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身

作者:般若兰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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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四八:长生仙


      冷电一般的剑意裹挟之中,意琦行的身影也瞬间随之浮冲九霄,秋风凛冽,将他一身衣发俱吹得猎猎作响,细小而密集的风束仿佛自四面八方而来,冷冽得几乎有些尖锐。
      不过意琦行的心神并无半分在意在此,目光烁动,只俯视着脚下南山城。
      剑行拔云,方圆山川大地足堪尽收在眼,意琦行一眼望去,却只见大片黑暗中的建筑轮廓,无声无息宛如蛰伏之物,环圈城中。而可望数百里之远的目力,竟也难越南山城雷池,大略修建成圆形的城池,边缘之际皆被浓雾包裹,雾气深如沉水,既似虚薄一层,又好似无穷尽之重,任凭如何极目而眺,难穿半分。
      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十分意外,既然城中街道巷陌都在回环无限之中,城池之外想来也同样有遮蔽本来面目的术法,只是意琦行如今亲眼所见,还是不由得为这般浩大声势的布置暗暗吃了一惊。
      只是吃惊,却非是惧怕退缩。
      环视周遭片刻,一时并无可以窥透之处,意琦行索性将目光从极远处收回,改为下视城中。便如先前在客栈中所察觉的同样,白日里看来偌大繁华热闹的南山城,入夜之后,却是沉静如死,非但不见人迹外出,甚至满城漆黑一片,少有举灯之户。银白的清冷月光并不为迷雾所限,依然白霜一样洒落城中。只是月形尚不足半满,稀薄的月色,也不过是为整座黑祟祟的城池平添几分难以捉摸的明暗幽魅颜色罢了。
      这大片的黑晦之中,似乎只有脚下客栈还明暗闪烁的亮着几点灯火。本来最寻常不过的现象,倒成了此刻城中最不同寻常之处。
      心中愈发肯定这客栈的蹊跷,意琦行心思才动,不经意中一个转头,眼角余光却好似扫过了什么。他顿时一愣,忙又将视线挪回,再循迹下望,才赫然发现,远在南山城西边,大片的建筑阴影之下,竟也还有几点灯光,依稀透出。
      那一片屋舍,似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院,纵然夜黑月淡,仍是隐约看到许多亭台楼阁的影子轮廓。几点灯光正是在其中深处出现,在一城的黑暗之中虽不算打眼,可是一经注意,便格外难以忽略。
      “嗯?”这一发现比起客栈中的闪烁言辞似乎更让人生疑,意琦行下意识的便觉得,灯光之处,只怕能够让自己得到更清晰的答案或是什么。他几乎立刻便要催动剑意,直投城西,只是剑意将发未发的瞬间,忽又止步。
      那一片灯光,已经是在南山城最西端,其后便是浓雾如同壁垒。自己贸然一入,若被牵绊住,那独自留在客栈的绮罗生,却是让人担忧。
      他这一轮犹豫,拽住了自己的身形,沉吟之中目光却还在彻望四周。蓦的,一片安静与漆黑的街道上,有什么瞬间抓住了他的视线……

      静谧街巷,只凭月光照亮,一条有些纤细的身影仍是十分灵活的穿梭其中。宽大的纱质头巾将她的面容裹住大半,只是这般遮遮掩掩的打扮,却不让人觉得有何见不得人的龌龊,反而平添几分神秘。
      只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很美,略比寻常人高些的眉峰和更深邃些的眼窝都带了几分异域风情,很能吸引到不由自主的好奇目光。只是……
      她转过一条小巷子,脚步依然轻盈。只是下一刻,另一端巷子口,却被月光投下了另一道意料之外的人影。来人半背月色,落在地面的影子便被拉扯得细长而尖锐,眉目间的冷冽神色,即便因为背光看不分明,却依然宛如实质的散发出来。
      “是你!”神秘女子陡然停步,吃惊的半声疑问之后,脚步滑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紧接着身形如烟,几乎是一瞬间的消失在了巷子中。
      只是所谓的消失,落在意琦行眼中,也不过是更为灵巧少见的身法罢了。他轻轻“哼”了一声,同时有了动作,没有神秘女子消失时还带了些花哨效果的烟光,就那么直截了当的,身合剑意,一步跨出。只这一步,整条小巷已被抛至了他的身后,黑而静的夜色中,白中泛金的剑光所经之处,宛如幕布撕开,夺目、更是快不及眨眼,咬上了神秘女子遁离的方向。

