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雁归

作者:月影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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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二)


      当邬老夫人带着四个府中郎中来时,却已见的烟萝浑身宛若水泼,湿淋淋的一片。因为一直紧咬着牙关不吭一语,故而牙龈大为受损。腹中不时上涌的血液依然将烟萝的左肩侧的衣襟浸染的一片华彩,触目惊心。便是随后跟来的邬初云见着这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目光复杂的盯视着烟萝良久。
      几个训练有素的丫头片子急急一个健步走了上去,连忙将烟萝重新小心翼翼的架上了床榻,枕好锦被。
      烟萝那双本该是浑浊空洞的眼眸却在对上邬老夫人的那一刹那变的深沉阴暗的起来,满目的凄厉与不解。艰涩的牵动着唇,想斥问着什么。只是口似堵塞了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满脸的惨白几近死灰之色,豪无一点血气。看起来离身赴黄泉路不远了,也怪吓人的。邬老夫人见烟萝这般,唇角微微上扬,但不凸显,而眸神则是更加的深沉了。只是,不知是不是烟萝眼花了,竟然发现那里边还夹杂了几分的不忍与痛惜。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邬老夫人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两个侍婢,一个踉跄,来到烟萝身边。刚服侍烟萝的几个丫头片子连忙退开一旁,让老夫人于床头坐了下来。
      她一把搂过烟萝,苍老的双手颤抖着扶上那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容,两行老泪眨眼之间便迅速的流了下来,“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奶奶啊?”声音破碎,一脸的担忧。
      烟萝见此极想放声笑起,只是腹部一动,一股暖流迅速冲过喉中,殷红的血液再次从牵动的嘴唇中缓缓流出。她跟本无法语,这份药下的太重,重的她几乎承受不过去了。双眸不禁有些愤懑的看着邬老夫人,其中的恨意,一如熊熊的烈火,迅速的向邬老夫人烧了过去。若是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邬老夫人此时无疑已是粉身碎骨了。
      然而邬老夫人到是对烟萝眼中的恨意一点也不放于心上,扶着烟萝面庞的手看似是心痛的抚摸,眼光中却如一泓深潭,深不见底:“你已知道那药丸是我给你的吧。既然如此,那么只要你安心听从于我,从今而后,你也就不用再受这般的苦痛了。而且在我百年之后,这个家族所有的一切全归你掌控,拥有着你母亲所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权势与地位。”她府下身,附耳低声道,脸上的泪珠缓缓滑落在烟萝的颈项间。让旁人看的不由得乱担心一把,以为邬老夫人已是忧心的几欲昏掉了,因为这事曾也发生过。
      “我苦命的儿啊,怎会这样?”老夫人紧紧抱着烟萝,泣不成声,“前些日子不是好些了么,怎又这般了啊……”
      冰清、玉洁见此,怕老夫人身子骨受不住,连忙赶了上去,一把扶住老夫人劝声道:“老夫人,还是让郎中们替二小姐看看吧。二小姐一定会无事的。”
      邬老夫人这方似想起什么了般,直点着头,道:“对,快,快让他们快看看,快!”
      没了邬老夫人杵在那,老郎中们这方七手八脚的走了过来,急急轮流的替烟萝号起脉来,只是统一的都是:眉头越锁越紧,满心疑云。
      邬老夫人轻瞥了眼那些郎中,转而对上邬初云,老泪纵横的哭诉道:“初云呵,这可叫我如何是好。若二小姐有个好歹,我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你五伯母啊?”
