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咫尺

　　Chapter 20

　　宋昱衾这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时觉得眼皮似有千金重，耗尽力气才能睁开。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时薇，她正拿着电子温度计，放到他的腋下。

　　“我睡了多久？”

　　时薇看了看表，“六个小时。”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觉浑身酸痛不止，腰背半点力气没有，右腿也疼得快要抓狂。

　　温度计很快响起来，时薇抽出来一看，38.5度。

　　“你发烧了。” 手指覆上宋昱衾的额头，所触之处有些烫手。

　　“是么……” 他又阖上眼，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

　　有脚步声来来回回，接着是通电话的声音，大概五分钟后时薇坐回他身边。

　　“我刚问了陆铮，他让我带你去医院，一刻也别耽误。”

　　宋昱衾的身子不同于常人，车祸时不但伤了右腿，也伤了脊椎，天气不好或者过度劳累时就会钻心的疼。身体更是准过天气预报，一旦变天就会头痛发烧。

　　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开口拒绝了，“我不想动，想再睡一下。”

　　时薇哪肯任他一意孤行，“我已经让司机过来了，我帮你找衣服。”

　　北京这边宋昱衾的衣服不多，再加上要冷一些，时薇便给他翻出来厚重的羊绒外套和长裤。等他被时薇拉出被窝穿戴整齐坐在轮椅里时，已经接近凌晨。上车后，宋昱衾变得清醒起来，看到车窗外不断退后的街景，他的眉头也皱起来。

　　“去医院？”

　　时薇微微点头，“恩，已经在路上了。”

　　宋昱衾没说话，只是阖上眼继续睡觉。

　　急诊室里人不算多，办好挂号后一个年纪看上去不大的年轻大夫推走了宋昱衾，让时薇在走廊等待。她对医院其实是不熟悉的，连挂号的手续也是到处询问了才搞清楚的。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时薇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身是汗，原来跑医院是这么累人的。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医生开门让时薇过去，宋昱衾只是靠在轮椅上，默不作声。医生开了方子让他吊水，司机推着他去诊疗室，时薇准备去拿药时却被医生叫住，“你是病人的对象？”

　　她点点头，不明所以。

　　“他是哪年截肢的？”

　　说实话时薇哪里清楚这些，有关宋昱衾以前的事情都是她听别人讲，东拼西凑来的，“具体我也不晓得，大概八九年前？”

　　年轻大夫鄙夷的看她一眼，“您先生发烧是劳累和旧疾引起的，我刚才给他检查了一下，他多年前曾第四腰椎粉碎性骨折。您先生说手术是在香港做的，里面装了固定物，算是比较成功。但时间久了当初的固定物在患处临近节间会造成压迫或者影响，如果不多注意休息和理疗的话会影响到锥管，严重的会瘫痪。”

　　她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平时多用轮椅，多卧床休息，少用假肢会对他比较好，更多的还需要骨科和外科的专家来看。”

　　“这么严重么……”

　　医生对她的无知有些无奈，“先去吊水吧，以后注意休息，千万不要过劳，不然更麻烦。”

　　时薇点头如捣蒜，道了谢后离开了。

　　诊疗室里还有几个凌晨挂水的病患，宋昱衾显然不喜欢这种氛围，跟时薇抱怨，“没有单独的房间么？”

　　她从Tiger保温杯里倒了点热水递给他，“拜托，又不是住院。”

　　宋昱衾低头喝口水，慢慢调整了下坐姿，“要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吧。”

　　冬末凌晨北京某家医院的输液室，时薇和宋昱衾都将自己裹成粽子一般，一眼望去除了手里的包包和合金轮椅能看出价格不菲以外，其他跟北漂青年没两样。

　　司机识趣的去了车里等候，时薇在门口塞给他几张百元大票，“半夜叫你过来不好意思，拿去买点夜宵。”

　　司机一直推脱，“这是应该的，您太客气。”

　　“如果公公问起来，就实话实说。”

　　时薇一再坚持，司机才勉强收下。宋坤将Joanna和Stanley还有司机都安排到别处去，谁都知道这是气话，宋氏集团是宋坤的，但也是宋昱衾的。只是别人都能当是气话说过就算，只有宋昱衾必须认真对待。

