇后以下的宫妃，分为：
　　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为四夫人，正一品；
　　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各一人，为九嫔，正二品；
　　婕妤，正三品；
　　贵人，正四品；
　　美人，正五品；
　　才人，正六品；
　　宝林，正七品；
　　采女，正八品；
　　承衣，正九品。
　　对于这些家世高贵、刚进宫的秀女，通常不过是封为正六品的才人亦或正七品的宝林，只有宫女晋封，才会从九品的承衣开始。。
　　秀女们在入宫前私下里多少也打听了些宫中的事情，人人均知当今皇后韦氏是太后娘娘的族侄女，早在当今皇上身为广平王时就已经被立为广平王妃，广平王登基之后理所当然成了正宫皇后。
　　五夫人之位如今只有一位秦淑妃和一位袁德妃，她们都各有一段传奇来历，在宫中也都有多年的资历。
　　而九嫔之首的宇文昭仪在五年前选秀时入宫，如今已经宠冠后宫，都说这不仅因为她的父亲是开国元勋、手握重兵的潞国公，更因为她聪明貌美，艳冠紫宸宫，无人能及。此外，九嫔中还有一位谢修仪，再往下就是数位婕妤、贵人、美人等等。
　　宣罢旨意，就有内侍引领着这些本届秀女、新晋宫嫔们各自去了自己的宫殿。纤尘跟随内侍一路行来，一路暗中留意，原来这长春宫在太液池之西，再沿着甬道穿过丛丛花树，走了一盏茶时分，便见到一处宫殿。
　　前面引路的内侍一边走着，一边道：“小主请看，前面就是长春宫了。这长春宫离太液池不远，地方又安静，景致又佳妙。”
　　纤尘道：“多谢内侍费心了。”
　　那内侍赔笑道：“小的不敢居功，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指了长春宫由小主居住。”
　　纤尘含笑道：“敢问内侍，这长春宫现今的主位娘娘是哪一位？我一会儿也好拜见。”
　　那内侍道：“回小主的话，现今宫里面高位的娘娘不算多，这长春宫从前也是无人居住的，是这一回选秀前皇后娘娘才命人打扫出来，准备给这一回入宫的小主居住。现今长春宫里自然是以小主为尊。”
　　想了一想，那内侍又压低声音道：“小主一入宫就被封为才人，日后得了皇上宠爱，晋位份也是指日可待，早晚都会成为主位娘娘，小的今日有幸能引领小主回宫，只盼着沾些小主的福气。”
　　听他言语机灵，纤尘不由得浅浅一笑：“这位内侍如何称呼？”
　　那内侍立刻眉花眼笑：“小的高太平，现在未央宫当差。”
　　“未央宫是天子所居，高内侍有幸服侍皇上，日日接近龙气，更有福气呢。”
　　王怀义嘴唇微微一动，终于笑道：“小主说得是，小主说得是。”
　　眼前已经到了长春宫的宫门，高太平躬身道：“小主请。”
　　纤尘抬眼细看，只见这长春宫虽然并不如何辉煌富丽，但是胜在清雅幽静，院中种植着千杆翠竹，掩映着斗拱飞檐，此时正值暮春，只见叠翠缭绕，碧烟氤氲，令人一见便心生思古之情。
　　纤尘轻叹道：“怪不得叫做‘长春宫’，果然是四时如春，触目皆碧。”
　　高太平道：“恭祝小主承恩不衰，荣宠长春。”
　　纤尘听他吐属不俗，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转而微微垂下目光：“多谢高内侍吉言。”
　　纤尘进了院子，只见院中早已跪了数个宫女和内侍，齐声道：“见过慧才人。”
　　纤尘目光一扫，已经看出当先一个宫女就是自己带进宫来的掬香，嘴角微微一弯，道：“先都起来吧。”
　　掬香奔上前，拉着纤尘的袖子，叫道：“小主，小主。”脸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泪光闪闪。
　　纤尘拍了拍她的手，只听身后高太平道：“小主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明日里就有教养姑姑来宫中教导礼仪。”
　　纤尘转过身，带笑道：“有劳内侍了。”又给掬香递了个眼色：“送送高内侍。”
　　掬香在家时早受过教导，忙上前，将高太平送出长春宫门，手中暗暗递过去一个银袋，笑道：“慧才人请高内侍喝茶，还望高内侍赏面。”
　　高太平接过手里一捏，心中已经有数，更是满脸欢喜：“多谢慧才人，多谢姑娘。”
　　纤尘一边进屋中坐下，一边暗暗打量，果然见这皇家气派，非比寻常。屋子正当中是一色花梨木的桌椅茶案，精雕细琢的蝙蝠、蟠桃、灵芝、仙鹤、祥云等等图案，花样精巧，栩栩如生，背后一具苏绣双面岁寒三友的描金雕花屏风，左右各一架碧纱橱笼着东西暖阁，一边是日常的起居之所，另一边是寝卧之处。
　　掬香急忙上前奉上一盏茶。
　　纤尘品了一口茶，这才抬起眼睛，目光从跟着进来的几名宫女内侍面上掠过。