      邬初云见此也只是心中冷笑,脸色却是一脸忧虑与痛惜,忙靠近邬老夫人轻语安慰着:“老祖宗也却莫担忧了,想十七堂妹吉人自有天相,上苍会保佑她平安无事的。”
      目光清和的扫向那个一脸虚弱却不显任何软弱的烟萝,邬初云心下更是佩服之至。只是对于她这般自虐的法子却不敢苟同,毕竟这做法太过偏激了。但不可否认,这是所有的法子中最为妥当保险的一个。任他邬老夫人在如何个三头六臂,断也想不出会有这么一出苦肉计出现在她眼前。
      ……
      烟萝昏睡过去了,而且一“睡”就是十三日之久,前三日是夜夜高烧,昏沉的不省人事。后十日虽说是高烧退却,却也是每日只会不定时的清醒那么半盏茶不到的时间。所以为了这短暂的醒来,苏颖可谓是用心良苦了,时刻不离的守候在旁,就怕二小姐醒来时腹中空,无人喂食。不过好在还有个小可在旁,及其邬初云日日的探访,否则烟萝还未醒来,苏颖大概就要找阎罗下棋去了。
      烟萝记不大清自己为何会这般死睡过去,她只是隐隐记得好像那日因为自己还一直咬牙揪被,隐忍着自己浑身火灼般的痛苦时,邬初云忽然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俯身对她轻轻说了句:“不用担心,我会守着,放心睡吧。”
      好像便是因为这句话,她方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沉沉的进入了昏迷状态,到最后便直接来了个不省人事。说来也奇怪,烟萝警戒心态极浓,却在邬初云那句倍感关怀的话语中沉沉的昏过去了。她想,自己那时会选择信任他,多半是因为邬思贤的结果。
      在烟萝昏迷的这段期间,邬府发生了诸多之事。比如华妃突然出宫省亲,探望烟萝,将邬府上下一干人等全给斥骂了个遍,就连邬老夫人也不例外。又如邬崖子那个多时不归的浪荡子在接到烟萝不省人事后的消息,驾马飞奔而归,一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到家时,已是一脸邋遢样,被府中奴仆给乱根轰了出去。再如那个远在柳州的邬三小姐,也在接到烟萝病危的消息时,不顾夫家的反对,执意一人赶到邬府,对着烟萝哭了整整一夜,只是最后还是被姜谦给逮了回去。
      这些烟萝并不知情,而是后来苏颖告诉她的。当然这些时日里,也少不得他邬修云的兴风作浪,暗中调拨,使其通汇钱庄的内部矛盾激化,将里边搅的一团麻乱。不过好在通汇钱庄底子够硬,并为造成元气大伤,不过,这已令老夫人大为恼火,一令下来,将邬思冬、邬思环于钱庄的势力销去了大半,这也无疑是惹恼了这两派之人。
      在这段昏迷期间,烟萝似乎老感觉到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时常会于半夜之后来看她,只是她却一直无法睁开双眼来看那人的面容。
      偶尔还会听到有人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满心的无奈:“你这般的性子,如此不知爱惜自己,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烟萝?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这般吓人好么?”
      这声音,烟萝满心的激灵。是穆清,是他,是他的声音没错,是他回来了,是他回来看我了。如此的激动,只想拼命的睁开双眸来看清他的面容,可是,无论她再如何挣扎,她就是无法睁开双眸。心中五味杂陈,鼻头微酸,一股热流自眼角缓缓滑落。她埋怨自己的不争气,埋怨自己为何无法睁开双眼看看穆清,明明是近在咫尺呵。
      “你怎么哭了。”又是一阵叹息。
      烟萝感觉到了一种清凉的东西在慢慢的拭去自己眼角流出来的泪水。那是一只手,然而这只手却不属于人的体温,它太清凉了,一如溪中清流。
      烟萝想伸手抓住他,可是,她明明就觉的自己手伸起来了,然而脑中却又十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浑身无力,手脚宛若上了镣铐,根本抬不起来。
      “穆清——”她想出声喊住他,要他不要再抛下自己,可是她根本开口不了口。就算是她真的开的了口,她也未必真会出声要求他带自己走,毕竟她还有诸多之事还未完成。她只会问,也只想问他在那里到底过的好不好。只是,她连这点希冀也不能完成,除了不停的流泪,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好恨,好恨自己的无用,即便已是在梦中,也无法睁开眼再看看穆清。
      烟萝时常于昏沉中感觉自己额头冰凉如雪,似有什么东西慢慢的从印堂中渗入进去,注入自己全身上下,身子骨时凉时热。有时她又会觉的自己左手掌心中似有何光滑的物体在蠕动般,柔柔的,暖暖的,时而麻痒似蚁咬,时而辛辣如火灼,时而却又是温润如暖玉。
      后来听苏颖说:“二小姐床榻下老会有一些像被吸光了血的虫子骸体。真是怪异,以前都从未见过这东西,金灿灿的五个角,像那天上一颗颗闪闪的星星。奴婢本想留些给小姐醒来后看,可是那东西一放入奴婢手中就成了粉末。”她说到此时有些沮丧。
      就在烟萝清醒过来的第二天,殷念远来了。府中人不敢怠慢,急急请了殷念远往东厢厅房坐去。端茶上水,无不殷勤。未过多久,就见的邬老夫人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向东厢厅走来,一脸的受宠若惊。
      “首辅大人大驾光临,老身未曾远迎,失礼失礼。”满眼堆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殷念远,暗中忖度着他的来意。
