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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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钟源挺满意，不过显然林大郎对外貌变得不成熟了这事儿有点郁闷。闷闷不乐捡了好一会黄豆，起身去灶房把黄豆发起来，转过身来也就雨过天晴了。毕竟是小事儿，不值当放在心上。

　　钟二少爷难得自己动了回手，成效斐然，那兴致自然是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指使舒默给他换了身衣裳，在屋前屋后转了几圈，连牛棚鸡窝都去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能让自己大展身手的，颇为遗憾，悻悻地回了东厢房。

　　林大郎发好豆芽回屋来，见钟源坐在太师椅上屁股一扭一扭的满脸不耐烦，猜着他是无聊了，就去把挪到堂屋的大木箱子和工具箱搬过来，也坐到火炉边上，招呼钟源继续给他出主意，加工那些小物件。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找着了位置的钟源小脸被炉火烤得红扑扑的，兴奋地指使林大郎改这改那。林大郎也顺着他，把个钟少爷哄得开开心心的，看得那小厮舒默直咋舌。这钟二爷好的时候挺好，别扭起来可难伺候；这林大郎看着不咋精明，却是吃准了钟少爷的性子。

　　到了响午，林大郎收拾收拾准备去做饭，钟源不干了：“晚些吃也没什么，急什么急。我正兴头上呢，继续继续！”
　　林大郎为难道：“那怎么成，饭食准点吃对身体才好。”
　　钟源立即不高兴了：“你一个年轻人，学老妈子那套做什么。罢罢，让舒默去订一桌酒菜来。”
　　舒默赶紧低下头降低存在感。这可不是在镇子里，订桌菜来回四十多里路，大冷的天气酒楼的也不见的愿意送。林大郎有本事应付自家少爷，那就让林大郎应付去，他可不凑那热闹。

　　林大郎自然是当即大摇其头：“那太麻烦了些。不如这样，你若觉得干等没趣，和我一起去做饭好了。”

　　舒默微微偏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钟源却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唔，人说君子远庖厨，咱不过商家子，不讲究那一套。舒默，给我换身衣裳。”

　　“哈？”舒默木然扭头看向自家少爷，他觉得自己的耳力真是越来越差了；林大郎却是嘿嘿一笑，说道：“仲仁那些衣裳想来不方便做事。这样，我拿套衣裳你先穿。虽不合适，却便利得很。”

　　舒默呆立在原地，钟源笑呵呵地跟着林大郎去了他的房间。过了好一阵舒默回过神来，惊叫一声赶紧追过去。

　　林大郎睡在西厢房，这屋子宽大，除了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其余的地方都是些大件的半成品木工，这林大郎是把自己的屋子当工房使了。舒默跑进来时，林大郎已拿了套藏青布的短打出来，钟源自己把身上湖缎圆领长衫脱了，将那短打套上，富家公子哥儿摇身一变成了个清清秀秀的帮闲跑腿模样。

　　舒默看得嘴角直抽，不能说林大郎不实在，那藏青布的衣裳比他自个身上穿的好了太多。但仍然连他这个小厮所穿的都不如，如果少爷让他穿成这样，他估计当场得哭出来。可少爷自个换上了，那脸上还笑呵呵的，没有半点不愉……

　　换了衣裳的钟源活动了下手脚，确实比穿着长衫便利多了。林大郎又让他坐下，帮他把那玉冠除去，把束成马尾的头发盘成一包，用方帕包起。这下看起来更加爽利，却是半点瞧不出是个公子哥儿了。

　　舒默满脸纠结地抱起钟源换下的外衫、腰带、玉冠、玉佩等物，瞅着两人说说笑笑往灶房走去，那心里七上八下的，真不知是喜是忧。

　　钟源是没下过厨房的，估计他连自己家的厨房在哪个方向都不知，自然帮不上什么忙。林大郎就让他看着火，往里面加点柴什么的。那烟火熏得钟源一头脸的烟灰，却因着好奇，很是兴致勃勃，只把赶过来的舒默急得跳脚。

　　好容易做好饭菜，舒默心疼的端了热水来给自家少爷洗脸擦手。钟源却是没心没肺的嫌他多事，随便擦了几下脸上的黑灰就嚷嚷着让林大郎拿高粱酒出来。

　　大白天的，林大郎没让钟源喝太多。钟源抗议了一阵，见林大郎只是傻笑着不搭理他，也没了脾气，只能闷头吃饭，把个舒默看得心惊肉跳。平日里别说是违背钟二爷的意愿，哪怕他只是眼睛一瞪，他们这些下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事；这林大郎，还真把着了少爷的脉门了……

　　到了下午钟源没了闹腾的心思，拿本聊斋话本闲闲躺到那太师椅上，就着暖洋洋的炉火，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林大郎扯着闲话。林大郎那是一天到晚手不停的，在炉子旁边坐了继续雕刻那些准备拿去卖钱的小物件，有搭得上话的就嗯啊接一句，听不懂的就任他去说。这农家的冬日，地里基本没活儿了，便是悠闲得很。林大郎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似乎是不知不觉中影响了钟源主仆；没一会的功夫，钟源迷迷糊糊睡过去了，舒默也靠在一边打起了盹。

