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风过

　　“风公子，这里便是了，您请稍候，我去唤人出来。”七拐八弯走了一阵，管家站在一个月影门前转头对风驻道。从门里望去风驻看见一溜两排不大的小厢房，想必这就是宋府丫环们所住之处，竟也是假山曲径一应俱齐，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小户人家内院的光景。
　　管家进去后在左首的门上拍了两下。一会儿，走出一个人来，一身水绿的衫儿，隔得远，风驻看不太清楚相貌，只觉身姿婀娜，心想必是可可无疑了。那两人站在一处却并不急着出来，管家指指风驻似乎对那女子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丫环打扮的女子往自己此处伸了伸头，片刻又回头掩袖，风驻心里有些毛毛的，也不知二人都说了些什么，待再想细看时，二人却已一前一后走来了，风驻有点做贼心虚的赶紧别过头。千不该万不该，刚才在寒潭寺那就不该做出那样轻薄的事来。风驻心想：该死，真该扇自己几嘴巴才好，再想想，不过一个下人丫环，不至要这样地与自己的皮面过不去，心下又舍不得真往自己那张俊脸儿上添一丁红掌印儿。
　　这边厢风驻是心里不停地击着花鼓儿，摇旗呐喊。却又不敢太过明显，从眼角余光中，看见两个人走过来，急得背过身去，脸上眉目间赶紧地七挤八摆弄，总算让他端出一张正儿八经的样貌来。这才不徐不缓地转过身来，站好在当下，一心只等可可从这月影门内出来，方合自己这般相见欢！
　　等管家和一个女孩子一前一后出来时，风驻却两眼一直，傻在当下。娉婷而来的却是昨天可可身侧所见的那个身着粉裳的侍女。细看是刚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也是一个顾盼生辉，摇曳多姿的美人儿，但入到风驻眼里，却是兴趣大减，索然无味：原来点的是一桌山珍，待到开席，却换成了海味，即便一样丰盛可口，心下却岂不是让人泄气得紧？
　　“千千，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起的风家二公子。”管家面无表情，低眉敛目。“风公子，我已经交待千千，凡事您只管说，必是知无不答的。”
　　“见过风二少爷。”侍女侧身作半倚之势，道个万福，抬首是媚眼烟波，低头处温乡软玉，语调儿亦是说不出的温温顺顺，却是入耳即化的好听。只是风过哪里有心情去细细品味。只差没脱口而出这句：“可可呢，怎么出来的是你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呢，今日必是不宜寻人的日子……”面上还不得不挂着风家公子的皮面儿，一脸肃然地回道：“姑娘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有求于府上呢，还望姑娘多指教才是。”心下却说：“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怎么还没完没了呢？爹常日里说得好：该节约的地方就要尽省节约着来，此言不差。礼数和钱财一样都只应花在刀刃上呢。”随手马马虎虎还了个礼，又忍不住翘首往月影门内再看过去，哪里有可可的影子？心里急得乱扑腾，却没发现千千眼里一闪即过的嘲讽笑意。
　　风驻只觉得面前立着一把巨大的刀背，而且是绿油油的颜色！

