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身

作者:般若兰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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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五一:谜中谜


      玉磐夫人头顶绽起一团金光,转眼已是盛极,一园之夜,竟是尽被光芒所映,璀璨庄严。金光之中,隐现佛身,丈立天地之间。而云镜阵法受此加持,刹那天云如卷,声威大振,涛涛佛门之力,灌注其中,几乎立时可见的,镜中映像,已是不同。
      先前几乎湮没了云镜的纵横剑气瞬间一滞,仿佛被无形之力开始压迫,一时竟现颓弱之势,虽说镜中只见景象不闻声响,但那一股交锋之烈,只在镜中金光剑气吞吐消长间,也叫观战之人感同身受。绮罗生登时大惊,先前的几分喜色尽敛了,几步冲了出去,却又不知目的何在的踉跄收步,猛的转身怒目看向玉磐夫人:“你……你做了什么!”
      玉磐夫人祭起佛宝之威,金光笼罩之下,更觉眉目美若仙子之余,还隐生一种宝相庄严的妙相,犹是不疾不徐道:“擅自动武,扰乱仙城气派,已是罪过,更还不知收敛,语出狂妄,若不示以手段薄惩,岂不辱没了仙家门户?”
      “你……”绮罗生又惶惶的抬头看了一眼云镜中像,触目所及,尽是无穷无尽的灿烂金光,剑芒已近湮没不见。他不知阵外情况究竟开始如何转变,但见玉磐与已经收了手的谬夫人俱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慌乱立刻又添几分,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你要对意琦行怎样?”
      “善奖恶惩,天经地义。”玉磐夫人抬头看天,“他既不肯留在南山仙境,又如此不逊冲撞仙家,自当受惩。待将他擒下,自有发落。”
      “……”绮罗生听她轻描淡写说来,话中深意却是难以猜透,更是心中急悸。一思及意琦行那般人物,若真是被打落尘埃擒抓而来,不消亲见,只在脑中略做想象,已是又惊又忿,紧紧的攥了拳咬了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而此刻花园之中又有震动,只是较之先前两次已弱了许多,只见花枝摇曳,好似清风吹过枝头。而玉磐夫人面上从容,将手中白羽扇向着空中又摇了摇,半空之中金光暴涨,一时间整座桃花园竟亮如白昼。那光芒愈灿烂,绮罗生心中愈是煎熬。有些刺目的光芒让他只能勉强眯眼窥向云镜,却是已难寻意琦行的剑气半分痕迹。
      “你……住手!”他忽的大叫一声,捏紧了拳头,“你们……别打了!让我去劝他,我去说服他留在南山城,你们别打了!”
      “嗯?”似是不曾料到绮罗生会忽然改变态度,二女的目光立刻都转视向他。绮罗生被她们盯住,不由背后一凛,但仍是挺直了肩背,大声道,“你们再斗下去,就算你很厉害,意琦行也不弱,还不是要打成两败俱伤!你既然不是要取我们的性命,就放我出去劝说他,我们留在南山城,不再与你争了就是。”
      “你愿意留下了?”玉磐夫人似乎终为所动,不再去催动金光。但语调之中也并未见多少起伏,叫人猜不透态度到底为何。
      绮罗生点了点头,索性又站前几步:“是。”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信你。”玉磐夫人语调悠悠,仿佛只是在说着一句闲聊,轻描淡写的,就将绮罗生的话挡了回去。
      “我……”绮罗生一愣,但很快就将自己遭拒的愕然压下了。他咬了咬嘴唇,继续高声道,“那若我成了南山城中的人,你是不是就能信我了?”他一把抄起桌上玉杯,几大步跨到玉磐夫人面前,动作之大,杯中茶水晃起一片涟漪,泼溅出了许多,“这茶水,就是你说的那个‘神泉’吧,我喝下去,是不是就算是南山城的人,你是不是就能信我,让我出去劝说意琦行了?”
      “你肯喝下去?”这次开口的倒是谬夫人,眸色复杂打量着一脸壮烈的绮罗生,“确实,喝下神泉,就可留在南山城中,永享长生仙福,不可背离。你若是真心,便喝下去吧。”
      “好!”绮罗生一口应得干脆,眼神却是盯着近不过几步距离的玉磐夫人,“我喝下去,你答应我?”
      玉磐夫人仿佛也终于为他的提议松动了,缓缓点了点头:“你若喝下神泉,我自然……啊!”
      就在她徐徐开口之时,眼前忽然白光一动,本在痛下决心的绮罗生手中的玉杯,“当啷”一声被远远抛开,同时那把不曾离身的白扇,已握在了掌中,扇行刀势,直取玉磐面门。
      这一招正是这些天来绮罗生反复练习的刀谱中招式之一,虽是初学,但七修刀式何等奥妙,又有意琦行从旁点拨,早已用心记得熟稔,也曾私下里在房中比划演练过。这一遭初次上手,虽说是首次真刀真枪的动作,却不生涩,更有他暗自里运集了半天的真气,全力一击,一心只想取下或是哪怕伤及玉磐,便可为阵外意琦行挣得一丝缝隙。
      他这一发难确实来得突然,距离又是极近,虽说武艺修为浅薄,弹指之间,扇锋也已指到玉磐身前,只差寸余,局面便可反转。
      但也就是这寸余之差,一旁谬夫人乍然出手,更是快如鬼魅,远在绮罗生之上。白扇去势陡僵,扇头已被她双指钳住,难以寸近。再一抖腕,一股大力掀来,绮罗生一声闷哼,直接连人带扇摔出,狠狠跌在玉阶之下。
      “奸猾的小子!”谬夫人又是一声冷哼,却不再继续出手,只高站阶上,俯视着摔得狼狈不堪的绮罗生。
      “唉!”随之而来的却是玉磐夫人一声叹息,内中不无悲天悯人之意,“痴愚之人,以礼相待却偏不自重。罢了,只好先将你困住,待擒下你那同伴,再做发落。”
      她话一毕,周遭草木一片簌簌之声,瞬间数条青藤蜿蜒而出,形如巨锁,缠向绮罗生手脚。

