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咫尺

　　Chapter 29

　　时薇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回伦敦时的状况，但却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种。私人航班从Heathrow降落后时薇扶着宋昱衾从阶梯上下来，车子也已经开过来等待。

　　坐进车子，她把头靠在宋昱衾肩上，喃喃的问道，“你知道Heathrow每隔多久就有一班航班起飞么？”

　　他笑着摇头，“不知道，是多少？”

　　“5秒，我曾经掐表验证过。”

　　宋昱衾伸手挂了时薇鼻梁一下，“Gatwick 呢？你也计算过？”

　　伦敦地区有5大机场，Heathrow和Gatwick算是其中相对较大也繁忙些的机场。

　　她抬头轻啄了他的面颊，“等你带我去算呢。”

　　宋昱衾失笑，其实能与时薇这样如胶似漆般在一起，早已经超出他两年前的想象。怀抱着心爱的女人，就好似得到了全世界。即便是不良于行，失去宋氏，又如何呢，他已有了时薇。

　　Heathrow距离市区不足30公里，车子很快就驶到Hyde Park周边。路过Park Lane时时薇指着那栋快100年历史的建筑兴奋地说，“快看，Grosvenor House，本科时我经常光顾。虽然当时的日子过得纸醉金迷，不过如今想起来还是很怀念。”

　　宋昱衾按压住内心的激动，握住她的手，“Grosvenor House以前是由Marriott International 管理经营的，不过四年前易主，现在已经属于印度Sahara Group。”

　　时薇点头，“易主了，感觉也不同了。”就连之前的玩伴如今也各奔东西，鲜少联络。

　　太多东西在这几年变左，有的变好，有的变坏，半点不受人控制。

　　Pro White在宋昱衾来之前早已经将手术准备好，从几位助手到手术室，确保万无一失。Sungs holding是他实验室常年来的出资者，大老板的事情自然不能怠慢。

　　当晚宋昱衾就住进了医院，时薇赖在病房不肯离开。

　　“又不是生离死别……”

　　他话音未落，便被时薇捂住嘴巴，“呸呸呸，很忌讳你知不知道？”

　　宋昱衾轻笑着点头，看着她坐到病床边，然后手脚并用钻进薄被，双腿缠住他的残肢。

　　时薇用遥控器打开挂在墙上的电视，刚好连着laptop，正播放着电影片头。

　　“陪我看部片吧，都说银河无烂片。”

　　宋昱衾轻轻拍她的后背，“好。”

　　虽是病房，这里的设备却不比家里少，病床也相当舒服，时薇躺在他怀中十分得意。

　　“杜琪峰的电影构图其实好经典，每个人的站位都有道理。”

　　宋昱衾轻声附和，“他小时候长在九龙城寨，那里龙蛇混杂，为了省钱，在戏院他专挑公余场的西片看，直到后来有机会加入银都机构。”

　　“他好像偏爱夜戏，柔道龙虎榜中是这样，这部放逐里也是这样。”

　　吴镇宇张家辉黄秋生任达华，外加林雪张耀扬，几乎是现在无法再企及的cast。放逐的结尾很有讽刺意味，酒店的卖身女郎最终成了最大赢家，任贤奇抢了一吨的黄金跑了，影帝们反而被全灭。

　　时薇看到最后有些犯困，反倒是宋昱衾精神大好，直到最后一段字幕出完，他才关了电视。

　　“以前倒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看戏。”

　　“小时候我也去戏院看过粤语长片，那时不同于现在的港产片，情节多是市井生活，节奏缓慢，还是黑白的。”

　　时薇轻吻他的下巴，“现在翡翠台还会重播呀，等你做完手术，我陪你看。”没想到他还喜欢这么老古董的东西。

　　“看过枪火么？那部戏里没有一句台词是多余的，是甚至连杜琪峰本人也无法再拍出的经典……”

　　那晚时薇与宋昱衾聊了很多，他给她讲97前的移民潮，掌舵邵氏的邵逸夫，嘉禾的创始人邹文怀……一直到最后时薇已经昏昏睡去，宋昱衾却望着天花板失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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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昱衾不在大陆，可谓是放了陈继坤一马。AGM前他果然收回了踢掉佳讯的notice，乖乖继续做MD。陈继坤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早前宋昱衾的威胁，而谢美琴却是一直蠢蠢欲动的状态。宋坤大权下放，宋昱衾去了英国，宋氏现在可谓是空巢期，时不我待。

　　她约了陈继坤在古北一家日式茶社见面，双腿盘坐在榻榻米下，桌上的瓷器里盛满了煎茶，满室飘香。

　　陈继坤也不客气，抿了口茶水道，“琴姨叫我来是为了？”