      迷离的轻烟与锐利的剑光在南山城大街小巷间穿梭,无声无息,却皆是罕见的身法与速度。意琦行虽自持剑上修为,可轻功脚程也足堪傲视武道,一路追踪下去,却觉得那神秘女子遁走的方式,诡魅难测,几次甚至险险追丢了目标。他心中疑惑随着追逐的时间推移也在逐渐加深,但神秘女子更是神秘莫测的南山城中,自己目前捕捉到的难得的线索,无论如何不肯稍纵。两人一前一后,辗转足足在南山城中兜兜绕绕了大半圈,欲脱身者甩不脱,欲擒者也一时难以迫近,尴尬的僵局,还在持续。
      此时虽已是深夜,但距离天明还有颇长的时间,意琦行纵然心急身快,神秘女子也同样更不愿再这样被死死咬住。眼看穿过两条大街,前方数个巷子口彼此间隔不远,零星散落,神秘女子疾行之中,手腕一翻,一颗水晶球已是托在掌中。身摇影动,幻化如烟,顷刻间竟由实化虚、由虚化无,烟霭一般无声无息的消散在了漆黑夜色之中。
      而意琦行急追不放,神思意识与剑光都不曾稍缓,蓦然无声波动之中,已经失去了目标。他猛的收住脚步,缓慢四顾,静夜之中除却风声呼啸,再无其他,而眼睁睁就在面前没了踪迹的谬夫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忽然,清光再现,恍如南山城中,又出现了第二轮明月,银辉圆满如盘,但其中一丝一束的光芒,皆是剑气寒凛生辉。
      剑轮升腾,不过片刻,已悬半空,明耀之极的寒光过后,又骤然散如万千流星,啸风追影,四散南山城。
      意琦行剑尖斜指空中,其上寒芒吞吐,亦似随着无数剑芒的坠落而有所感。再片刻后,一声轻哼,纵身迈步,身姿从容却快如捷电,亦几个眨眼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南山城之西,最为接近城墙边缘的所在,一片玲珑楼阁、雅致园林,在红烛夜照之下,似朦似胧,寒烟曳曳。
      除却客栈之外,城中第二个在入夜后还亮有灯火的地方,美景高烛中,倒也隐隐透出了几分神秘气息。
      忽然一抹淡烟般的身影飞快掠过门廊,繁丽屋舍,走得轻车熟路,片刻后身形站定,已在花繁月美的庭院之中。那人影正是借晶球术力遁走的谬夫人,虽说脱身之后一番匆忙疾奔,但并无多少狼狈模样,面纱下双目灵动,周视四周。
      天际剑轮早泯,只剩一弯弦月,犹被院中红灯掩了许多素辉。风吹草木,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反而衬托得夜愈发的静了。
      谬夫人将喘息平复,身后空荡荡再无追踪人的迹象,这才简单整理了一下多少带了点凌乱的裙摆面纱。这座庭院她似乎十分的熟悉,提裙举步,就要往台阶上走去。
      但这一步将落未落,忽然全身一凛。

      前一刻还是平静无波的空气中,蓦的如有金风激荡,满庭秋凉,忽攸凝如锐剑,森森锋利的气息,遥遥逼在背心。这一股虽不带杀意但强大得迫得人连喘息都瞬间凝固了的剑意,谬夫人竟未能察觉是何时接近,又何时来到庭院之中,登时全身一僵,还扣着水晶球的手指猛的收紧,强做镇静一点一点扭回了头。
      月光灯影中,正是意琦行仗剑而来,一步一沉:“这里是你的住所?”

