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宰辅》同人

　　又过了两日，武曌来到铺子。上官婉儿正忙着接待取衣裳的妇人们。武曌也不扰她，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恰巧这日邓碧荷没有出去玩，看到武曌来了，认得她是那日和上官婉儿说话的人，昨日又让人带她去买吃食的，欢欢喜喜过来和武曌说话。邓碧荷和张秋娘的底细，武曌早让人打听过了。她素知上官婉儿专爱结识三教九流的人，这两母女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身世，便由得她去了。和邓碧荷说了几句，武曌发现这个小孩子应对伶俐，只是没读过什么书，心中一动，想着上官婉儿留了这小孩子在身边，大约还是很喜欢的。上官婉儿在子嗣上已然无望，不如就顺势让邓碧荷跟着上官婉儿。只是……武曌踌躇邓碧荷到底是个小女孩，若是长大了跟着男人走了，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不过……男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好。武曌举棋良久，罢了，还是李宣城吧。

　　邓碧荷一边答武曌的话一边吃桌子上的点心，看到武曌一动不动，便说道：“夫人，你怎么不吃点心？”武曌笑笑：“我不爱吃点心。”邓碧荷笑着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武曌：“夫人，你尝尝嘛。姑姑的点心很好吃的，你吃了就喜欢了。”武曌小心接过，看了一眼雕刻成复瓣荷花的点心，放入嘴中。甜而不腻，而且带有淡淡的清香。她的婉儿本是不食烟火的性子，如今不但会给人做衣裳，连下厨的手艺都这么好了。武曌轻叹，自己亏负婉儿良多，不知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

　　邓碧荷笑嘻嘻看着武曌又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那些来铺子来的夫人们还没有不喜欢吃姑姑的点心的呢。这时，门口光线一暗，两人都转头去看，原是一个裸着上身，衣裳搭在肩上的粗壮汉子。只见他大摇大摆走进来，正眼也不瞧武曌和邓碧荷两人，高声喝道：“谁是铺子的主人哪？出来交市赋了。”上官婉儿赶忙出来说道：“我是铺子的主人，不知阁下……”来人不耐烦说道：“连我都不认识？新来的吧。这么不懂规矩，都不知道认认人就开门做生意了。我是这里的里正，大家都叫我一声施爷。也罢，看你是个小娘子，爷懒得和你计较。咱们说正经的。该交市赋了，你这铺子一年总有五十两银子的进账吧，算你五两的市赋。快拿来，爷还赶着去下家呢。”虽然上官婉儿此时手中只有不到2两银子，但是她从来没见过来人，即使有银子也不能就这么给他，变笑着说道：“施爷，我现下手头有些紧，一时凑不足5两银子。还请施爷宽限几日，等我凑足了银子立刻送到您门上。”那施爷一瞪眼睛：“小娘子，爷看你是个女流之辈，让你三分，你倒好，和我打起马虎眼来了。你把爷当成什么人了，你这铺子什么进账，爷一看就知道。少废话，赶紧拿银子。不然可别怪爷砸了你的铺子。”

　　上官婉儿皱皱眉，打算要他拿出官府的文书来。这时武曌在一旁说道：“官爷，上门收赋总要有个名目才能让人心服口服。你这样一开口就让人拿银子，如何让人服气。”施爷转头看了武曌一眼，看她衣饰华贵，不觉笑道：“我瞧夫人眼生的紧，不是本地人吧。”武曌微微一笑：“不是本地人又如何？走遍天下也大不过一个理字。你也算是衙门的人，更应该懂得以理服人的道理才是。”施爷当面碰了一个钉子，冷笑道：“夫人以为我在讹人银子么？也罢，我就和你们讲道理。当今神皇陛下去年刚颁了《大周律》。那《关市赋》里明明白白写着，市赋，一十有一，仲秋而开征，仲冬而毕焉。你们不信，大可回去找《大周律》读读，看我说的对不对。”武曌重重哼了一声，啪的一声把扇子拍到桌子上，说道：“朕……真是满口胡言。大周是颁了《大周律》不假，可天下税赋之规都在《户婚律》里，哪有什么《关市赋》。那《户婚律》里分明写着关市免赋。你当我没看过大周的律法吗？”