　　领头的内侍和宫女不敢怠慢，急忙上前道：“小的长春宫凝萃堂的主管内侍于海，这几个是小的管着的小内侍小福子，小贵子，小喜子，小禄子，给慧才人见礼。”
　　“奴婢是凝萃堂的掌堂宫女澜月，这几个是服侍小主的宫女馨儿，芳儿，归雁，彩鹃，见过小主。”
　　纤尘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看了半晌，方才笑道：“既然上面分派了你们在这长春宫凝萃堂伺候，皇后又指了我住在这里，可知咱们是有些缘分的。你们既然在宫里并非一日了，自然该有分寸，只要尽心尽力，没有二心，我必不会薄待了你们。可是在这凝萃堂里，若是有人存下了那等不知进退，背主求荣的龌龊心思，……”
　　说到此处，纤尘也不再往下说，只是嘴角含着笑，目光从每个人脸上瞧过去。她虽然带着笑意，可是被她看着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脸上仿佛掠过一阵冰寒，背脊后都不由得沁出些冷汗。
　　众人忙道：“小的们必尽心侍奉小主。”
　　纤尘展颜一笑：“我明白你们的忠心，只要你们差事当得好，日后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掬香急忙把在府里早备下的银封分给大家，诸人纷纷谢小主的恩典。
　　澜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启禀小主，小厨房已经预备好了饭菜，不知小主是现在用呢？还是等下再用？”
　　纤尘失笑道：“折腾了这半日，确实也有些饿了，现在用吧。”
　　“是。”
　　不多时，在西暖阁就摆出一桌菜来，澜月过来请纤尘入席。纤尘坐下一看，只见排了满满一桌，诸如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牛柳炒白蘑等等各色菜肴。
　　纤尘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头，澜月立即发觉了，赔笑道：“小厨房不知小主爱吃什么，只是捡着拿手的做了，回头请掬香姑娘吩咐指点了，让他们改去。”
　　掬香道：“小主口味一向清淡，这会子油腻腻的，谁吃得下这些？”
　　纤尘道：“罢了，也难为他们了。”她一边坐下，一边抬头瞧了瞧：“澜月，你也坐下来陪我一起用饭吧。”
　　澜月急忙道：“折杀奴婢了，奴婢不敢。”
　　纤尘微笑道：“我让你坐你就坐。一个人吃饭也没甚么趣味，多个人总也热闹些，更何况这些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澜月只得坐了：“谢小主。”
　　纤尘细细打量澜月，只见她二十岁上下年纪，一张清水鹅蛋脸，眉目也颇清秀。
　　“澜月，你是哪里人？进宫几年了？”
　　澜月不敢怠慢，答道：“奴婢山阴人氏，进宫已经有六年多了。”
　　“从前是在哪个娘娘亦或小主面前服侍？”
　　“奴婢不曾服侍过哪位娘娘，从前是在尚宫局整理琮玺器玩。因这一回选秀后宫中要多十余位小主，从前各宫里的宫女不够用，因此奴婢被指派到长春宫服侍小主。”
　　纤尘见她神态恭谨，口齿清晰，回答得有条不紊，心中也有几分喜欢：“澜月，你进宫年头多了，自然有些心胸见识，掬香年纪小，又是新随我入宫的，以后还盼你多提点她些。”
　　澜月忙道：“掬香姑娘聪明伶俐，跟随小主又日久，明白小主的喜好，奴婢也多有要向掬香姑娘请教的地方。”
　　纤尘向掬香使了个颜色，掬香走上前，将一个帕子包着的物事塞到澜月的手里：“这是小主赏赐的。”
　　澜月连忙推辞：“刚才已经受了小主的赏，再不敢多拿了。”
　　掬香抿嘴笑道：“方才那个是大家都有的，这个是小主看重澜月姑娘，单给澜月姑娘的。还有一份赏于海的，一会儿我拿出去给他。”
　　澜月听着，这才收下，再三谢恩。
　　纤尘拣清淡些的菜吃了几筷子，又用了半碗绿畦香稻粳米饭，一碗火腿鲜笋汤，见澜月虽然陪着自己坐着，但是并不怎么敢一同用饭，便笑了笑，道：“我用过了，撤下去吧，你们都再去用些。我一个人歇会子。”
　　澜月和掬香答应了，叫进来另外几个小宫女，一同把饭菜撤了下去。澜月又送来了香茗，服侍纤尘漱过了口。
　　纤尘嘱咐道：“你也别忙着伺候了，随她们吃饭去罢。”
　　澜月应了退下去，一时间暖阁中只余下纤尘一人。
　　纤尘轻轻叹了一声，抬眼望了望四壁，这暖阁中架子上陈列着各式瓶炉书琴等物，看上去样样精美，想必都有些来历。
　　这便是紫宸宫了，这便是自己未来数十年所要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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