　　风驻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在想，今日活该你背！正四下寻你不着呢，倒是自己不知好歹地送上门来，不好好调教你们这些浮浪弟子们一下，真以为知府家的丫环是好随便轻薄的！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着瞧吧，定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前因后果。
　　种恶因便是得恶果。
　　可传入风驻耳内的声音却是无限温良顺和。
　　只见千千浅笑款道：“对不起，风少爷，奴婢常日里只管着小姐的梳洗之用。出入之事却并非奴婢份内所属，只是管事的婢女可可现在不在此处，已经差了人去叫了。如不嫌弃，但请风少爷入内稍坐片刻。”
　　天助我也，风驻心里好一阵感慨：这人生，还真应了那句“处处皆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只觉是苦尽甘来好滋味”。为免夜长梦多，风驻连好字都省了，几乎是冲进了月影门内。可是很快风驻就发现自己犯了点不大不小的错误——那个唤作“千千”的侍女和领他来的管家还站在门外呢。而且让他尴尬的是，站在院里，他却不知道该进哪间屋子：那间半开着门的一定是千千住的，可是千千刚才并没有说让他去自己屋里等啊，那间紧闭的门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去处，可是……怎么才能进去？
　　还是千千解了他的难：“风少爷一定是等得急了，要不，就到可可屋里等着吧。一会儿她定来了。”转身又道：“荣管家若有事，也不必在此干等着，这里有我侍候着风少爷就行了，”又试探地看了一眼风驻：“不知您意下如何，风少爷？”
　　风驻本来心猿意马，听了这话，乐得直点头：“就是就是，多有劳动荣管家了，如果您还有事，在下不敢再叨扰您太久呢。”
　　管家听了，倒也没说什么，简单交待几句如泡茶、让可可回来细细教着，或是写写清楚让风驻带回去之类的，就别过了。
　　风驻立即觉得千千其实很可爱，人长得千娇百媚不说，性情也好，又会做事，真是一个识时务的好姑娘，自己府上怎么就找不出个这样的好人儿呢。几句话就把事情安顿得妥妥当当，可是省去劳动自己的金嘴去清场了，现在只要在可可来前再想法把她也打发掉就功德圆满了。风驻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想得正得意间，千千又柔柔地奉上一杯香茗：“风少爷，您请慢用茶。”
　　刚才在月影门外风驻是又气又急，没有细听，这会儿坐得安稳，心也安稳，再听这声音，风驻此时又是一惊：这把声音，真是人间少闻，竟可称得天籁之音。如茶香淡淡，让人如坠温柔梦内，不过平常五个字，在她说来，却成凤引鸾歌之调。却不是莺啼燕鸣之类的俗词可以形容得了的。这样的人儿，只消蒙了脸往帘后一坐，就不知可以迷倒多少风流少年郎呢。
　　这宋府还真是奴材济济啊。比来比去，风家还真的是一个象样点儿的下人也没有呢。怨不得自己成天往外跑了，爹，看你把风家整的，上上下下都跟一土匪窝似的，全是些粗人。
　　风驻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他口中的风家的众多粗人之一。

　　千千奉过茶，又打了个揖，合上门便回到自己屋内去了。一时间屋内屋外安静异常。风驻慢慢咀着茶。这茶香得特别，入口不化，越品越有味。对着自己的天时地利人和，风驻一心等待着与佳人共佳期。
　　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总结出来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但风驻偏有不到黄河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强大勇气和力量。

　　不到半盏茶功夫，风驻的肚子开始传出不祥的讯号：“叽……叽叽咕咕……咕……”
　　怎么竟闹起肚子来？风驻本能地把之前所吃过的东西迅速地在脑子里翻找一番，最后目光回到了手中的茶上——这不可能！腾地站起来，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又是一阵翻绞，他人穷志短地重又坐下，夹了双腿四下张望——该死的。
　　“风少爷，怎么啦？”门适时地推开，不是别人，却正是可可。笑盈盈地轻启丹唇：“让奴婢猜猜，是茶不够喝？是久坐无聊？还是在咱们宋府水土不服？”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不是明摆着说：“小哥，这茶里的泻药就是我们下的，你有本事当场解决了我们啊！”气焰嚣张到如此，风驻却是无话可驳，自已种的苦瓜到头来还得自已一口全吞，气急地道：“可可小姐，方才风某多有得罪，不是之处，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捉弄于我了，我已知错，请……请……请问你家茅厕在哪，我……我……实在……内急得……紧。”脸已涨成紫色，可可二人却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状，如无视他当下窘态般，只一昧静等他往下说，风驻实在忍无可忍，不由顾不得脸面大叫一声：“姑奶奶，再不说我就只怕真的要当场解决了，不知二位可有意想一观在下出恭之壮景！”
　　果然人是欺软怕硬的，最后一句倒真是让可可与千千吓了一跳，二人这才忙不叠地领着他到了如恭之处。风驻提腿狂奔而入，忙手忙脚褪下中裤，肚子里马上一阵轻快。
　　风驻这里一边如厕一边恨恨地打着算盘。这事不能就此罢休，自己堂堂一介男儿身，竟被两个小小女流之辈当宝耍了，丢得起这人还丢不起这脸呢。等着吧，等我解决完手头的事，出去后非报此仇解此恨不可。
　　好容易直起身来，两条腿都快蹲麻了，这药定不是一般家用的泻药，也太狠了，就以风驻这样的内功修为也算得上中上等的练家子也有些吃不消了。看样子这会儿是报不了仇了，不过身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明天再来。不过，明天还可以找什么样的理由再来宋府？就说：“宋老爷，昨天你家侍女趁我不防备给我下了泻药，我今日来讨个公道？”岂不贻笑大方。
　　或者说：“宋老爷，你昨天那字写得实在不怎么的，今天特地来让你重写，顺便再找找那小丫头？”估计那宋安宜再大人大量也会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还真是想看看他那修剪得极好的胡子一吹一咋的是不是也一样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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