　　武曌盛怒之下并未放低声音。里面试衣裳的妇人们听到外面吵闹赶出来看热闹，周围商铺主人也纷纷过来围着。听到武曌如此说，众人一下子吵起来“施爷，这可太不厚道了。”“施爷，平日我可没对你不敬，你可不该这么坑我啊。”“施爷，把我的银子退给我。”施爷怒声喝道：“吵什么？她一个女人懂什么？我告诉你们，再在这里吵吵，市赋加倍。滚。”武曌大怒，厉声喝道：“放肆。朝廷给你权柄就是让你这么欺压百姓的吗？来人。”一个男子立刻上来。武曌冷声说道：“押着他去衙门。我倒要看看那县令如何处置这个污吏。”这时只听人群里有人喊道：“大伙儿一块去。大伙儿这几年都不知道让这人多搜刮了多少银子。咱们让县太爷评评理，把银子要回来。不能便宜了他。”众人哄然叫好。那施爷一看形势不对，忙说道：“各位各位，大家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何必扰县太爷大人。这样，各位的银子还在我家里好好搁着呢，跟我回去，大伙拿回去就是了。”施爷正要往门口走，武曌冷冷说道：“站在。”施爷被武曌当场驳斥得下不来台，加之不但今年的油水没有了，以后也得另想法子，现在听到武曌又要生事，大怒道：“你当爷是什么人了，敢对爷呼来喝去的。爷看你一个女人让着你，你别不识抬举。你真以为爷是好惹的吗？”武曌站起来说道：“《大唐律》里也不过要三十有一的市赋，你以前是按律收赋的吗？”

　　正要走的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立刻就有人过来骂道：“前几年为着二两银子，我几次跑到你家门上求你宽限几日，你就是不答应，最后收了我的摊子，让我一家老小饿了好几天。我原以为是自己太蠢，不会做生意，养活不了一家子，原来是你这王八蛋抢老子的血汗钱。今日我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非要带他见官不可。”众人纷纷说道“不能饶了他。”“大伙绑了他去县里。”“我也是啊，因为不够银子，把我吃饭的家伙都拿走了。”“……”

　　众人吵吵闹闹，扭着那施爷去了。武曌站在门口，负手看着他们走远。上官婉儿等那几位妇人拿着衣裳离开，这才走到武曌身后说道：“陛下别生气了。”武曌转身笑道：“嗯。你刚才不给他银子，是信不过这个人真是官差，还是拿不出银子来？”上官婉儿不说话，转身去倒茶。武曌笑着走到她身边说道：“我猜婉儿大约没那么聪明，是不是把银子都花光了？是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么？还是又送人了？”上官婉儿一边把茶递给武曌，一边说道：“不用你管。”武曌笑着接过，对上官婉儿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给小姑娘做午饭吧。”上官婉儿不由问道：“你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干嘛要主动问她。武曌笑笑：“我还有事，马上就得回去了。”上官婉儿心里不悦，皱皱眉，转身就往后院去了。待上官婉儿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武曌才放下茶杯，掏出手帕，小心用另一面擦了擦自己碰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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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两天，武曌又没有出现。上官婉儿虽不高兴也无可奈何，以为武曌是在处理朝政顾不上她。她知道武曌把朝廷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自己是不能比的。若要时时刻刻相伴，除非回到从前。只是……上官婉儿咬了咬嘴唇，宫里那些男宠还在呢。