      绮罗生一击失手,再无机会,又耳听玉磐夫人对自己的宣判,猛一抬头时,已有藤蔓末梢触及了皮肤。那一股韧凉之感,叫他心中大惊,明白自己若被制住,就再无转圜。他就地一个有些狼狈的打滚,险险闪开两条藤蔓,才要再跃起身,不想藤蔓宛如活物,竟也忽然随之昂起,矫如巨鞭,抽向绮罗生。
      “啪”一声闷响,一记藤鞭正中后心,力道奇大。绮罗生只觉自己的脊背都被抽断了般,一股剧痛自后心瞬间蔓延开来,整个人顿时抽搐着趴在了地上,意识也飘忽好似即将远离。
      就在即将昏阙之前,耳边朦胧,听到的是玉磐夫人一贯没什么起伏波动的声音:“拿下……”
      “不……不能被她这么抓住……”尖锥般的念头猛的扎进脑海,叫绮罗生挣扎着抬起头,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中,只能隐约看到山水桃源的大插屏前,两道纤细的人影……那两条人影入目,猛的就好似振奋起了最后一丝力气,绮罗生吃力的抠动手指,已经没有力气握拳的右掌彻底摊开,一道让他最为心安的热流,开始在掌心流窜……

      灿烂夺目的刀光,忽然自已趋昏迷的少年右掌中咆哮而出,悍不可挡的刀风,截然不同于先前白扇之击,刀行处,地裂石开,草木惊飞。谬夫人大惊失色,双手疾扬,明光闪烁的晶球飞转,迎上澎湃刀气。但方一相接,晶球竟也难敌刀锋强悍,瞬间迸裂,谬夫人一声闷哼,踉跄退开数步,而刀势犹不见歇,继续攻向已无护卫的玉磐。
      刀光迫命,声势犹然惊人,但经了谬夫人一阻,到底些微偏转,玉磐仓促之间,转身忙避,那一道刀芒堪堪擦肩而过,带起一蓬血雨,尔后气势未歇,一声巨响,贯透了二女身后的山水桃源大插屏一角。
      绮罗生眼见自己的最后杀手锏仍然未能全功,却似乎连遗憾惋惜之类的情绪都已无力拨动,眼皮沉似千钧,伴随着无边黑暗压下。
      但就在同时,玉磐夫人负伤,刀气穿透插屏,满天金光忽然为之一溃,一股奇异的动乱之息,忽悠散发,整座缤纷锦绣的桃花园,一夕光影凌乱,仿佛被无形之力割裂无数,汲汲将颓。
      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绮罗生依稀听到似乎有人大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阵势之外,绮罗生的忽然失踪正如同他自己所料,激得意琦行怒极。只是盛怒之下,御剑心神未受其扰,反而更为稳准坚定。这似乎也是多年武道生涯与更久远前的生活磨砺出的结果,越在乱关之中,反而越发使他战意高涨,一心只在取下对方。
      但怒气勃发的情绪并未因此稍淡,一腔愤怒,融在剑势之中,剑光雄浑宛如飞瀑倒流,向着云镜倾泻,一时之间,声势之强,云镜之阵似也被其打压,本是虚纳混沌的化消之力中,开始隐现不稳的波动。
      意琦行得机,攻势添疾,再几番交锋之下,云镜颓势更显,甚至剑芒飞纵之间,已经开始隐约感觉到触底般的抗拒之力,而非先前一味的消融。而意琦行的剑意受力则强,登时不曾放过这些微的破绽,开始全力攻其一点,一时间,剑似冷电穿空,宛有破天之怒。
