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满溢

　　“嗯......王大哥，早啊......”女子抬眼望了一眼又继续睡去。
　　只见那大汉红着脸，连忙转身而出，一碗稀饭，两个肉包，还有一些几块碎碗片，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安静，异常的安静，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雷鸣般的喊声。门外的大汉耳附着门，眼角上翘，笑的合不拢嘴。
　　床上的男子睁开眼睛，只平静地看着女子从他身上爬下，又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还不时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
　　男子淡淡地一声：“早！”
　　女子眉头紧锁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脸一路红到了耳跟，“你，你，你......我，我......”女子深吸一口气，“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说完女子恶狠狠地盯着男子。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我昨天受伤，昏迷着......”男子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
　　女子抬头看看房间，似在回忆，“昨天你受伤，我给你换了药，但是烧一直不退，我就时不时地给你换毛巾......然后呢？我睡着了？就不小心爬到了你床上？”
　　像是想起什么，女子整个扑到男子身上，手按住他的额头，傻傻笑了出来，“嘻嘻......烧终于退了。”
　　似乎又注意到这个姿势很不雅观，立马从男子身上跳了起来，却又被床顶撞了自己的头，直呼痛......
　　“好好的包子被糟蹋了，我饿了，去给我找些吃的来吧。”男子盯着地上的惨状道。
　　“哦。”女子低着头，下床把那双摆放在床前的绣花鞋给穿上，动作忽然顿了顿，头微微侧抬，自言自语道：“咦......我是会梦游了么？睡着了能脱鞋，还能把鞋子放那么整齐，醒着的时候倒是乱扔的。”
　　......

　　——

　　“你醒了？”
　　“嗯，我醒了！”李洌的声音把我的思绪从天南地北拉了回来。
　　“卯时了，我要去上朝，你再睡会儿，不吵你。”正说时，王公公叩门，领着几个小太监，将朝服送了进来。
　　李洌就站在床前，由小太监一一为他套上龙袍，戴上冕冠，我怎么也看不出这个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帝王会是那个独走江湖，夜宿破庙的侠士，就像我曾经也想不到石洌风会让我这样心伤。