      “你究竟要做什么?”谬夫人换过一口气,挑了挑眉。既然已经被追踪到了这里,反而不再急于脱身,甚至神态也放松了许多,一双妙目中清光烁动,看向来人。
      “你为何要逃?”
      “暗夜仗剑,非凶即恶,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身在外,自然要多加小心。”谬夫人的语气也开始变得从容,大大方方的回看过去,“原来是你,先前搭我的车进城的人。你的同伴现下可好?你不陪着他在客栈休息,深更半夜独自在街上游荡,甚至不惜用这般高深的武学追我至此,又是为何?”
      听到绮罗生的情况被提及,整座庭院中的剑气又立刻凛冽了几分。意琦行并非没有耐心,但此刻面对明显是在故作无事的谬夫人,眼中立刻飙起了怒意:“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要怎样离开?实话实说,我不愿对女人出手。”
      “哈!”听了这威胁味道十足的话,谬夫人反倒笑了一声,“南山城中无岁月,你可知这般的长生仙境,尘世间有多少人趋之若鹜,你竟然一心想要离开?留在此地,拥有永生永岁的人生,不好么……”些微讥诮的字句戛然而止,一串缀在面纱上的珠串叮当坠地,细而疾的剑风擦过,连一缕鬓发也一并削断了。
      断发纷飞落在空中,谬夫人的颜色一变,一手抚上鬓角,冷笑一声:“你要杀我么?”
      “你的命,对我无用。”意琦行微微皱着眉,轻抖澡雪,剑上寒光流动若水,“我要的不是那个。”

      “先生要的,可是医治你的同伴的法子?”
      忽有少女娇声,好似冰泉之中剔透的珠子,清清透透响起。庭院本只是四角红灯影绰,在这一声之后,骤然华灯大亮,照彻月下楼阁。就在两人前方的轩室之中,环佩裙裾之声窣窣,踱出一名秋色衣裙的女子,一手持白羽扇,半掩了娇容,只堪见姣好眉目,拾阶而下。
      “嗯?”意琦行不想院中还有他人,在这名少年女子现身之前,竟是丝毫不曾察觉气息。他心中半为此而惊,另一半,却是为那女子口中之言。
      “你有办法?”
      那女子摇动白羽扇:“你的同伴并非病重,只不过是体虚之际,难承仙城浩荡仙气,一时冲击而已。”她微偏头看了看谬夫人,“你们既能入城,便是难得的有缘人。仙家宝地少纳外客,既然来之,就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仙缘,安心安身。”
      她说这话时,神态安详虔诚,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面庞,端庄得好似庙龛神像一般。意琦行听那字字入耳,心中竟也转为平和舒展,先前怒气淡去了许多:“仙气冲击又要如何医治?”
      少女以扇遥点了点他的身后,那里本是一张小巧石桌,却无声无息多出了一盏玉卮,内中水光盈盈,不知盛满了何物:“杯中神泉,仙家所赐,带回去给你的同伴饮下,自然不适尽去,永享南山城中仙禄造化。”
      “神泉?”意琦行的目光在女子和玉卮之间游移了一个来回,“你来历不明,我如何信你?”
      “我名玉磐夫人。”少女微笑,容颜甚美,但仍似戴上了宝相庄严的壳子,华而无灵,“便是这南山城的主人……”

      声音未尽,满院华灯忽然乍明乍暗。瞬间灿亮如同白昼,将整座庭院模样映照得纤毫毕现,轩室之前,少女身后,绘有山水桃源的巨大插屏直直打入意琦行的眼底。随后明极成暗,意琦行只觉眼前一黑,短得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但再定睛,满头月华洒落,身边仍是一片黑祟祟的街道、屋舍,而再无其他。
      挂满了明灯的庭院恍如一梦,杳不知踪,只是身边的石阶之上,端端正正摆放着的玉卮神泉,才能提醒人刚刚当真不是梦境而已。
      意琦行不曾历过这般虚幻,饶是见惯风雨,仍不由微微愣了下神,才一弯腰,将那盏玉卮端了起来。卮内水光荡漾,一个小小的月牙投影其中,清亮得与寻常的一杯水并无太多不同。
      “神泉?”他若有所思,平稳而缓慢的将玉卮在手中转了个圈,看到了卮底似乎不经意粘着上的一片东西。
      那是一瓣粉嫩的桃花,新鲜得仿佛刚刚从枝头落下来。意琦行拈着这瓣花,忽然回想起来,适才一瞬间大放光明的庭院中,自己看到的,除了那座山水桃源大插屏,似乎还有满园盛放的花朵。
      一庭桃花,开在深秋九月。