      可这偏向一方的局面大好并未持续太久,本已摇摇欲灭的云镜,在又硬承一击之后,忽然喷涌出一片灿烂佛光,金光如水,倾天而下,刹那将周遭一切攻击全数吞噬消融。而这一股金光背后的加持,与意琦行先前在云镜之阵深处探知的波动竟然如出一辙。
      “嗯?”对方忽来强援,先前攻势登时受挫。甚至漫漫金光,还在以一股雄浑不可抗拒的气势,压身盖体,不再是之前一味的防守,而开始还击。
      不想又是一次功败垂成,意琦行不及懊恼,剑势一敛,立刻先行回防,稳住阵脚。随后却是先想到,对手之力不消反涨,甚至开始出现变化反击,这般情形,倒不似因把绮罗生握在手中,就可用来要挟自己的打算。虽说有些意外桃花园中人为何不曾想到如此简单就可迫使自己暂且让步的手段,但这样反而可以让自己更无忌惮的发挥,意琦行倒是不免微妙的庆幸了一下。
      随后又是一轮剑气佛光之间似乎永无尽头的交锋。

      当绮罗生在园中镜面看到已经被金光湮没得几近不存的剑光时,园外景象,却并非当真如此。或者可以说,意琦行忍让试探的收敛剑意,寻找佛光云镜破绽所用之心,一时竟连园中人也尽数蒙蔽。那片佛光虽说来势汹汹,但当头照下,却在意琦行头顶三丈处被剑光织就的屏障牢牢隔阻,难以近身,而光幕之下,无数细小而尖锐的剑气仍在纵横交错,飞天遁地,并不放过一丝细节的在探索着阵法的薄弱之处。
      当初镜阵深处那一点潜隐着的佛光,似游似离,却有别于整个阵势的混沌之力。如今金光佛气澎湃而来,这一点违和,在足够支撑与其对抗的实力探查之下,开始千百倍的放大。
      那一点最终仍不能完全契合的缝隙,就是意琦行欲寻的破阵之机。

      园内园外,镜里镜外,两个天地,互不相通。
      就在意琦行终于觑准了可以一击反制的时机,退守许久的剑势,陡然之间,宛如金龙行空,一啸冲天之时,也正是桃花园中,绮罗生释出掌心那一道救命刀气,退谬夫人、伤玉磐、穿破山水桃源插屏一角之刻。
      刹那间掀起的震动,宛如狂飙,金龙没处,天悬云镜一声巨响,随后竟是寸寸龟裂。裂纹转眼扩散成如水般的涟漪,涟漪之中,亭台楼阁,揭现真容。
      意琦行没有一丝犹豫,在镜面涟漪出现之刻,身合剑气,凝如一道长虹,直贯镜心。身遭同时盘旋起锐不可当的护身剑意,寒光行处,突破层层欲阻之力。忽而眼前光影明灭,再定睛,已仗剑傲落桃花园中。
      他破阵而来的第一眼,便是看到一地凌乱之中,绮罗生以一个四肢都扭曲了的痛苦姿势趴在地上,一头栽向地面。

      “绮罗生!”
      意琦行一怒扬眉,袍袖甩处,利气如墙,横切在绮罗生与轩室玉阶之间。漫地花砖,登时被割裂撕扯得破碎四散,下一刻,他人已近在昏迷的少年咫尺之距,一手仗剑,一手抵上背心,匆忙查探情况。
      好在真气探入一转,察觉绮罗生并无大碍,只是一时震动过大背过气去。意琦行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手下不停,飞快为他舒活穴道安抚脏腑。然后才面沉似水的站起身,看向一剑之隔处,同样狼狈不堪的二女。

