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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攻(一)
要邬老夫人不注意烟萝并不难,因为烟萝已是邬老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生死任凭她摆弄。故而老夫人要烟萝做什么,烟萝都小心谨慎的完成了,生怕会有何事会弄砸一般。但即便是如此,老夫人还是不大放心,不敢放正事情给她做。往往借口都是:你身子刚刚复原,还虚着,不宜太过劳神。
对于此,烟萝也乐得个清闲,并无异议。反正她就是有事就做,无事就躲入自己的卧房,将木箱中藏了多年的书册全给翻了出来,慢慢的研读。不过她的“慢”倒是挺吓人,相比以往,她现在的“一目十行”,因该可以算是慢慢研读吧。
老夫人大概也是自信过头了,以为烟萝会同她母亲一般的惟她命是图,故而对烟萝也就略微放松了些警惕。可她又哪料得到里边的变故?虢国夫人之所以会惟她命之图,是因为她还有所顾忌,她总不能至其亲身骨肉于不顾。然而烟萝却没这层顾虑,她自己都不能善终了,还指望她会如何顾及他人?再说了,这家族的教育方式也真是够独特的,不仅是耳提面命的授下一代于“毒”,而且还会加上真人上演传之于“毒”。就便是天性再如何个善良,在这个家族中待久了,也会被这个家族的后天因素给湮没。泯灭天良,对于这个家族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注解了。当然,邬老夫人虽说是对烟萝放松了些警惕,但烟萝可不敢掉以轻心,就怕这是邬老夫人使得招欲擒故纵的手法。毕竟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嘛。
这些时日下来,烟萝根本无法同殷念远取得任何的联系,因为殷念远身为当朝首辅,他自有诸多政事要务去处理,通常忙得是通宵达旦,一夜熬到大天亮,次日不是上朝议政,便是与那帝王及众近臣们一起研讨着西南方及其北方之事。有时忙的连吃饭梳洗都觉得是浪费时间,根本就是巴不得能一日能当两日使。
在烟萝昏迷的那段时间当中,北方发生了更为严重之事。也就在烟萝昏迷的第十一日,边城守将余守成突然大开营桥大门,引来突利大军压境,宛若满天蝗虫,营桥镇瞬间失守。塞可许率军三千于白龙关苦战三天三夜,减缓了突利一定程度上对衡州的进攻,虽然最后白龙关仍是失守了。赛可许腹背受箭三十来支,战死沙场。突利主帅巴格托念其乃一代豪杰,是个真英雄、真汉子,便将其骨灰好好供奉了起来。也亏得赛可许坚守住了三天,老将军朱广这方能带领大批援军及时抢先占领八度坡。衡州包住了。但是白龙关的失守,无疑也同时对衡、穗两州产生了极大的威胁。
至于钦差海珏,则是在刚将徐守成有可能是突利派来的间谍一事秘密传出去后,便立马上被徐守成的手下给抓了起来。同后来于白龙关被抓走的军医罗文杰一起软禁于突利王庭,直到三年后殷念远率军大败突利后,经双方协商,两人这才再次回到中原。
其实罗文杰大有逃脱的可能与机会。当时赛可许知道罗文杰便是首辅大人信上提及之人,也就微微注意起这个少年军医来。后来发现罗文杰做事负责,为人谦和,再加上其飞扬的文采,独到的政治理念,赛可许突然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这里做军医俨然是辱没的他的才华。故而在白龙关失守的前一日他就劝他快点走人。可是未曾想罗文杰执意不肯,誓死要与白龙关众将士共存亡。
“众将士坚守边疆,全为守家卫国,让我们身处中原的家人们安居乐业。可是若将士中人人都于我这般,于国之危险时,弃城而去。如此一旦城门开,突利侵入我家国,那么还会再有我们中原百姓的安康吗?!再说了,我罗文杰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既然选择了到此做个默默无闻的军医,也就做好了以躯捐国的准备。大丈夫何惧一死,文杰宁肯重于泰山般的死去,也不愿苟且偷生的活着!”
赛可许无语,只得随他罗文杰去了。罗文杰被铺时,他还在替帐中的一个重伤士兵镇定而又极其细心的医治着,似乎外边闯入之人皆是那空气般。
海珏与罗文杰被抓软禁的消息是事发半年后才知晓的。那时众人一致认为海珏以及罗文杰已于那场战火中遭遇不测了。罗氏为此昏死在病榻上整整五天,醒来后,她便一直坚信罗文杰还活着,而后日复一日的依着门口,等在自己孩子的归来。
也许烟萝的确是够冷情,当她知晓罗文杰的死讯时,她只是清冷的笑了下,吃睡照旧,任他人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罗氏的执著,她也是漠不关心,反正邬崖子回来了,他自会去那里关照下。
半年后,向云天等人成功潜入突利王庭将塞可许骨灰抢回时,意外得知海珏与罗文杰被软禁的消息。只是那里是王庭公主之处,监视之人太重,他们根本无法接近,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只带着赛可许的骨灰回到了中原,但也同时将这一消息给带回了中原。
“二小姐,老夫人找你。”屋外响起苏颖毕恭毕敬的声音。
烟萝愣了下,缓缓合上手中的书册,站立起身。邬老夫人要自己所做之事一般皆是要他人转告,今日竟遣自己过去,又将是所为何事?