　　心思散漫间，有人进来。上官婉儿忙起身迎客。来的是一位中年妇人和两个姑娘，三人穿着甚为华丽，和其他妇人大不同。上官婉儿笑着问道：“三位是来做衣裳的吗？可要先看看布料？”那妇人笑道：“郑姑娘不用忙了。我们是来找人的。听说张秋娘的女儿在你这里是吗？”上官婉儿收了笑意说道：“小荷是在我这里，那是她母亲托我照顾她的。秋娘并未告诉我她还拜托过别人这件事。”妇人哼了一声，说道：“张秋娘走之前和签了契，和我借了10两银子，若是还不上就拿她女儿抵债。那张秋娘拿了银子就找不着人了，我还以为她卷了我的银子，带上女儿跑了。原来是在郑姑娘这里。这张秋娘回不回来尚且难说，当时本是张秋娘找到我门上签了契，我可没逼她。现在找不着她，我总得先扣住她女儿，免得人财两空。郑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上官婉儿皱眉说道：“小荷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会不回来。秋娘是去找小荷的父亲了。找到了，他们自然会回来还你银子的。”妇人漫不经心笑道：“那就说不好了。我犯不着拿我的银子去赌她。姑娘，我身上就带着张秋娘画押的契呢。你若不想让她女儿跟我们走，就还我10两银子本钱，利息就不收了。若不想出这份钱，还是别管了，不然我只好请人评理了。”上官婉儿点点头，说道：“夫人，你看这样如何。我手头暂时没这么多银子，请夫人先回去。我马上去找人凑齐10两银子，今日一定送到夫人那里。”妇人点点头：“很好。我听别人说郑姑娘是个厚道人，就信郑姑娘一回。只是若今日不见银子，明日我就派人来领人了。”上官婉儿笑着说道：“夫人放心，今日一定送到。”

　　想到前几天刚借着武曌解了围，今日又要去找她。上官婉儿一阵沮丧。本来她在宫里就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人，只会享乐。想着这次总要向武曌证明，她在宫外还是可以做个普通人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依靠武曌。

　　锁了铺子，上官婉儿找上茶水铺的人，让他带着自己去找武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栋宅子前。敲开门，上官婉儿跟着应门的人穿廊过院，来到书房。武曌正在临摹字帖，看到上官婉儿进来，搁下笔，皱眉说道：“还是这样不顾惜自己。有什么事不能让他们替你跑一趟的，非要顶着日头自己过来。”上官婉儿心中本来就有些不乐，闻言怒道：“不喜欢我来，我不来就是了。”说完就要转身。武曌忙伸胳膊虚虚拦了她一下，叹气说道：“怎么这么大脾气。喜欢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看见婉儿呢。只是怕婉儿中了暑气。快坐下歇歇。”

　　武团儿这时进来奉茶，看到上官婉儿笑道：“婉儿，好久不见。我听陛下说，婉儿的身子还好，心里很安慰。只是一直抽不出空去看婉儿，婉儿别见怪。”上官婉儿笑道：“怎么会？我知道团儿姐姐一直很忙的。团儿姐姐的身子也好？”武团儿笑道：“我很好。”武团儿看了武曌一眼，没敢多说什么。武曌早和武团儿说过并未让上官婉儿知道武曌中毒的事情，武团儿也不敢造次。武曌闲闲问道：“婉儿还没用午膳吧？”上官婉儿摇摇头，把邓碧荷的事情说了一遍。武曌叹口气，对武团儿说道：“你看咱们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为着别人事情巴巴地跑来跑去。只想着别人了，也不管自己累着了怎么办。”又笑着调侃上官婉儿：“那日未曾得闲问婉儿，不知婉儿开裁缝铺子赚了多少进项？”上官婉儿恼羞成怒，狠狠瞪了武曌一眼。矮子面前不说短话。明明知道她连5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何必问这种话。

　　武团儿可不敢跟着笑，向武曌禀道：“陛下，我去让人把银子送过去。”武曌点点头，说道：“那个待会儿送过去就好。先去给她做碗莲子粥。”上官婉儿皱眉想说她马上就要走，不用费事，然而刚开口说“我……”，武曌便说道：“不许胡闹。和你说过多少遍了。绿豆粥性寒，你身子顶不住。”上官婉儿这才想起以前夏日每逢喝粥的时候，她都想把那些什么菊花粥、五谷粥换成绿豆粥，每次都被武曌挡了回去，就因为有一次喝绿豆粥腹泻。武曌看上官婉儿低着头不说话了，方才继续对武团儿说道：“你让人去给她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等她喝完粥，歇息一下，日头落了再走。”武团儿应了就往外走，武曌又叫住她：“记得叫他们在粥里加半勺糖。配个漂亮的碗端上来。”陛下分明还当婉儿是小孩子呢。武团儿一边笑一边准备下去，结果没走几步，又被叫住了。武曌看看上官婉儿面沉如水，犹豫了一下，说道：“让他们也做半碗绿豆粥吧。也加半勺糖。”武团儿忍着笑应了一声，问道：“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武曌也笑了：“没有了，你去吧。”