      不过要说狼狈,反倒是最初就被震退的谬夫人更明显一些,她惯用的那枚晶球先被刀气击飞,又砸在地面,早已碎成了一地的晶莹。而肩负刀伤的玉磐,更是不知何时已然昏厥,全然无力的正倒在她的肩头,闭目蹙眉毫无动静。
      “你们……”
      “你或许当真可以!”
      意琦行才一开口,谬夫人竟先打断了他的话,虽说扶抱着玉磐的姿势让她看起来并不从容,甚至面遮鬓发也有些凌乱,但却还是直直的站着,没有一丝败退瑟缩之象。
      “我们要如何离开南山城?”意琦行的口吻算不上温和,更似乎直接忽视了她话中隐含的深意。澡雪已经归鞘,但自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仍不逊任何神兵利刃,虽说还隔着一段距离,那一股威逼的气势却一如剑刃加身。
      见他姿态冷硬,缪夫人缓和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神态微微柔软了些,只是却仍摇头:“我不知道。”
      略一停歇,她立刻在意琦行明白表现出对这个答案极为不满之前,又开口说了下去,“不过也并非不能离开,只是要靠你们自己。你的实力能破桃花园阵术,却未必也能闯出南山城。若你能力不足,就算杀了我们,也只能终身留在这里,做一个‘长生’之人。”
      “什么意思?”意琦行的气势未敛,仍在以一种张扬的逼迫之姿压近。虽说无意取命,但那一股刮骨生寒般的压力足堪叫人喘息都有些不畅,更从其中毫无遮掩的散发出极为不悦的气息。
      谬夫人即便镇定,但在这种强压之下,也不免难支,又扶着玉磐退后了一步,才道:“你若不信,现在动手也无妨。只是我们死了,只怕你要突破限制离开南山城,更是难上加难。”

      话说到这一步,内中寻求合作的意向已是明明白白。意琦行并不清楚之前还口口声声要求自己心甘情愿留在南山城“永享仙缘”的人,为何瞬间态度转变如此,但还是将剑意稍微收敛了些,只将二女可能的退路依旧封死:“将话说清楚,你究竟在打算什么?”
      “意……意琦行……”忽然,却是脚边昏迷着的绮罗生先缓过了哽住的那一口气,意识才一回笼,后背火烧火燎般的疼痛立刻又潮水般涌上。但在从迷蒙变得清晰了的视线中确认了意琦行的身形之后,他立刻连那些都顾不得了,猛的一耸身,就要爬起来,“意琦行,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被她们抓来了……”
      一双手臂稳稳的伸过来,托在腋下帮他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子。意琦行有点想因他这般的低估了自己板起脸,但到底还是先被语气中满满的担心惊慌软化了:“是,我来了,我来救你离开。”
      “啊?”又晃了晃脑袋,绮罗生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一片狼藉,破碎的地砖与插屏、狼狈带伤的谬夫人与玉磐,有点过量的信息一下子涌进脑海,让他愣了愣才好容易消化了,“你……是你……”他的语气蓦的转为欢快兴奋,一把反手捉住了意琦行的衣袖,“是你赢了!”
      “嗯。”意琦行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反应,点了点头,原本凝重欲怒的神色也缓和许多,“不过看起来好像还没结束。”
      “怎么?”绮罗生立刻一惊,忙又满脸戒备的看向谬夫人,似乎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不利的行动。但这一动,不免牵扯了背上鞭伤,嘴角猛的一抽,已是激出了一头的冷汗。
      “抱歉,南山城中并无医药等物,小公子的伤,我无法替他医治。”谬夫人又在此刻开口,目光却是看向意琦行,“伤势虽然不重,也需早日求医,意……琦行?你若挂心同伴,就该开始认真考虑我的提议,而非还在此对我怀疑试探才是。”
      “意琦行,她让你考虑什么!”绮罗生登时顾不得伤痛,拉住了意琦行,生怕他应下什么不利的条件,不过还没待意琦行再次安抚他,一直歪栽在谬夫人身上的玉磐先有了动静。
      随着一声闷哼,少女缓缓张眼,满面神色,竟是剥落了宝相庄严面具般的从未见过的迷惘懵懂:“这……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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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绮罗才不是拖累,而是宝贝!所谓夫夫同心其利断金(咳),必须横扫一切阻碍两人甜蜜蜜秀恩爱的障碍!终于搞定了看似“主使者”家的大门,不过这么简单就解决问题的话显然不附和我啰嗦的风格XD闯关要一点一点慢慢来,注意收集关底线索吧剑宿小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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