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词

　　玉华宫修建在玉华山中，早在北周时期，此处就已经初具规模，当时却只是作为大军北却突厥途中的行营。后来突厥势微，待到先皇改周为夏，喜爱玉华山中夏有寒泉，地无大暑，因此扩充了原有行营的规模，额外起了一座玉华宫。当时玉华宫初建成，先皇十分满意，亲自撰写《玉华宫铭》予以赞赏，众皇子也纷纷合以《奉和玉华宫铭》，颇有些“顺请铜山，镌芳金谷，道光轩驾，声流姬迹，引此崇崖，介通帝宅。峻体铜柱，祥韬金碧，饮渭南通，呜泣西格，炎生肇授，彤暑初融”，“丹溪缭绕，漩树玲珑，径分余云，岭界斜虹”等语。
　　（注：“顺请铜山”等，出自唐李治《奉和玉华宫铭》，李治为太子时奉召合唐太宗李世民的《玉华宫铭》作品。）
　　纤尘带了澜月和掬香，坐着车随淑妃一同往玉华宫来。还未进玉华山，远远已经望见群山环绕，峰峦叠嶂。进了山中，更是见林木竞秀，飞瀑长泻，玉华山的水尤负盛名，承接于天，喷出与地，出露形式多种多样，瀑布虽不水丰，但奇异特殊，有的似珠帘倒挂，有的似晴天飞雨，有的似云崖撒珠，正所谓“崖顶飞瀑晴亦雨，碎珠拂面夏如秋”，不胜清凉。
　　别人尚且罢了，掬香喜得拍手道：“这里果然凉快，倒有些秋天的意思了呢。怪不得要来这里避暑，别的不说，就这满山景致已经够玩赏的了。”
　　澜月、水芝、水华都比掬香年长，见她天真烂漫，口无遮拦，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淑妃淡淡一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在玉华宫修建之前，本来是驻兵所用，因此在山里还建有马场，皇上有兴致的时候，还会去山里纵马行猎，后宫嫔妃们愿意去的也都可以跟着去。”
　　掬香越发地喜不自胜，笑道：“从前在府里的时候，每年春秋两季，老爷也会带着少爷和小姐去打猎，小姐也都带着我。打猎还罢了，奴婢倒是觉得骑马最好玩，在马背上奔驰，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
　　纤尘叹道：“你家小姐已经后悔带你去了。打猎还没见你怎么样，话倒是这么多。”
　　掬香吐了吐舌头，淑妃瞧着，向纤尘微笑道：“我倒是很喜欢掬香这个性子，快言快语，有她在，也不愁寂寞了。”
　　澜月瞧着淑妃和往日在宫里传说的行事不同，言谈举止间一团和气，脸上的笑意虽浅，却全不似从前冷冷淡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不由得纳罕。觑了个空和纤尘独处时，悄悄问了出来。
　　纤尘本来想将与淑妃的渊源和盘托出，心念一转，也只是笑道：“那些不过是传言，也当不得真。淑妃娘娘恩宠既深，其他娘娘小主暗中妒忌，也是有的。若不是这样，或许就是因为咱们是太后命跟了来的，淑妃娘娘是尊敬太后的意思，才对咱们好些罢。”
　　澜月想了想，深觉得纤尘的话有理，也就罢了。
　　路上非止一日，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玉华宫。众人本来以为既然伴驾随行有许多妃嫔，这玉华宫中必然是热闹非常了，可是没料到却颇为冷清，和紫宸宫中也差不了许多。
　　淑妃叫来了内侍细问，这才知道原来这几日天气格外凉爽，皇上游兴大发，定下今日一早进山行猎去了。北周至大夏立国以来，素以武力建国，世家豪门之女多有善于骑射的，出身于功臣武将之家的就更不必说，冯何况伴驾的妃嫔们都还年轻，又有几个不爱玩闹的？所以倒有大半一同跟去了。惟有皇后、德妃、谢修仪、谨婕妤等几位养育着皇子公主的娘娘，一方面自恃身份，另一方面脱不开身，也就没有去。
　　淑妃带着纤尘先来见过皇后。
　　皇后素知皇上待淑妃格外厚重，因此也以礼相待，听说纤尘是太后命跟着淑妃来的，又有淑妃传的太后的话，心里也猜到几分太后的用意，可是叫来玉华宫的内侍总管一问，又不由得有些为难。
　　那内侍总管回禀道：“这一回来的娘娘小主比往年多些，玉华宫的宫舍有限，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听荷轩是往年淑妃娘娘住惯了的，皇后娘娘早早吩咐过，留下来没再安排别的娘娘小主住着，也都是打扫整齐了的。只是慧小主……”
　　说到此处，这内侍总管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皇后微微蹙眉，道：“难道偌大的玉华宫中就再没有可住的宫室了吗？”