　　上官婉儿在一旁听得心潮起伏。原来这些事这个人还都记得。真的要原谅她吗？踌躇难决间，听到武曌问道：“那张秋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官婉儿放下思绪，摇摇头说道：“我和她也不是很熟。只知道她以前和一个富商有一段情缘，有了小荷。这次她就是去找小荷的父亲的。”武曌定睛看着上官婉儿说道：“婉儿一点没变，还是从前的性子。若是为着前几日的事情，宁可被人欺负，也不会来找我的吧。倒是为个不熟的人，连自尊心也不顾了。”叹气说道，“这样不顾惜自己，让我如何放得下心呢？以后有什么为难事，不想找我的，不用勉强自己，那茶水铺子的人就是专门听婉儿差遣的。”上官婉儿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屋子里静默下来。过一会儿，武曌又开口说道：“我听到镇子上的人说这里还有一座山，山顶的景色不错。婉儿哪日陪我去看看吧。”上官婉儿霎时想起房无痴。那座山本是从前她和房无痴经常去玩的。说到房无痴，上官婉儿和房无痴分别那几日也有难过，更多的是难堪。再加上后来武曌就来了。每日只顾着和武曌生气，对房无痴的怨意就更淡了，本来房无痴也不像武曌伤她那么深。

　　武曌看上官婉儿又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笑着喊了她一声。上官婉儿回过神来，撇了武曌一眼，说道：“我还要开铺子呢。”武曌知道上官婉儿素来嘴硬，也不和她较真，只当她应了。这时侍女把莲子粥和绿豆粥端上来。武曌看到绿豆粥盛了大半碗，皱皱眉说道：“去把绿豆粥倒掉一半。”上官婉儿和武曌赌气，故意拦住不许侍女倒。武曌看着上官婉儿一口口把绿豆粥喝下去，又无奈又好笑。都快30岁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

　　喝完粥，侍女领着上官婉儿去歇息。武团儿进来禀道：“陛下，药汤已经备好了。”原来洛阳的太医们集思广益，终于想出个没办法的办法，斟酌着把各色解毒的药草配成一个方子，让武曌每日申时坐在放了这些药草的热汤中，以把体内的毒逼出体外。然而，一连过了几日，收效甚微。武曌心里明白这个法子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她的一条命全系在萧璟身上了。

　　这边上官婉儿跟着侍女来到一间屋子。侍女退下，上官婉儿慢慢走进里屋。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这间屋子的格局有些像同明殿寝殿。绕过木槅，上官婉儿看到那只床也摆在寝殿那只床摆的位置，心里这口气就再也咽不下去。那些纷纷杂杂的往事都涌入了脑子里。伸手想扶住木槅，却不小心碰到一件瓷瓶上。瓷瓶立刻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上官婉儿心上那条伤口也仿佛随之撕裂，立时痛不可当。不自觉捂上胸口，上官婉儿踱到桌子前，看着那半桌子的瓶瓶罐罐，猛地一挥胳膊全扫到了地上。泪水也落了下来。

　　外面侍女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上官婉儿把那些摆件一件件全摔到了地上，也不敢进去劝阻，飞奔着去找武团儿。武团儿听了侍女禀报，皱皱眉，小声说道：“随她去吧。你们在外面听她吩咐就是。等里面没动静了，就进去带她换个屋子歇息。”侍女应声去了。

　　大半日后，武曌从屋里出来。武团儿迎上去说道：“陛下，不知为何，上官婉儿在她歇息的屋子里把东西全砸了，然后自己回去了。”武曌听了略一皱眉，笑道：“婉儿向来喜怒无常的。随她去吧。”武团儿看武曌并未生气，方才放下心说道：“陛下，我本来让侍卫去把那个小孩子带到这里来来。看婉儿生气走了，也没留那个小孩子，给她塞了些吃食，让侍卫送她回去了。”武曌点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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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武曌去上官婉儿的铺子，上官婉儿又恢复了两人初见时的态度，或者说，比那时更甚。武曌那时刚来看上官婉儿的时候，上官婉儿虽然心中怨恨，为着骄傲总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礼仪。现在整个当武曌是透明人。茶水不奉，说话不答，只管闷头做活计。武曌也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恼了她，也无从赔不是，只好自己带了一卷书来看。倒是茶水铺的侍卫看着不像，每日把茶水送过来。

