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宰辅》同人

　　上阳宫为洛阳皇宫的离宫，风景秀美，气势磅礴，宫殿极尽豪奢。武曌看上官婉儿仰头看着牌匾出神，怕她难过，笑道：“大门口有什么好瞧，咱们进去吧。里面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婉儿一定会喜欢的。”上官婉儿回神，转头对武曌笑道：“陛下，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武曌笑着点点头，扶着上官婉儿走进上阳宫的大门。

　　武团儿提前几日到达上阳宫，已经把各处打理妥当。武曌和上官婉儿到了以后，便歇下了。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武曌在宫人搬运她给上官婉儿搜集的各地的书册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几年下来已经积攒了许多，再加上上官婉儿在外面这几年搜集的书卷和她自己写的文章，便动了兴致，来了上阳宫之后经常翻看那些书册。上官婉儿看到上阳宫一派豪华品味，嫌它没有人情气息，便和内官们研究如何化奢侈为清雅。刚把建筑改良理出头绪，又琢磨着怎么更动池水的流向和花草的种类。上阳宫一时人影攒动、热闹非凡。

　　武曌以前忙于朝政的时候，无论何时回殿，上官婉儿都已经坐在那里候着她了。这次搬到上阳宫，本来以为自己无事烦扰，两人可以朝夕相对了，还想着哄上官婉儿对什么上些心，忘记朝廷的是是非非。谁知完全不用担心，上官婉儿在上阳宫转了一圈就告诉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要自己领着工匠们重新装扮。武曌乐得上官婉儿自己找点事做，看着她每日兴兴头头出去，回来滔滔不绝，半是喜欢半是好笑。时移世易，现在成了自己坐在殿里等她回来了。

　　就在这细水长流的温馨相伴中，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

　　伺候武曌喝完药躺下，上官婉儿轻轻放下帘子，闭上门走开了。前几日上官婉儿拉着武曌在亭子里赏月，两人不知不觉说到半夜。秋夜风凉，又在水上，第二日武曌就身子发热。虽然太医看过说是着了风寒，并不要紧，然而武曌年事已高，拖了六七日也不见好。上官婉儿心里暗自后悔，不该拉武曌出去。她的陛下的身子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健壮，可以随便折腾了。想及此处，上官婉儿一阵难过。

　　心中愁绪难解，上官婉儿在一众侍女跟随下来到花园里散心。自从上官婉儿在武曌寿辰那□□着武曌下了那道圣旨后，武曌总担心有人怀恨在心对上官婉儿伺机报复，是以自那日之后再也不许她单独走动。无论宫里宫外，上官婉儿但凡走动，身边总有人跟着。有时候她也觉得身后站着一群人未免扫兴，回头想想也害怕再和武曌分别好几年，所以也接受了武曌的安排。

　　看着园子里各色菊花开得正盛，上官婉儿嘴角泛起微笑。过几日，陛下身子好了，就可以赏菊了。一转头看到远处松树旁有一个石凳，走过去坐下。忽然松树那一边的对话就传入耳朵。“祖母她老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重孙都有好几个了，还养女宠。她也不怕人家说她。”“仙惠，这你就不懂了。祖母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那是大周的皇帝。皇帝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过，她老人家也够奇怪的。前几年明明养了一堆男人的，不知为何现在忽然养起女人来了。这上官婉儿年纪大不说，长得也不过是说得过去罢了，要我看，连当年那个被杖毙的何当归都比不过，不知祖母看上她哪一点？”“延基，你就是让我妹妹管得太严了。你去楼子里一趟就知道了。那里有些女人是专门伺候女人的。听说有些女人让那些女人伺候过以后，连男人都不想了呢。我听人说，那上官婉儿在外面好几年，不知学了宫外多少手段。祖母她再怎么厉害，这辈子也没出过皇宫，肯定让上官婉儿那些下流手段给迷住了。”