　　旁边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婶陪着老公挂水，看了看宋昱衾毛毯下面的腿，便询问道，“小伙子这腿怎么弄的？”

　　时薇暗自腹诽，明明是快四十的人了，还被叫做小伙子。

　　“车祸。”

　　“听口音你们都不是北京人吧？”

　　时薇点头，“他是香港人，我是上海人……”

　　大婶露出一脸惋惜的样子，“小两口在北京打工不容易吧，现在物价什么都高，病都要看不起了。”

　　宋昱衾佯装咳了几声，时薇给他一个白眼，两人相视一笑。

　　“我跟你叔叔去年过春节跟旅行团去过香港，那边人民生活的也就这样，一国两制也没什么嘛。”

　　还在挂水的大叔听不下去了，“你没看到那么多二道贩子都在香港抢奶粉阿？隔着你家小孩敢喝咱自己产的？”

　　大婶也不甘示弱，“你看这小伙子不也北上打工？说明特区人民过得也不好，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宋昱衾一愣，随即点头，“香港的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经济中心内移，扶植政策也变了。”

　　大叔的精神头儿也上来，“人家不是社会主义，港人治港，高度自制你懂不懂？”

　　大婶也不争，愉快的开始另一个话题，“你们在北京住哪儿阿？”

　　“东直门外大街……”时薇不熟悉北京，让她编也编不出别的地方。

　　“呦，那片儿是使馆区，房价可是够劲儿，你们吃得消？”

　　大婶削了个梨递给大叔，大叔呛她，“你懂什么，香港一个洗碗阿姨工资都小两万呢，咱这儿能比？”

　　宋昱衾原本难受的紧，听听这些对话倒也觉得有趣，放松了不少。大婶转手也削了个梨递给时薇，任她怎么不好意思的推托都不行，“大半夜的能遇到是个缘分，我听小伙子嗓子也有点儿哑，不嫌弃就吃个梨压压。”

　　没想到宋昱衾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客气的道了谢。

　　时薇斜着眼看他，忍不住用广东话问，“你几时开始对生暴人咁亲切？”

　　“我一直都系咁样。”否则他就不会在Park Lane时降下车窗任她求救，以后也都不会在时任海求他时那么轻易就答应结婚。

　　她只当他是敷衍，也没再追问，只是觉得如果宋昱衾为人不那么冷淡，其实也蛮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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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时时薇也顶不住，在车里打起了哈欠。宋昱衾刚把腿上的毯子盖好在她身上，却又被时薇盖回去。

　　她两眼冲血，疲惫道，“大少爷，求不折腾，还是你保暖重要。”

　　宋昱衾一顿，也没再反驳，“刚出车祸那几年，何天妮也陪我去过医院。不过如果我说不去，她是不会把我打包扔上车的。”

　　“呵，忤逆你是我的特长之一。”

　　听到这话他低头浅笑，却也很快止住，“因为那段时间她很怕我，不会碰我。”

　　宋昱衾从不在她面前提过去的事情，连他如何出车祸，当年到底受伤多严重都完全没有交代过，但偏偏这时提起何天妮，却只让时薇觉得心里难过。

　　“她拒绝你的样子，我倒要想象一下了……”时薇握住他的左手，温热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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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美琴打给儿子的时候法国那边还是早上，宋逸曦接起电话来第一句说的是“All Bonjour. Qui demandez-vous, s’il vous plat”

　　“还没起床？”

　　“妈？什么事？” 慵懒无力的声音传来。

　　“宋昱衾最近联系过你没有？”

　　“哥？没有，怎么了？” 他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睁开眼睛。

　　“他前天跟你爸吵了一架，口头请辞了。”

　　宋逸曦就算再不关心宋氏，也知道宋昱衾从小就是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而他本人也的确适合这个位子，为人圆滑，从不会跟父亲有正面冲突，更不会辞职。

　　“你爸现在还在气头上，让我一定叫你回来。阿曦，我知道你不愿意牵扯家里的生意，可爸妈年纪都大了，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现在你爸放权给陈继坤做，你哥又跟他翻了脸，我一个人……”

　　不用谢美琴说下去，宋逸曦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他其实一早也知道躲得掉今天躲不掉明天，已经躲了这么多年，不如回去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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