      绮罗生记得自己明明是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边看刀谱,一边等着意琦行回来。夜深人静,似乎整座客栈中只剩下这一扇窗户中还透出灯光,而声音,更是听不到分毫。
      虽说大概明白,以意琦行的修为,这般的无声无息才是正常,但绮罗生仍是不免揣揣不安,总是忍不住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胡乱担着心。这段日子最为沉迷的刀谱就摊开在膝上,竟也看不下去多少,低头片刻,就要抬头张望两倍的时间,生怕错过了一点点的异常。
      除了担心之外,更有紧攥着的右手,掌心湿漉漉的觉得到浓重的汗意,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放开一些。那其中封入的一道真气,总在鲜明的提醒着绮罗生,似乎会有什么不寻常的意外发生。否则,以意琦行平素的周全,断然不会如此。
      但是越是这样意识中一刻不停的担忧戒备,本就病得昏沉沉的身体越是有些力不从心,渐渐倦意连病中的不适感也强横的压了下去,前一刻还撑着精神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再等等……”,后一刻,绮罗生的脑袋已经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床上被褥暄厚,铺垫得极为舒适,他一头栽上去,软绵厚实的触感卷裹上来,意识立刻溃不成军。手中的刀谱折扇缓缓滑落,人已经睡得沉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前半夜还因为有些别扭的姿势,叫绮罗生时不时的扭动几下哼唧两声,但渐渐的,似乎那些不适也全数消失了,酣甜无梦,直至清晨。
      迷迷蒙蒙的睁眼,全身都好生裹在锦被中安然而卧的感觉让绮罗生的脑袋有些茫然,一张嘴,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意识才随着逐渐鲜明起来的感官回笼。
      他忽的一愣,掀开被急忙跳起身,一手扯起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脱下来搁在一边的外衣,一边就赤着脚站到了地上,凉沁沁的地砖让寒意从脚底一涌而上,将脑子里的最后一点瞌睡也驱逐干净了,他有些着慌的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起来:“意琦行!意琦行!意琦……呃……”
      房门推开的声音把他急切的呼唤掐断了,意琦行拎了个食盒进来,一眼看清屋中情况,脸色立刻一沉。
      “意琦行,你没事……”
      “你在干什么!”
      大步走过来,意琦行随手将食盒搁下,一伸手就将还有些呆愣的少年抄了起来,塞回床上,一边伸手往一旁的被褥堆里翻找起来。
      “啊?我……我……啊!我自己来!”绮罗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意琦行的不满何来,但脚底忽然碰触到了温热的手心热度,登时“腾”一声红了脸,立刻前所未有的机敏着明白了。脸上烧窘着抢过意琦行手中的足袋,飞快自己穿束利索了,才嘟囔道:“我又不是连自己穿衣服都不会的小孩子!”
      意琦行倒是气定神闲,在旁看着他手忙脚乱,慢声道:“这种天气还光着脚在地上跑,与小孩子也无多少区别了。”
      “我……”绮罗生语塞,好容易争辩一句,“我还不是担心你!”不过话说出了口,昨夜睡死过去前的记忆登时也都掀搅起来,这一次倒是货真价实的紧张着拽住了意琦行,“你昨晚……怎样?”
      好多在心中想了许久的问题这时候倒问不出来什么,如今人好生生就在眼前,似乎连一声“平安”也可以省下了。绮罗生一胸口的问号塞堵得慌,可惜张了嘴,倒是只问出这样最寻常的一句。
      不过话中千叠万转的意思,意琦行体会得清清楚楚。

      “绮罗生,”意琦行的神色整肃了许多,扳着绮罗生的肩膀叫他抬头,“如果有人说,这世上有长生的仙境和神泉,你信么?”
      “仙境?神泉?”绮罗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莫名其妙,不过意琦行显然不是无聊得随意乱问的性子,既然问了这一句,想来便有用意。
      “也许会有吧,不过……”绮罗生很是认真的偏头想了想,然后伸手勾住意琦行的手指,咬了咬嘴唇笑起来,“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都用光了,就算有,我也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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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楼主旅游回来啦,云南真是个好地方,玩得超级爽!!不过剑宿和小绮罗倒是被我晾足了十天,捂脸~~谬夫人的身份,其实看过老剧的人应该已经能猜出来了吧,另外那个少女和南山城的来历,似乎也呼之欲出了呢。不过……肯定不会真的像你们猜得那么简单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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