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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
颜策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向顾华淹借关于制药炼药方面的书。顾华淹一脸不解,颜策只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我觉得我在这方面可能有点……吧?也不想一直赖在这儿,总得找点事儿干。”
“找点事儿干没错。”顾华淹点头。“不过你应该二十左右的年纪,算是成年人了,天赋这种事情,心里先给自己留个底,这事情不好说。”他真不是有意打击颜策。
颜策也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干脆也不再多解释。顾老板表示家里太穷没有炼药方面的书,回绝了颜策,让他到南街的一家藏书馆里头去借。
在颜策捣鼓完当日份额的符纸任务后,便离开了顾家,寻找着南街的那家单名“客”的藏书馆。
秋日,气温还未完全凉下来,颜策走着走着便感到身体越来越吃力。
远方的地平线泛着一种诡异的紫色光芒,愈来愈盛,就好似那地方是一个地域的边界一般,而且以不慢的速度朝颜策这个方向逼近。颜策感到有什么无形的压力束在自己身上,逐渐加重。身体的不适并不容易忽视,颜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站定脚步。
步子……突然之间迈不开了。像是被锁住一般,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死死扣住了他的步伐,让他不能再前进一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居民们,那些满脸笑意的邻里乡里们依旧神色自如,谈笑甚欢。
同时,也没有人注意到颜策的异样。
他看到紫光逼近,逐渐吞噬了他最远可见的几栋房屋和大小如米粒般的行人,之后那光芒似乎不餍足地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侵蚀了街道,天空,大地,调笑的情侣,互相问候的人们,招手相笑的少女……都缓缓透明起来。他欲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逐渐与紫光融合的人们却没有反应,就当一切如常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容,有条不紊地进行日常生活。
颜策挣扎几下,动弹不得,便尝试着向后撤退,突然感到身子一重眼前一黑,闭眼倒在路边。
“颜策,醒醒。先起床把药喝了。”顾先生那清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拽着颜策,把他从一个冰凉的世界拖到了温暖的天堂。
救主……是我身旁这个人么?是带我离开这个冰凉的世界么……
颜策缓缓睁开那漆黑的双眸,入魔障般直直盯着顾华淹。顾华淹端着一碗药一碗药,俯身和他对视了许久,才先开口:“先起来吧,把药喝了。”
颜策一下子没有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傻愣愣地接过了药碗,喝了一口分析出了里面的成分,却没有讲话。
眼前这碗药,多是针对身体虚弱之人的调养用,甚至还含有一些压惊用的药物,药性虽是温和,但给他……并不是对症下药的样子,他明明是在去白沙城藏书馆的路上……
他又抬头望向顾华淹,一言不发将药递回。
“哪里不对么?是药太苦了还是哪味弄错了?”顾华淹接过药碗,放在一旁柜子上道:“我回来之后看见你倒在家门口,还以为城东那些家伙又出什么事了,叫了上次那位药师过来帮你看了一下,用他配的药单去买的药。应该不会弄错。”
顾华淹坐到他的床边,轻声道:“你最近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养好身体之前还是不要再外出了,反正你要的书也借回来了,若是看完了我帮你带到‘客’那边换。”
颜策猛一转头,一旁的柜子上赫然摆着十几本制药学方面的书。他低声问:“这些书……是我借回来的”
顾华淹随手扯了一本书翻了几页,实在没怎么看懂,就放了回去。“嗯,发现你的时候它们就散在你身旁周围,难道还有哪个好心的家伙帮你搬到这家门口不成?”一句话惹得颜策一张病态的脸更显苍白:“不……不可能是我去‘客’借的……我没有对那个地方的印象……我根本连那家藏书馆的门都没迈进去一步就……”就倒在去往的路上……
就要像那群脸上永远都只有笑容而没有痛苦的人们一样,被冰冷的紫色光芒包围、逐渐透明、然后消失……
他低下头喃喃:“是有哪里不对……”
顾华淹皱眉,取过身旁的书籍递给颜策,“这些书,是你想要的类型吗?”
颜策只单单看了那些书的封面,止不住的熟悉感就从心头涌起,掀起惊涛骇浪。他颤抖地翻开其中一本,静静地阅读。顾华淹的视线随着颜策翻书的动作移动着,也未收回过。
过去了好长一段无声的时光,颜策失神地合上书封。“书的类型没有错。记载的东西也是我想要的……是我的记忆错误吗。”
顾华淹摘下颜策覆在脸上的手,“你说你经历过的事情,你没有印象?”