　　在谢美琴心里，对面的男人根本没资格称她做琴姨，可时势在这里，她只能忍气吞声。

　　“现下SHG大权尽是落在你和逸曦手里，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他挑了挑眉，并未提起宋昱衾之前警告他的事情，“时薇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如今她要是死心塌地跟了Winston，对我们有害无利。”

　　谢美琴倒不在意，“我问过外科医生，即便是现在补救，Winston的身子也多半难回去以前的状态。”

　　陈继坤闻言咧开嘴笑了，“说到这个，我很是佩服琴姨的手段，够辛辣，够狠。”

　　谢美琴神情一凛，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殆尽。

　　他将身子凑向前，小声继续说道，“若是Winston这次瘫了回来，倒也对我们来说是好事。SHG的大股东们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彻头彻尾的残废来管理公司，到时候恐怕就连父亲也难帮他讲话。”

　　谢美琴心中的算盘打得比陈继坤清楚，若是宋昱衾出了局，能跟逸曦争的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可即便宋昱衾身体抱恙，事态到底会不会按照他们预测的发展也很难讲。一旦有个以外，谁先出手谁就会先出局，这种风险她不能冒。

　　“也许老爷子对于继承人心中早已有数，动作太多反而没有益处。”

　　“那么一大盘家业，就算父亲心中已有打算，若出了变数也由不得他。”

　　谢美琴心中一惊，原来他们一直都小看了陈继坤，看来宋坤的儿子们没有一个甘心做第二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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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手术室麻醉前宋昱衾一直在抽烟，一支接着一支。时薇看在眼里，却也由得他去。也许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一回事，时薇永远无法体会失去一条腿的痛楚，也永远无法理解身在宋昱衾这个位置的困难。而这些艰难酸楚是时薇未曾参与到的人生。

　　十年前在香港的车祸现场惨不忍睹，宋家的司机当场死亡，宋昱衾被送到最近的医院抢救。柏油马路上满是破碎的玻璃渣和浓稠的血迹，分不出是哪辆车子哪个人的。肇事的货车司机在车内愣了很久才带着一身酒气下了车，报了警。宋昱衾现在都能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天旋地转，重物压在自己右腿和腰部，他感到呼吸困难，连视线都模糊。

　　后来想想，如果当年就这么过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之后是紧锣密鼓的抢救，家属在截肢同意书上签字，医师很抱歉的通知他保命的话右腿怕是难以保住。麻醉后他带着一身痛楚醒来，眼睛里满是血丝。接着便看到恍然老了几岁的宋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天妮，还有满室的白色以及医生护士。

　　宋昱衾知道自己的嘴唇干裂，但还是问道，“发生乜野事？”

　　宋坤对着儿子笑了笑，“唔好捻甘多，唞下先。”

　　他阖上眼睛，脑中乱的很。之后再醒来便是知道了实情，等待伤口愈合，然后是无止尽的复健和手术。

　　腰椎受伤，不管站久还是坐久都会很辛苦；假肢经常会把残肢磨出血迹；双手也不知道何时长出了茧子。出院后何天妮对他总是躲躲闪闪，大家本就聚少离多，如今更添疏离感。事后宋昱衾不是没有调查过，肇事司机嘴硬的很，自己担了所有责任，被叛了刑。他曾经去赤柱监狱看过那名司机，对方是沉默寡言的人，任律师和宋昱衾如何诱导也不肯多说什么。回港岛时宋昱衾发了火，似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怨气无处可撒。他在东头湾道用拐杖狠狠砸在车子上，直到没了力气后却不肯上车，自己跌跌撞撞拖着右腿走到航海学校便撑不住，瘫坐在路边。

　　那时的宋昱衾，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像是丧家之犬，心中只有怨气，身上只有戾气。不过那时的他都好明白，谁都帮不到手，唯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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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薇忽然从轮椅后抱住他，侧脸蹭着他的脸颊，带着满身香气。

　　“不过数个小时而已，放轻松。”

　　宋昱衾灭掉烟，拍拍她的脸，露出一个笑容。

　　时薇知道他在回忆什么，但却帮不了他。那些属于他自己的过去是任何人也无法插手的，就连何天妮也不行。她能做到的唯有让他看到未来。

　　“你要乖乖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她压低声音，在宋昱衾耳边轻声说，“如果你表现的好，晚上你麻醉过了，我们就做快乐的事。”

　　咯咯笑着，时薇跌坐在宋昱衾腿上。她怕压到他的右腿，却被他钳制住不得动弹。

　　“快乐的事？这可是你说的。”

　　时薇点头，前倾身子吻上去。如果自己早遇到宋昱衾几年，是否他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痛？只是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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