　　林大郎看着这主仆俩，笑了笑，心底暖暖的。他好几年的冬天都是一个人过了，现在多了俩个人，热热闹闹的，这林家老屋都有生气了些。

　　“大郎，大郎在家不？”

　　熟悉的声音自外间传来，林大郎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出了东厢房。转出堂屋一看，那院墙外站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是那邻居花婶子。

　　花婶子见林大郎跑出来，先是惊了一下，而后用手掩着嘴笑道：“哎哟，几天没见，大郎变得这般俊了。害我一下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帅小伙儿。”

　　“婶子说得哪里话，快里面坐。”林大郎不好意思地憨笑，把花婶子请进堂屋坐下，倒了杯热茶，“婶子今儿怎么来了？”

　　花婶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挺精神。林家老屋在村子的最西面，离得较近的也就是花婶子家。平日里两家常有些来往，林大郎进镇子时，牛和那一院子的鸡就是托付花婶子在照顾。

　　这花婶子的眼睛亮闪闪的，看起来特别有劲，似乎是有一肚子的话，林大郎一问她立即打开了话匣子：“哎呀，我昨日是回来得晚，要不我昨儿晚上就急着来跟你说了。我跟你说啊，大郎，这人啊，心长歪了那路也走不正。昨儿早上我搭隔壁村老黄的车进镇子，你猜我见着什么了？”

　　花婶子两眼放光的盯着林大郎，看得林大郎一愣一愣的，连连摇头：“这个我可猜不着。”

　　“呵呵呵呵……”花婶子一阵笑，拍着大腿激动地说道：“我呀，看着了那小没良心的！那小没良心的小时候多可爱一丫头啊，长大了硬生生把个心长歪了。哎哟，你是不知道啊，前两年那柳冬香在姑娘堆里说你说得可难听了，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说出来了，真不知那柳家的老不死是怎么养的闺女。当年可不是那柳老头子自己求上林老爷子要攀亲的么，临了居然这么作践别个……”

　　林大郎一花婶子提起柳冬香，那心就直往下沉，又听得柳家被如此奚落，连忙阻止花婶子：“婶子，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就不提了吧。你在镇里见着什么了？”

　　“我呀，我见着恶有恶报了！”花婶子是个热心肠的，却是不够精细，没发现到林大郎那难看的脸色，兀自眉飞色舞地说道，“他们柳家不是嫌弃你，去找了镇里的孙家小秀才做姑爷么？这才过门多久呀！二个月？那孙秀才，就偷了柳冬香的嫁妆去供奉楼子里的姑娘了！”

　　花婶子把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吐了一口恶气一般舒爽，全然没发现到林大郎已是面无人色，絮絮叨叨的继续道：“我在十字街那块，也就是那福源号附近，看见那柳冬香和那孙秀才拉拉扯扯；那小没良心的哭得稀里哗啦的，求那孙秀才别当她的首饰，那个丢人啊，整条街的老少都瞅着呐……”

　　柳家对林大郎干的不地道事，全村老少看着哪个不觉得齿冷。现在见柳家遭了报应，觉得出了口气的可不止心直口快的花婶子。花婶子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把心里头憋着的气发泄完了才一身轻松的离去。林大郎坐在那木凳上，却是全身都僵硬了，精气神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全没了生气。

　　钟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掀起门帘走了出来。林大郎听到响动，别过头看他一眼，却是木呆呆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钟源面色古怪，盯着林大郎看了好一会，才惊异地出声道：“……世间竟有女子，在你与那孙寒松之间选择了那孙寒松？啧啧……真如卢慎独说的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自己作死，活该找死。”

　　林大郎神色晦暗，想扯起嘴角笑一下，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也有不应当的地方。其实在她过门前，我送货去翠红楼时，就看见了那孙寒松被人打出门来……若我当时到她家通报一声，或许……也就……”

　　“这话怎么说的？”钟源奇道，“成亲又不是小儿游戏，换庚帖相看下聘定亲过门，没几个月成不了事。这般多的时间，还会调查不了对方的人品？人家愿意眼巴巴嫁个流连花丛的酸秀才，与你什么相干？”

　　林大郎被噎得无话可说，嘴唇蠕动了下，终究是一声叹息；将脑袋垂了下来，眼神透着灰暗，神色里是说不出的落寞。

　　钟源看他那副模样，哪还看不出他对那个名叫柳冬香的女子是有情意的。眼见个爽气磊落的汉子伤心成这模样，钟源心里略微也有点儿发堵。当下鬼使神差的走前几步，将林大郎的头搂进怀里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大郎不必如此失落。”

　　言罢，钟源也觉着有点无话可说，返身回了东厢房。林大郎却是呆坐着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东厢房的门帘。

　　父母死后他独力支撑门户，十六岁的少年郎当起了小大人。这六年多来，再没与人有过亲密动作。这钟源突如其来的一抱，虽然突兀，却是冲淡了他心底的凉意和烦闷。

　　只是……那明明是他的衣裳，穿在仲仁身上，怎么凭空多了股香气？

　　林大郎摸了摸鼻子，全没发现自己的脸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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