　　原来是李重润、李仙惠和武延基三人，这三人今日来上阳宫探望武曌。上官婉儿恼怒不已，又不能惊动他们让彼此难堪，只能忍着气一声不吭。谁知这几个人越说越难听。“哥哥，你说祖母是真的因为看月亮染了风寒，还是那上官婉儿缠着祖母不放，掏空了她的身子，让她得病了？”“嗯，哥哥说得对。那上官婉儿30多岁的人，正是想男人的时候，祖母是个女人不说，还年纪大了，只怕满足不了那个女人。”“呸，你以为女人只会想男人吗？没听我哥说吗，女人去了楼子都懒得看男人一眼呢。武延基你小心点，以后敢对我不好，我也去那里。”“哎哎哎，说别人的闲话呢，干嘛扯到自己身上。”“嗯，仙惠，我觉得延基的想法有道理。祖母若是像别人家的祖母一样，别那么多想头，天天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也不会有今天这场大病了。女人还是要有个女人的样子才对。仙惠，你是大唐的公主，天下女人的典范，以后可不能对延基这般不尊重。”“哥哥，你到底是谁的亲哥哥，怎么帮着外人说话？”“仙惠，我是你夫君，怎么能说我是外人？”

　　三个人嘻嘻哈哈，渐渐走远了。上官婉儿气恼一阵子也慢慢好了。她在宫外本就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比这个更难听的也入耳不少。只不过今日是武曌的亲人这般说她，才又动了情绪。想来除了陛下，人人都觉得自己下贱无耻。可是陛下，这全天下至高无上的人可是真心当她是无价之宝呢。罢了，有陛下的爱就足够了，其他人想什么有什么好在意的。上官婉儿起身继续在园子里晃悠。

　　武曌醒来，武团儿便把侍女禀报的园子里的一幕讲给武曌听。武曌冷笑不止：“我还没死呢，就跑过来打我的脸了？他们是忘了房州的日子了吧？你派人去告诉李显他的儿子女儿女婿怎么说朕的，让他管好他那个家。连自己家都管不好，还当什么皇帝？”武团儿侍立听完，答声是便退下去了。等武团儿闭上门离开，武曌叹口气。还是让婉儿离开中原的好。将来自己不在了，婉儿若留在中原，就要天天面对这些风言风语了。更不用说那些恨毒了自己的人，没法在自己身上报复回来，肯定要找婉儿下手。还有张成茂他们一家。还是让那个突厥人带走她吧。

　　上官婉儿端着果盘轻轻走进来，看到武曌坐在床上，笑道：“陛下醒了？”走到床边坐下，拈起一颗葡萄送到武曌嘴边，“陛下吃些果子吧。”武曌张开嘴接住，慢慢嚼碎咽下。上官婉儿又拿起一瓣桔子喂给武曌。武曌接过笑道：“把盘子放到桌子上，上来陪我一会儿。”上官婉儿依言，上了床偎着武曌。两人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儿，上官婉儿问道：“陛下在想什么？”武曌伸手握住上官婉儿的手：“我在想，除了我以外，婉儿最喜欢谁？”上官婉儿笑起来：“没有人啦。只喜欢陛下。”武曌看着摇曳的烛光，慢慢说道：“程亦薇是肯定跟着婉儿的。那个胭脂现在有了丈夫和孩子，就算了。别的人……婉儿在外面可有深交的人？”上官婉儿慢慢收了笑容，低声说道：“我不想说这个。”武曌默然。

　　上官婉儿摇摇武曌的手：“只是着了风寒而已，过几日就好了。陛下不要太过担心。”这一次如此，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总有那么一天的。武曌几次不忍，可是一想这些事早晚要面对的，便还是开口说道：“我第一次见婉儿的时候54岁，比婉儿现在的年纪都大许多。我又和婉儿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婉儿将来还有许多日子要过呢。”上官婉儿喉头哽咽，强咽下去说道：“没有陛下，我还有什么将来。”武曌微微吸气，若无其事笑道：“婉儿放心，我会给婉儿安排好的。只是，以后……”武曌本想说让上官婉儿自己万事思虑周全些，然而一想到以后上官婉儿要一个人面对诡谲世事，就心如刀割。她嘴里说着让上官婉儿放心，可是心里深知，世上哪有完全之事。以后上官婉儿势必要经受风吹雨打了。