左手笨拙而又缓慢的钩起书册旁的黄梨木打圆的佛珠,端详了片刻,便挂在手腕上,转身起步向外走去。说来也怪,自打烟萝昏醒后,烟萝的左手便也开始慢慢恢复知觉了起来。虽然若用火灼或是其他物体扎刺,仍需要许久方能感知那么一丁点的疼痛,而且这只左手同以前比起,俨然更加不灵便,更加受不的重力了。但无论怎么来说,能有感觉,能有所动作,已算是好的了。
“二小姐,老夫人在西厢厅等你。”苏颖一见烟萝开门出来,忙再次说道。
烟萝点了点头,向苏颖微微一笑,步履优雅的向外走去了。那浅浅的笑容,宛若甘泉,使人欣喜,却又带着些月光的清辉,蒙上了一层雾纱,将人给远远的隔离了开来。
三月时的风光最为明媚。阳光轻柔,一如那柔柔的金色丝绸,静静的铺在府院的每一个角落中。稀稀落落的金色光线,透过蓊蓊郁郁的树木间的间隙,零星的洒落再绿油油的草地上。时有彩蝶纷飞,翻过青墙,越过玉石栏拱桥,飞向花木扶疏的五彩石子道边。不远处绿柳成荫的荷花池塘中,小荷展叶,嫩黄嫩黄,时有红色的蜻蜓飞过,或为盘旋,或为静伫。
这般别有风趣的景物,烟萝却根本无心欣赏。低垂着头,纷色的轻纱袍随着烟萝脚步的移动,迎着清风而微微舞动了起来。若是烟萝是轻抬着下巴向前走去的话,远远看去,旁人还会是误以为是仙人下凡了,因为她的步履实在是极为轻盈与优雅。浑身的娴静淡雅的气质随着轻纱的浮动而一起荡漾了出来。
一旁工作着的侍奴们见邬二小姐过来,竟然全都不由自主的退开一旁,却忘了那句恭敬的称呼:二小姐。
人刚一到西厢厅院外的月牙形拱门处,就见邬老夫人那两个宛若桃花般美丽的侍婢正恭敬的站立两旁,如门神一般的守护着西厢厅。
“二小姐,老夫人正在里边等您。”玉洁见烟萝到来,忙恭敬的道。
烟萝点了点头,穿过她俩,也就直接向院中处的屋宇走去。只是人还未进里屋,就听的邬思贤的声音传了出来。
“二小姐身子骨刚刚复原,不宜远行。还望老夫人再托他人吧。”
“老六啊,我可不管你打个什么金算盘。我说了她得去就一定要去!我已给了她十天的休养,已够情意了。”邬老夫人冷哼,烟萝俨然已被她当作骡马使用了。
“老夫人。”
邬思贤本还想再劝说什么,却被门口烟萝清冷的请门声音给打断了。
“来了啊,二小姐。”邬夫人转头对上烟萝那双沉寂的双眸,笑着起身向烟萝走去。毫无半丝尴尬之意。
烟萝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旁,向邬老夫人微微施礼:“老夫人安康。”
目光微微的扫向一旁的邬思贤。也不过是二十来日未见,他看起来似乎更加憔悴消瘦了,两鬓间已悄然的爬上了更多的青丝。那索心丸对他的伤害看来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二小姐,”邬老夫人对于烟萝的躲退,心中微微不满,只是未显示于脸上,依旧一脸笑意,“明日你就跟你三叔一起动身去南方一趟,将那边十三米行的米粮护运回来吧。”
烟萝愣了下,低下头,不语。她要调运南方米行的米粮做什么?烟萝悄无声息的看了眼邬思贤,可他却只是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没意见吗?”邬老夫人问道,见烟萝依旧不吭声,又接着道,“既然没意见,也就是这样了。若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你三叔就是。切记,万事给我小心着点。”
邬思贤看了眼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烟萝淡眉确微微蹙起,眼眸不眨不眨的看向邬老夫人,冷冷清清的。
“二小姐难道是有意见吗?”邬老夫人见此,便不由的问道。
烟萝依旧不眨一眼的看着邬老夫人,伸出右手,清冷的道:“我们的药。”如此的简洁。
邬老夫人见烟萝如此,微微不满,道:“你们办完了事我自然会给你们。”
可是烟萝不依,手依旧伸在那儿,话语依旧简洁坚定:“给我们药!”