　　李洌走了。我熟悉着我即将熟悉的地方，坤宁宫带着一处院落，来到这儿，才觉得秋日的早晨有一丝清冷，这儿种了一片桂花树，只是上头的桂花都已凋谢了，连叶子也干巴巴的，不似风荷苑里的花期正盛。小连子说这是皇上最喜爱的花，大婚前刚移植到坤宁宫。
　　“小姐，你看谁来了？”桑桑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无忧无虑，她身后跟着个人，竟是思晴。
　　初时，我极不愿认这个横空出世的姐姐，但后来，我觉得她也不过是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孤儿而已。即便这样，她仍能存着自己的真性情，为自己而活，我很羡慕她。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思晴穿着一身淡黄的衣裙，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显得娇嫩又活泼。
　　“停停停......千万别跪我，桑桑你把她拉起来，你们快给我拿个盆子过来！”我正拿着把小铲子在挖一株仙人掌，手上沾满了泥。
　　“蓝儿，你干嘛呢？仙人掌上都是刺，小心点。”思晴一脸疑惑地蹲在了我旁边。
　　“这儿种了太多树，遮了光，仙人掌没了光，在这儿怕是活不长的，我想给它移个地儿。”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挖我的土。
　　“你说这些桂树啊？它们离得这么远，也遮不了多少光，你瞎折腾什么呀？”思晴指着那些桂树道，“再说这些事你干嘛自己做？”
　　“没用的，大小姐，我已经劝了小姐好多次了，她就是不听，还不让别人帮，都挖了一早上了。”桑桑递给我一个小花盆，大小刚刚好，能把这株仙人掌种下。
　　我铲了土到花盆里，“我瞧它长得好看，想把它搬到房间去，不行么？”
　　“行，你是皇后，想干什么都行！”思晴无奈地蹲下来帮我一起挖土。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不用跟瑞王爷幽会么？”我看着思晴的脸忽的红了。
　　“你瞎说什么呢，是你的痴情皇上怕你想不开，给了我块腰牌，允我随时可以进宫来陪你。”她又气鼓鼓道，“我怎么可能跟那个纨绔子弟幽会啊！”
　　“真的？连定情之物都已经送了，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嘴硬啦，跟我说说吧，哈......”
　　“你胡说什么呀，什么定情之物？”
　　“死鸭子嘴硬，我明明看见他挂着你的香囊。”
　　“香囊？那是他抢去的！”好好地挖着土，思晴猛得蹦了起来，“那个衣冠楚楚的家伙，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尽干些偷不要脸的事。我辛辛苦苦绣了一整夜的香囊，硬说是绣给他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被夺走了！哼，想起了就来气。”
　　很少能见到思晴有失态的时候，这更显出她想要掩盖的内心情愫。
　　“这样啊，原来香囊不是给瑞王的，那是给谁绣的？”我似是充满疑惑的问上一句。
　　“你，你怎么跟他一个样！好了好了，土挖得差不多了，该搬仙人掌了，只是这么多刺......”
　　“不怕，我早有准备！桑桑！”我拍拍胸脯喊着桑桑。
　　只见桑桑拿着一块厚厚的麻布过来。
　　“小姐，还是我来吧。”
　　“别那么多废话，把布给我，你们两个都别打搅我。”
　　仙人掌该是长得有些年数了，大概一根矮凳的大小，我拿麻布整个包住它，仙人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上许多，幸好底上裹得很厚实，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托了起来。
　　“蓝儿，你在做什么！”
　　是李洌的声音，急切，担忧。我正要将沉甸甸的仙人掌移到盆子里，忽然被惊了一跳，手顿时松了，仙人掌随着麻布落了下来，我眼看要掉了，连忙用手去接住，这一接，密密麻麻的刺就这么扎进了我的手心，仙人掌也摔到了地上，十指连心，我疼得直大喊。
　　“参见皇上......”面前一片宫女太监都连忙下跪。
　　李洌推开挡在前面的太监宫女，跑过来抓起我的双手，眉头打着结，“快去叫太医！”
　　“不用！不就扎了下，没什么大碍，兴许明天就好了的。”我虽然扎得疼，但也不觉得需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抬头看到李洌满脸紧张，像被扎的是他一样，我收回双手恭恭敬敬道，“皇上，臣妾并无大碍，让皇上受惊了。”
　　“这儿风大，先进去再说。”李洌叹了口气，“王公公，你去陈太医那儿拿些消肿清凉的药膏来，还有绑带。”
　　“嗻，奴才这就去。”王公公领了命带着几个小太监去了御医院。
　　扶着我进屋，李洌扫视了遍地下的惨状，吩咐小连子把仙人掌种到盆里后搬进屋来。
　　一起来的还有思晴避之唯恐不及的李溯。我听到他伏在思晴耳边道：“咱们的皇后娘娘还真不让人省心哪，种个花花草草还弄个体无完肤。晴儿，你俩真是一个爹生的？”
　　思晴狠狠踩了他一脚，便自顾自跟了上来。
　　“喂，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我是在夸你呢！”瑞王抱脚大喊道，身边有几个宫女在偷笑，他又正色道,“没事儿，这是你们未来的王妃，她跟本王撒娇呢！”
　　思晴的脸由白而红，由红而黑。
　　经过一阵闹腾，思晴和李溯告退了，李洌正神色专注地给我上药。李洌抓着我的手，手指粘了药，正轻轻地在我千疮百孔的手上涂着，他手指每过一处，便顿时清凉了许多。他就这么认真地给我上着药，他的指经过我的手心，痒痒的，凉凉的，又麻麻的，直透到我心上。我收回了手，“多谢皇上，臣妾的手已经好多了，剩下的臣妾自己来就好了。”
　　他没有看我，只是把我缩回的手又拉了过去，继续替我擦药，“不要乱动，好好的一双手，你瞧瞧都成什么样了。”
　　原本白嫩细腻的手如今又红又肿，还布着许多小点儿，像及了半生不熟的猪蹄。若不是某人忽然冒出来大声喊我，我的手能成这样吗？明明是罪魁祸首，反倒像是个逼债的。
　　“谢皇上关心，臣妾的手没有大碍，已经不疼了。”我憋着气，忍着痛说。
　　“你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小心照顾些，你不疼，我疼。”他拿着布条一圈一圈包着我的手。
　　他瘦了，俊朗的脸庞轮廓分明。我有种摸摸他脸的冲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包得像两个馒头，幸好不能摸了，我已经不能再做那些幼稚的动作了。
　　“好了。”他在绑带上打了个结，“这几天不能碰水，也不要乱动手，你稍微忍耐着些。”
　　“谢皇上。”
　　“你难道除了谢我就没别的话可以对我说了吗？”他放回了我的手，我只低着头瞧着这两只白色的猪蹄，安静......安静......
　　“启禀皇上，娘娘，仙人掌已经移植好了。”小连子捧了花盆进来，打破了这静的窒息的气氛。
　　“就放在窗边吧。”我站起来想过去搭把手，最终却只能用白色的蹄子指了指窗边的桌子。
　　今日是个阴天，仙人掌摆在窗前，受不了多少日光。
　　“现在的你像极了这株仙人掌。”李洌压了压盆里还有些松软的土，“虽没有刺，却也冰冰冷冷的让人触碰不得。”
　　“是么？刺会伤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臣妾已经被刺了，知道个中滋味，自然不会去刺别人。”
　　“我倒宁愿你长满刺，好让我痛痛快快地痛上一痛，毕竟痛过的伤口迟早会愈合，而你如今这冷冰冰的模样，我却不知道几时才能将你捂热。”
　　“臣妾又不是千年寒冰，皇上还是不用捂了，省得伤了龙体。”
　　我感受到李洌那凌冽目光里的一缕痛楚，把我的心灼得有些烫。
　　“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奏折要批，一会儿再来看你。”他放下仙人掌，终是走了。
　　我不是捂不热，只是不知道热了之后会不会灼伤了自己。

　　是晚，我又梦到了娘，一支箭插在她的背上，血淋淋的，她却依旧温柔地看着我，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弯起，她是在对我笑，但惨白的脸色却把她衬得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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