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咫尺

　　Chapter 30

　　陈继坤当日在离开时问了谢美琴一句话，如果现在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对宋昱衾做与十年前同样的事情。

　　谢美琴愣了两秒，不做回答。陈继坤却哈哈笑了，说道，“无毒不丈夫，妇人之仁只会坏事。”

　　当初下决心的不是陈继坤，他自然不会懂，想睡个没有噩梦的安稳觉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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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宋昱衾进到手术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3个钟头，时薇始终坐立不安。护士见状安慰她take it easy， have a faith，可在时薇看来这些话都是无关痛痒的人的风凉话，丝毫不能够令她缓解紧张感。直至230分钟过去，手术室的灯灭了，怀特教授第一个走出来。

　　时薇立刻冲过去，抓着他的肩膀问，“How is he？”

　　“Calm down, Mrs. Sung. Mr. Sung is just fine. However, his situation is more complicated. I think we should talk in my office. This way please.”（冷静下宋太太。宋先生还好。但是他的情况有点复杂，我们还是去办公室谈吧，这边请。）

　　她失魂落魄的看到宋昱衾被推出来送到病房，然后才跟着怀特教授上了楼，进了他办公室。

　　怀特教授在墙上打开一副彩图，上面标着spinal column with vertebrae ，他指着lumbar vertebrae对时薇解释， “Physical examination revealed mild to moderate back tenderness, and the result of review of systems was negative. Laboratory evaluation was within reference limits, and plain radiograph of the lumbar spine revealed mild scoliosis and irregularity at L1 vertebra. Subsequent imaging studies revealed a comminuted, burst fracture of L1 with 60% spinal canal compromise. It probably causes nerve damage and a loss of sensation and muscle function below the waist.”（物理鉴定显示他是轻度到中度的腰触痛，而且系统结果是否定的。实验室化验的结果是有局限的，并且平片放射性腰椎摄影显示了轻度腰椎侧凸和L1异常。之后的影像研究显示了腰椎L1粉碎性骨折并伴有60%的椎管损伤。这很可能造成他的神经损伤和失去腰部以下的肢体肌肉感觉。）

　　“What do you mean by that？”（你什么意思？）

　　“I\'m afraid you\'re going to prepare yourself for this, a decade later, his physical condition worsened. The commonest symptoms are back pain and numbness over limbs, it is inevitable. Besides, there are several operations following the next few years.”（我很抱歉你最好为此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十年过去，他的身体情况有所恶化。最常见的现象就是后背疼痛和肢体麻木，并且是不可逆的。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年中还会有几台手术。）

　　“So you mean he will be paralyzed？ ”（他会瘫痪么？）

　　“Not exactly, maybe just feel numbness, maybe partially paralyzed. You know physical damage is irreversible.”（不一定，有可能只是感到肢体麻木，有可能是部分瘫痪。你知道的，生理损伤不可逆。）

　　时薇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如果说十年前的车祸她不曾在场，宋昱衾的人生她不曾参与，所以无需面对。可如今，如果让他在面对一次自己身体的创伤，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到他。

　　回到病房等待了四五个小时，宋昱衾终于转醒，心电监护的机器还在滴滴响着，但他已经低头笑眼盈盈看着在打瞌睡的时薇了。

　　“You are awake!” 她兴奋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病床边坐下。

　　“It’s still beating.” 宋昱衾扯了个笑容。

　　时薇立刻把头贴在他胸口听了听，果然还在beating。

　　“护士说再有一两个小时麻药就能过去了，你耗费那么多体力，再休息下吧。”

　　见宋昱衾点点头，时薇这才拿起桌上的水杯和棉签，仔细沾了沾他干渴的唇瓣，然后看着他慢慢闭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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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酷暑，东头湾道，香港。