“不不……我可能…连经历……没有经历过。”颜策低头,笑出声道:“在城东的时候,明明我身体是完好的,可是周围那群人都认为……”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都认为我这只手已经废了。当时我这只手能握能抓能写,可是周围那群人都拿看残疾的眼光看我。”
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依旧认为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无论周围那群人如何讲,他始终相信自己自己经历的、所记得的事情。
颜策笑容甚是无奈,“而现在,我却知道一些,应该不会出现在我记忆中的知识。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整个人是被拼贴出来的一样。身体的状况与周围人的概述不尽相同,甚至是连记忆也是。”
相对于记忆那种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体这种实体的事物应该能够最大限度被他控制才对。而现在……
“而现在,你什么也控制不了。”顾华淹道:“白沙城的白天,所有的居民都过得幸福又快乐,整个生活步骤平缓而又温和,没有波澜。”
颜策接道:“而且,永远的,没有抱怨,没有不满,只有幸福。”
只有笑容。虽然这里的住民们能够与顾华淹自如地谈天扯地,虽然他们似有自己的真性情,爱在闲时来串门,家里有多的蔬果会送到顾华淹这边来,偶尔会有小孩子调皮捣蛋。顾华淹的脸上会带有淡淡的笑,对于来者表示出亲切的善意。但是当他遇到颜策后,就有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黑发青年,的确是与他完全区分开的、真实的、鲜活的个体,而不像顾华淹与这个看似温暖却假意的世界,能够毫无隔阂地交融在一起。他在和颜策接触的前几个星期中,被那股强烈的“陌生”的感觉刺激到,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其余人都有死物般常挂脸上的笑容,而颜策没有,顾华淹面对他的时候也没有,所以这两个没有办法永远保持笑容的人,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其中一个,在白沙城最黑暗的世界中生活过,享受过冷眼、折磨、疼痛、不堪……
一个在城西,住在一栋每日被阳光照耀的房子里,深得周围住民的夸赞,拥有被他人羡慕的人缘、金钱、能力、外貌……
——而现在,这两个人对于所处的世界产生了不该有的怀疑。
颜策心中暗暗着急,似乎他和顾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沉默的时候居多。这种盟友相见的好日子不是应该多聊一聊吗,怎么自己把自己底子都卸给这人看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至少,让他知道这人的名字,或者,和自己有无相同的遭遇吧。
“顾先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华淹,灼灼其华的华,淹没的淹。”
“……”这种感觉就跟他当初遭遇蔓青红叶的感觉一样。“我,应该在哪里听过。”这个对他不陌生的片段。
顾华淹一愣:“你会……记得啊。”
——而他们走到了一起,决定掀开这个虚假的世界。
(四)
当一片紫光弥漫在不远的天地交接处,颜策趴在窗口观望着,“这个星期的第四次了。颜色比上一次还要黑了不少。”
紫色的光芒这一次逼近到离顾华淹家约五十米处的地方,又渐渐消退。顾华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颜策的身旁,“是深了。”
这个世界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那无法解释的、随时都可能出现的紫色光芒。而那些被紫光吞噬之后,第二日又能自己复原在原点的住民们,一看就不是这个迷阵中重要的一环。而已经认识到自己状况二人依旧没有找到想要的真相。在颜策的提议下,顾华淹尝试运用炼阵的原理推断那紫光的来源或者是中心,二人顺带推算一下破解的方法。
颜策脑海中和这个世界无关的片段越来越多,几乎都是关于制药方面的知识,以及他现在这具身体在不同世界生活的一些记忆。
一个星期后,紫光逼近在离他们住处三十米处后,没有向往常一样退去,而是就停驻在原地不动。
“如果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迷阵,那么那个紫光应该就是阵中心大量法力外露造成的。同时为了保护这个迷阵继续存在,它会不断吞噬它能够吞噬的、具有生命或者是个体意识的事物,从而防止他们的破坏。”颜策拿着顾华淹绘制好几张阵图研究了好一阵,终于说出了他其中的一个推测。“而那些没有思想的住民与建筑原本就属于这个‘阵’,所以能够自行恢复。”
“想必阵眼应该在紫光的最中心。要怎么破坏……还真是伤脑经啊。我上次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从那种光芒中抢回这条命来,而且还伴随着某些事件的发生和改变。”颜策放下阵图,揉了揉太阳穴。
顾华淹嘴唇微微动了动,把阵图从颜策的手中拿过。阵图是他亲手绘制的,现在拿在手上却沉重了几分。他的手指骨分明,修长又干净,此刻却是死死捏着那几份皱纸。“一定要破坏吗……”他垂下眼,声线显得异常的暗哑,暗红的眼眸似要滴出血来。
颜策拿过顾华淹几缕长发,轻轻捻住,三分明白七分安慰道:“真实的世界那边的事情,我已经想起大半,如果能破阵,一出去我便去找你。”
顾华淹却没有回话,身体僵硬坐在原地,眼眶微微发红。
颜策又继续说道:“华淹在‘真实’中,应该也是一个符咒师,或者是炼阵师?心地善良,脾气也很好。”他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状,黑眸璀璨:“擅长照顾人吧?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顾华淹低声回应。
“那……以后会有的。”颜策闻言笑容更甚,“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头发还不及肩呢。在这个阵眼已经度过了这么长的日子。”
“华淹……华淹……”他将下巴抵在顾华淹的肩膀上,拥住他,一声声唤着,伸手拥住眼前之人,似乎不想分开。
“决定……要想方设法破坏这个阵吗?”顾华淹单手抚上他头顶,声音颤抖。我后悔了……颜策,我后悔了,我……实在……不想离开……他闭上红眸。
颜策以为顾华淹恐惧离开之后的分离而已。他虔诚而缓慢地说道:“我会找到你,不会相负。”
不会相负。
回到自己独处的房间,顾华淹怔怔地对着一面镜子发呆,双手不自觉地勾勒镜中人像。
颜策逃脱的,是这个阵中的所有负面与无力感,而他,而他顾华淹对于这个魔障般世界会产生怀疑,只因为太美好了。
他转头,看见夕阳的金色余晖伴着那诡异紫光一起洒在窗台上,相辉交映,诡异与温暖的感觉糅合盛开,反光照得整个房间明媚透亮,令人留恋。
过于美好了,以至于他都不敢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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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策闻言笑容更甚,“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头发还不及肩呢。在这个阵眼已经度过了这么长的日子。”
顾华淹笑:“待我长发及腰,勒死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