　　这日，上官婉儿看到武曌仍然坐在那里瞧书，心里五味杂陈，然而立刻警醒，不可重蹈覆辙了。武曌看到上官婉儿走过来，笑着放下书卷说道：“累了么？裁缝本来就是累心累眼的活计。你身子又娇弱，以后别一做大半日，过一会儿就站起来走走，歇歇眼也好。”武曌本不喜欢上官婉儿做这些，然而也心知此时上官婉儿绝不会听她的，所以也只能这么说几句。

　　上官婉儿不接武曌的话茬，开口问道：“陛下那日说是来蜀地办事，顺道看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吗？”武曌笑道：“婉儿这是要赶我走吗？”上官婉儿咬咬牙说道：“是。我不想看见你。陛下的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不如早些回洛阳。”上官婉儿如此直言不讳，武曌一时沉默下来。萧璟自离开洛阳到现在杳无音信，解药一事看来有些渺茫。还是不要撩拨婉儿的好，免得又害她伤心一场。不过，有些事不妨早作安排。武曌开口说道：“婉儿喜欢这里还是长安？”上官婉儿转头看向武曌，难道这个人真的没打算带自己回洛阳，想了想说道：“哪里都好，只要不是洛阳。我对自己发过誓，再也不回洛阳了，也绝不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陛下，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武曌捏着茶杯转来转去，慢慢说道：“那就不要回了。”上官婉儿的脸遽然变色。那道伤口又隐隐作痛，上官婉儿恨声说道：“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武曌轻轻呼吸一下，站起身往外走。上官婉儿看着武曌毫不犹豫朝门口走，又焦急又伤心，眼看着就要跨出门槛，终于忍不住起身跑过去，抓住武曌的手，哭着喊道：“不许走。我不许你再抛弃我。”武曌吓了一跳，使力挣脱上官婉儿的手，着急道：“快放开，快放手。”上官婉儿放开手，眼泪也顾不上擦，又从背后搂上武曌：“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武曌也没空哄上官婉儿，又不敢碰她，只是连声说道：“快放开我。快去洗手。快点。”上官婉儿哭着嚷道：“就不放，就不放。”武曌急了，大声喊道：“你快放开。”

　　上官婉儿听到武曌一直叫她松手，猛然想起那次掉进水中也是因为不想碰到她的手。她嫌弃我。嫌弃我被人碰过了。被我手碰到都嫌脏。上官婉儿眼前一黑，差点倒地上，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终于扶到桌子上，然而一口气堵在喉咙就是上不来。武曌看到上官婉儿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也沁出汗水，手更是紧紧抓着前襟。茶壶被碰翻了，手放到了茶水上都不知道，显见得痛得厉害。只是碰了一下怎么发作得这么快。武曌连忙冲着对面喊：“昭华，快过来。”

　　宋昭华几步跨过来，一看上官婉儿的模样，立刻封了她几处要紧穴道，揽着她就朝后院走。武曌紧跟在身后。把上官婉儿扶到床上，宋昭华拿起上官婉儿的手把脉，诧异地发现并无异样。轻轻呼吸几下，又拿起上官婉儿的手腕重新把脉，还是没发现什么。然而看到上官婉儿惨白脸色，手背触之冰凉，宋昭华一时沉吟难决。武曌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宋昭华皱眉摇摇头：“属下查不出异样来。属下医术不精，还是去叫太医来看一下。”武曌一颗心直往下沉。她的毒当时连太医都无法，是宋昭华和萧璟硬用功夫把毒抑制住了。现在上官婉儿的毒竟然连宋昭华都没有办法，叫太医又有何用。上官婉儿自然知道自己是心痛所致，然而她不知道武曌和宋昭华误会她中毒了，以为两人是因为她刚刚的样子担心她，也懒得解释，只蜷缩着默默流泪。武曌挥挥手，宋昭华起身出去了。