　　内侍总管想了一阵，方道：“若说闲着的宫室，倒也还有一处。萦碧居还没人住。”
　　皇后看了一眼纤尘，又看向那内侍总管：“萦碧居这几年一直都没人住过，想来也破败得不成样子，现在可还能住人吗？”
　　纤尘忙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有地方容身即可，不用如何奢华。”
　　皇后叹道：“纵然是这么说，你总也是位小主，又是太后命你过来的，若是有什么偏差，岂不是于太后面上难看？”
　　淑妃轻启朱唇，款款言道：“皇后娘娘考虑得周全。太后命慧妹妹陪伴嫔妾来玉华宫，是太后的体恤之意，嫔妾深感惶恐。如若安顿不好慧妹妹，连嫔妾也都无颜面回去见太后了。既是萦碧居还空着，不如就让他们先去收拾着，慧妹妹既是陪伴嫔妾来的，也就先住在听荷轩罢。左右听荷轩地方还宽敞，等萦碧居收拾好了，再让慧妹妹搬过去，岂不是好？”
　　皇后听了，点头笑道：“淑妃妹妹考虑得周全，就这么办罢。”
　　内侍总管领命出去准备。淑妃和纤尘拜辞了皇后，就往听荷轩而来。
　　纤尘细细留心。原来这玉华宫中从山中的飞瀑流泉引了水进来，虽因规模原因，不及紫宸宫太液池水面浩大，一平如镜，却别有一番意趣。举目看去，只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而出，泻于石隙之下，再行数步，又渐渐平坦宽阔。如玉清湖之上，一道九曲回廊曲曲折折，通向湖心，花树扶疏之间，掩映着几间精舍。湖心周围，如同莲池宫一般，种着大片的荷花，荷花娇艳欲滴，微风习习之间，荷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掬香拍手笑道：“怪不得叫做听荷轩。本来奴婢还想着，这荷可怎么听呢？却原来是听风吹荷叶的声音。”
　　纤尘轻轻叹道：“李义山有诗云，‘留得残荷听雨声’。秋来在此窗下听雨，想必是极妙的。”
　　淑妃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道：“纤尘妹妹这话，深得我心。不过皇上每每只是来玉华宫避暑，从来不待荷残，就已经走了。妹妹若是有雅兴，回头回紫宸宫后，也可时时来莲华宫里坐坐。”
　　淑妃又道：“今日天色还早，一会儿安顿好了，妹妹若是喜欢，就去骑马玩玩也好。”
　　掬香早就听得心里痒痒，跟着纤尘进房中收拾，因为本来带的东西也不多，安顿得倒也快。瞧着差不多了，掬香悄悄凑在纤尘耳边道：“自从咱们进宫来，也没再骑过马，小主可想去吗？”
　　纤尘抿嘴笑道：“你说你想去就完了。左右今日无事，咱们就去瞧瞧。”
　　掬香刚要叫好，又有些为难：“就是没想到这里还能骑马，奴婢的骑装却没带来。”
　　纤尘笑道：“不妨。我记得我的包袱里有两件窄袖衣裳，倒是可以充得过，你一会儿去挑一件穿罢。”
　　掬香道：“小主的衣裳，奴婢不敢。”
　　纤尘浅浅笑道：“咱们之间何必再说这个？从前在府里面的时候，你穿我的衣裳还穿得少了？再者，这数个月来，你和澜月陪着我也吃了不少苦，玉华宫这边本来就是避暑行宫，规矩不如紫宸宫里多，皇上和娘娘小主们又都进山行猎去了，你在这里就算尽兴玩一天又怎么样呢？”
　　掬香听纤尘这么说，欢天喜地地去换了衣裳。
　　纤尘也换了衣裳，叫着澜月一同去，澜月只是抿嘴一笑，说要留下整理东西。纤尘这才罢了，找了个听荷轩的小内侍带着两人来到玉华河畔的马场。
　　这马场原本就是为了驻兵所用，现时虽朝廷不再需要对北方用兵，但是从关外采办、属国进贡所来的良驹，入京的路上也多有在此处暂时落脚的。因此玉华河马场占地宽阔，所养的马驹数量既多又神骏，远远地就听到马儿嘶鸣的声音。
　　看管马厩的牧监均知今日是皇上带着妃嫔们行围，一大早已经备了许多匹马留待上用。这会儿听闻宫中的小主又来选马，忙不迭迎了上来，请过安，带着纤尘和掬香一个一个马厩看过去。
　　掬香见其中一个马厩里单独只养着一匹白马，皮毛油光发亮，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杂色，四蹄高大，肌肉贲起，正仰头长嘶，心中十分喜欢，笑着一指：“将这匹马牵出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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