      “是本官未曾拜贴,贸然拜访,还望老夫人莫怪才是。”殷念远笑了笑,客套的回着。对于邬老夫人的暗中打量,他倒是一脸的悠然,不以为意。
      “只是不知大人到此所谓何事?”邬老夫人开口问道。
      殷念远淡淡一笑,端起茶不急不缓的以盖抚开杯中漂浮的茶叶,轻轻的抿了一口。果然是上等之货,茶气清爽,味中略涩,下喉则甘,足能提及人之精气。
      “也非何特别之事。本官闻得德馨公主身子不适,本想遣人送些补品过来,却不想自个今日顺路,所幸也就亲自前来看看了。”
      这话也说的在情在理,只是……
      “昨日公主殿下那般无礼待于大人,今日大人却能不计前嫌到此探望,老身实在惭愧之极。”邬老夫人一脸愧疚的说道。
      殷念远不以为意的一笑:“夫妻本是同龄鸟,大难临头个自飞。更何况德馨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万分,自是不可与本官受罪的。”
      “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这般胸襟,倒叫老身自是佩服又为惭愧了。”邬老夫人自然的应上,满是谦恭。
      殷念远只笑不语,算是接受了邬老夫人的恭维。
      厅堂中好一阵寂静,邬老夫人微感尴尬,连忙掉头吩咐自己的侍婢道:“还不快去请二小姐来这一趟。”
      冰清听后,连忙就要转身离去,却立马被殷念远起身给唤住了:“不忙不忙。本官只是想知晓二小姐身子骨好了没有。这见面嘛,也就免了吧,省得打扰二小姐养身了。再者本官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做打扰,先就此告别吧。”
      这般客套的话语,落在他人耳中却是另一番解释了。终归之便是:首辅大人并非真心来探望二小姐,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来。只不过这般解释到最后,也就全给变了味,全城都流传:殷首辅极其厌恶邬府二小姐,去探望她只为了探探她到底死了没有。这流言也太过怨毒了。只不过这还不是更绝的,更绝的还在后头,那也就是全国版的小道消息了:首辅大人与邬府二小姐誓不两立,本想趁着邬府二小姐身子骨若,亲自前去了解了她,可谁知邬府二小姐滑溜的像泥鳅般,逃过了这一劫。
      其实这些小道消息也不能说不是什么空穴来风。邬二小姐声名向来就是不好,再加上那次请帝退婚,闹的满城风雨。这当中种种,换做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子也是万般受不来的,更何况乎一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
      殷念远一走,邬老夫人便立马叫侍婢将殷念远送来的那只锦盒打开,然而见到里边的只是一支上等人参。只是令人怪异的是,锦盒底层竟给铺了一层薄薄的米粒与面粉。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玉洁好不惊讶,看向一脸沉思的邬老夫人。
      “把这些米粒面粉给我倒掉。”邬老夫人思虑良久,也看不太明白,只好继续命令侍婢将那些东西也倒出来,看看里边究竟还有何名堂。
      冰清心中虽觉老夫人这般做不妥,毕竟这是首辅大人送给二小姐的补品,这样查探,万一落入了二小姐或是首辅大人耳中都是不好,但想归想,她还是以言了。
      除去了那层米、粉,里边也就跟所有的锦盒一般无二了。邬老夫人拿在手中研究了半天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要侍婢重新铺上一层米、粉,拿去探探邬二小姐的口风,看看那首辅大人究竟是何用意。
      其实自殷念远进府的那一刻,烟萝就已知道他来了。起初只是心中没由来的悸动,她那时还不知是什么原因。不久,小可来到了自己身边告诸这事。烟萝这方明白自己之所以心会悸动,全是同心蛊在开始作祟。殷念远离自己越近,悸动的就越厉害。
      当冰清奉老夫人之命将锦盒送于烟萝时,烟萝就已多少猜到了几分邬老夫人的用意。她故作不解的命冰清打开锦盒,半含着笑意的向里瞧去。然而却在见着里边之物时,笑意顿然僵住,目光骤然阴冷,朝着冰清冷声命令道:
      “将这东西全给我喂狗了!”
      “可这是首辅大人的一番好意啊。”冰清看着烟萝一脸的冷意,满是不解,但更为好奇,她要知道二小姐为何这般发怒。
      烟萝冷冷的看着冰清,不屑的哼了下:“他若是一番好意,断也不会送这般的礼过来!”
      “奴婢不懂。”冰清也确实是不懂。
      烟萝看了眼这个恭敬的捧着锦盒的冰清,死死的盯着那锦盒,咬牙切齿的说道:“你道它是好东西。的确,这般上等的人参的确是个好东西,百年难求。可是东西虽好,用意却不好。米粒、面粉皆为食,人参为参,连在一起为‘食参’,谐音便是‘失身’,他分明是用心不良,暗喻本小姐不洁!”
      若是殷念远听得她这般注解,不知该做何感想了。
      冰清听得这番解释,不由的大惊失色,锦盒啪的一小掉落在地上。
      然而这其中真正的用意,烟萝断不可能告之他人的。其中米、粉暗指邬府米行,锦盒与人参连起来便是“谨慎”二字了,三者结合,也就是提醒烟萝要谨慎米行,言外之意也就是要特别注意邬老夫人最近对米行的动向。当然,那么一只上等的人参,看来也是皇家御赐品,他将这东西送给自己补身,用意也是非常明显,只是可惜……看来自己终将还是得辜负他这番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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