　　武曌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拨开上官婉儿额前的湿发，轻轻问道：“婉儿痛得厉害吗？”上官婉儿默不出声。武曌长叹一声，伸手把上官婉儿揽在自己怀里。马上就要失去婉儿了。武曌饶是刚强之极也禁受不住，眼泪一滴滴掉到上官婉儿头发里。上官婉儿马上就觉得了，诧异得立刻抬头看武曌，发现武曌竟然在流泪。上官婉儿立刻坐起来，一边给武曌擦泪一边焦急地问道：“陛下，你怎么了？”武曌伸手握住上官婉儿的手，又把她抱住，开口说道：“是我害了婉儿。我不该来的。我明知身上有毒，不该靠近婉儿的。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害苦了我的婉儿。”有毒？上官婉儿心头一震，挣脱武曌的胳膊，起身看着她：“陛下，是什么毒？你怎么会中毒？”武曌慢慢把所有事情说了一遍。上官婉儿着急道：“没有解药吗？”武曌缓缓摇头：“萧璟还在苗疆找解药。哪怕她现在就拿到解药，只怕……我中毒这么久也没有像婉儿痛成那个样子。我怕婉儿等不及了。”武曌伸手掩面。原来如此。上官婉儿满心喜悦，也不点破，轻轻拿开武曌的手，吻上去。武曌以为上官婉儿的性命危在旦夕，自然由她施为。

　　上官婉儿轻轻抚着武曌的头发，笑着说道：“原来陛下一直不碰我是这个缘故。”武曌脸色立刻阴郁下来，叹口气，没说话。上官婉儿看她又开始不开心，这才说道：“陛下别担心了，我没中毒。”武曌立刻抬头看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点点头：“我那是因为陛下一直叫我放手才伤心的，不是中毒。”武曌无限欣喜，到底怕上官婉儿虚言安慰她，立刻起身穿衣裳。一转头看上官婉儿脸上满是微笑躺着不动，不敢太高兴，怕空欢喜一场，假意生气道：“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总知道了吧。还这样乱来。是三岁孩童吗？这么不分轻重。快起来，让太医看看。”上官婉儿伸手环住武曌的腰撒娇：“陛下，我好累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你给我穿嘛。”看武曌的脸色好像要拒绝自己，上官婉儿忙抢着说道：“以前这时候都是陛下给人家穿的。现在陛下为何要人家自己穿，陛下是不是不疼我了？”武曌的话立时堵在了嘴里，再看上官婉儿红晕满脸，前几日的难过模样一丝也无，心下柔软，更加舍不得她皱眉头了。

　　两人穿好衣裳来到前面，宋昭华和太医已经候着了。给上官婉儿把过脉，太医也一脸茫然，看上官婉儿容光焕发，愈发疑惑，摸了几次胡子方说道：“臣愚钝。姑娘的脉息平稳，实在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姑娘可觉得哪里不舒服？”上官婉儿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武曌瞪了她一眼，低头笑道：“没有不舒服，我很好。”宋昭华立刻猜到上官婉儿在作弄武曌，轻轻摇摇头。

　　看到武曌要和宋昭华一起走，上官婉儿忙拉住她：“陛下留下吃午饭吧。”武曌连忙挣脱她的手，气不打一处来：“你疯了？”上官婉儿吐吐舌头：“我忘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刚刚那样都没事，更何况只是碰一下手而已，再说陛下自己不也好好的吗，肯定又是虚张声势吓唬她。武曌想到两人刚刚的事情指不定都被宋昭华和太医听见了，脸上实在挂不住，假意怒道：“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再这样胡闹，我立刻回洛阳。”上官婉儿嫣然一笑。哦，原来陛下不是顺便看她，是为了见她专程来找她的。

　　武曌看上官婉儿笑意盈盈丝毫不受影响，无奈转身。宋昭华跟在武曌身后，过了一会儿听到武曌恼怒的声音“简直无法无天”。宋昭华虽然一直忧虑解药的事情，这时看到武曌被上官婉儿辖制得无可奈何，心下也禁不住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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