　　从赤柱邮局三岔口往东的海湾方向有两条道路，往东头湾道方向便是赤柱监狱。黄炳仁沿着东头湾道前行，路上行人稀少，不时有双层公交车和出租车驶过。他仍旧穿着入狱时那套跑货时的蓝色工装，手上的袋子还是当初工友来看他时带给他的。黄炳仁回头看着那栋写着Stanley Prison的白色建筑，点了颗烟，然后转身走了。

　　Tung Tau Wan Road在回旋处有个bus站，城巴973来到，黄炳仁翻出八达通卡，上了车却怎么也刷不出来。

　　“唔好意思……到铜锣湾……”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丢进去。

　　戴着鸭舌帽的司机瞄了他一眼，大概见惯了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接着发动小巴继续上路。

　　黄炳仁当初因为酒后肇事致人重伤，被判在监狱服刑4年，后来两度在狱中与人打架斗殴，甚至故意将别人刺成气胸。以至于后来他又被加刑，直到今年的6月份，终于刑满释放。

　　他去铜锣湾的SOGO买了套体面的衣服，然后搭车去了西九龙。黄炳仁站在西九龙走廊，看着向东去荔枝角的车流，放佛十年前那场车祸在眼前重演。他点燃了根烟，吸了几口接着碾灭，然后从D4入口下了M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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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en will anesthetic wear off”

　　“It should be gone already.”

　　宋昱衾完完全全的醒了，他试着抬动胳膊，是麻醉药？但时间也过了，后背明明传来显著的痛感。

　　时薇捧着一束插好在花瓶里的雏菊进门，看到宋昱衾已经醒了，便惊喜的跑过去。

　　“Hallelujah！你睡足了？”

　　她的脸上带着阳光一般清新的笑容，只是脸色出卖了她。

　　习惯性的想抬手摸时薇的脸颊，却像是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时薇见状立刻抓住他的手掌，攥在手心里然后放在自己脸上。

　　“你还虚弱，好好休息几天再说。”

　　宋昱衾不是性急的人，他也明白一场手术让自己耗尽精力，于是笑着点头。

　　见他乖乖休息，时薇送上一个香吻，然后毛手毛脚的出了病房，立刻拨电话给陆铮。陆铮接到电话后劈头盖脸将宋昱衾批判一顿，然后才冷静下来。

　　“我一早跟他说过了，照过X线和MRI后他的骨折有移位，很可能压迫神经，导致肢体麻木，而肢体麻木基本是不可逆的。天下手术一样，都是为神经减压，不能恢复神经功能。”

　　“那该怎么办？”

　　陆铮气急败坏，“什么怎么办，这样都是上辈子积德了，十年前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肢体麻木都算好的，就算瘫痪也不足为奇。

　　时薇捂住电话蹲在地上啜泣，陆铮叹了口气，安慰道，“相信我，Winston心里早有准备，治疗方案之前Pro White也已经给我们看过。腰椎在脊柱靠下的位置，人体从上到下的重力真是通过腰椎传至下肢。他的L1曾粉碎性骨折，手术只是恢复椎管口径为神经恢复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但它不能恢复神经，其压迫受损麻痹的神经恢复除自身修复外是要靠药物的促进才能得到最佳的恢复状态。”

　　专业词汇搞得时薇脑子更乱，她哽咽道，“你只要告诉我结果会是什么？”

　　陆铮顿了顿，“运气好的话下肢只会麻痹，配合药物和物理治疗还可以走路。”

　　“不会瘫痪对不对？”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

　　她立刻挂断电话，听不得任何坏消息一般。时薇靠着墙站立起来，忽然伸出右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打在脸上却不觉得痛。她认识宋昱衾时他已经出了车祸七年，她从未想过世上很多东西都有保质期。时薇没见过最初最优秀完美的宋昱衾，所以她以为自己无所谓为他心痛为他惋惜。没想到当亲眼经历这些事情后，时薇竟然有些能理解何天妮当初的感受，像是一件原本完美的艺术品被毁了，的确会有人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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