邬老夫人看了看邬思贤,再看了看烟萝,也坚持道:“你们回来后我自会给。”
“老夫人自是高人一等,我们要靠老夫人手中的药丸为生,自然万事皆不敢违背老夫人。老夫人叫我们向东,我们绝不敢往西。老夫人叫我们下地,我们也绝不敢上天。只是我们却不能保证老夫人是否会于事成之后将我们一军。再说了,倘若我们当中任何一人中途发病的话,我可不担保不会一不小心帮老夫人弄砸了什么。”烟萝冷冷一笑,抬眸清冷的看着邬老夫人,不急不缓的说道,“当然,老夫人也可叫旁人代替我去。但我想,老夫人自来英明,应该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利弊,换上任何人去都无让我去来的妥当。且不说我已受控于了老夫人,他人,如二叔伯或是其他,他们自来便是算盘极细,野心极大,难以掌控。谁知他们中途会不会变卦或是做其他不利老夫人或我们家族之事?再说了,就说我头上这个可有可无的公主头衔,在南北航运中转中自也是有一定好处的,不是吗。”
这般的心机与计较,即说明了烟萝现在的处境决定了她不可能干出违背老夫人之事,及于其他事件的利弊分析,也进而进一步威逼了老夫人:一旦自己性命不保,便是玉石具碎也是甘愿的。难怪邬老夫人不会怀疑烟萝其实不是她亲孙女,这根本就是只有邬氏家族中人才打的出的算盘嘛,够厉害,够自私。
邬老夫人打量着烟萝良久,蓦得笑了起来:“算你狠,不亏为我的孙女儿,有我年轻时的气魄与胆量。好,我给你们药丸。但你们得给我记住,若此事未给我办好,我定让你为今日这番话而吃不了兜着走!”
烟萝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只有邬思贤满目的寂静。
邬老夫人一把掏出袖袍中的两只细小的玉颈瓶,一只扔向烟萝,一只扔于邬思贤,语气微硬:“药给你们了,你们俩给我下去吧!”
烟萝淡眉如烟,眼眸微垂,弯腰缓缓拾起地上的玉颈瓶,看了看邬思贤。
只是邬思贤依旧一脸平静,拿着手中拾起的玉颈瓶,向邬老夫人恭敬的施礼道谢道:“思贤谢老夫人赐药,思贤告退。”
烟萝虽是不以为然的看着邬思贤的举动,却也同邬思贤一般向着背着自己的邬老夫人微微欠礼:“谢老夫人,孙女告辞了。”转身不急不缓的跟于邬思贤身后走了。
“你方才那番话语太过了,那并非是明智之举。”一出邬老夫人监控的范围,邬思贤便不禁替烟萝忧心了起来。二小姐那话无疑就是在拔虎须了,如此只会引来邬老夫人的严密监控,这还是将事情办好了之后,若办不好……
烟萝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还那样说?!”邬思贤根本无法理解烟萝。
烟萝冷笑,目光透着沉沉的怨气:“难道三叔甘愿如此一直为她所掌控?相信这次我父亲大人回来也告诉过三叔你这事。在父亲大人的管辖地内,到目前为止,老夫人的势力还无法渗入进去。所以若三婶到那里,也合该是安全的。而四堂兄,他向来便是这个家族最引以为傲之人,也就用不着三叔担忧什么了。至于三叔,有了这两粒药丸,侄女自有自信,只要好好利用在外的这段时日,侄女自然可以调配出与此一模一样的解药。侄女什么都不好,唯独记忆力尚可。”她解释着。
“二小姐是想要我放手与老夫人一搏?”邬思贤问道。
烟萝点了点头:“其实三叔有这个实力的,不是吗?老夫人能重新于我手中将权势真正的夺回去,若无三叔的支持,那又怎么可能。当然,三叔也可以当我什么也没说。但三叔是明智之人,该知怎么选择的,是吗?若三叔同意了,明天就让三婶送你到米行一趟吧。”
风雨飘摇,早在邬老夫人放手让虢国夫人掌权的那一刻起,这个家族就已开始风雨飘摇了,只是那时还不明显。一个家族的兴衰成败,是由这家族内部的矛盾所决定的,当然机遇也不可少。一旦家族中内部矛盾激化,成员异爨,分崩离析,这个家族又哪能不衰败?邬氏家族现今细分起来,已是划分为了六大派别,四明两暗。只要他们相互争斗起来,这家族必败无疑。更何况乎还有个两只虎视眈眈的老虎——望月教、朝廷,它们可是时时整备着扑上前去对其畅快淋漓的“美食”一顿呢。身处这般的境地,这个家族,怎能不再风雨飘摇,怎能不会衰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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