　　上官婉儿一想到以后要独自生活也悲不自胜，搂着武曌的腰说道：“陛下带我走好不好？”武曌急忙说道：“胡说八道。不许有这种想法。我已经找到人照顾你了，别害怕。”上官婉儿摇摇头，眼泪流下来：“谁也不是陛下。没有陛下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武曌伸手把上官婉儿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要想那么多。我都会安排好的，婉儿只要照着做就好了。”上官婉儿哭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过了一会儿，上官婉儿平静下来，又靠到武曌肩上，拉着武曌的手，笑道：“陛下，我在外面学到一句话，少年夫妻老来伴，说的就是我和陛下。陛下是我的少年夫妻，我是陛下的老来伴。”话一出口，上官婉儿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武曌动都不敢动，心里暗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的事。到底怕上官婉儿又哭起来，武曌笑道：“好不害羞。快40的人了，还少年夫妻。世上有40岁的少年吗？”上官婉儿慢慢滑到武曌腿上：“虽然我40岁了，可是在陛下心里我一直是那个14岁的婉儿，我都知道的。”武曌笑着摸摸上官婉儿的头发：“怎么会呢？我的婉儿明明只有8岁。”上官婉儿笑出声来。

　　武曌轻轻抚着上官婉儿的眉心，眼神宠溺。从小到大总是这么让人心疼。初见时那样瘦弱让人心疼，后来看到她那么倔强让人心疼，一个人在外面受苦让人心疼，现在回到自己身边了还长大了一点没想到更让人心疼了。

　　上官婉儿起身去端果盘，武曌任由思绪飘远。那个突厥皇后看起来还有些手腕，只是人太年轻，而且性情桀骜，只怕不肯放下身段哄婉儿开心。可是李宣城现在和上官静儿在一起，婉儿去那里肯定会整天看上官静儿的冷脸，房无痴又太无能，反倒要婉儿照顾她。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放心把婉儿交出去。

　　&

　　李显听了宫人的传话，大惊失色。他的母亲要他亲手杀掉他的儿子和女儿。不行。这些儿女跟着他在房州吃了多少苦，好容易盼得苦尽甘来，享几天福，怎能就这样死去。李显拍案而起：“我去求母皇。这是她的亲孙子亲孙女，延基是她的亲外孙。她不能杀了他们。”说着说着哭起来，“若儿子女儿都保不住，我这父亲有什么脸面活着？”一咬牙，李显就要往外走。正在哀哀哭泣的韦氏立刻拦腰抱住李显：“不能去，不能去啊。陛下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去了只能再多搭你一条命。你若是也完了，我们都完了。你不能去啊。”李重润三人也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宫人听着他们哭哭啼啼，不耐烦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黄太孙和郡主驸马三个人倒是说得痛快，也不看看自己还在上阳宫呢，偏偏还让正主听个正着。你们这不是自找死路吗？”韦氏一听，连忙来到侍从跟前说道：“是上官婉儿要陛下处死他们三个人的吗？我去求她，无论她要什么我都给她。”侍从嘻嘻笑了一声，掩口笑道：“太子妃真会说笑。上官姑娘那是陛下的女人，有什么东西还要从太子妃这里拿。太子妃还是不要拖延时间了，快些送他们上路吧。我还要赶回去复命呢。”李显咬咬牙，拉起韦氏说道：“咱们一起去找母皇。那上官婉儿居心如此恶毒，怎能任由她蛊惑母皇杀害自己的亲人。母皇一定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上官婉儿从中作祟。”韦氏绝望地摇摇头：“没用的。你忘了吗？你的太子之位不过是她用来讨上官学士开心而已。你在她心里哪里有一丁点地位。咱们去了再招上官婉儿的眼，她再在陛下耳边说几句，到时候就是全家一块死了。”李显恨恨说道：“那就一块死好了。”

　　这时李重润跪行到李显面前：“父亲的爱护之意，我和仙惠都领受了。今日之事本是我们罪有应得，怎能再连累父亲父亲和众位兄弟姐妹。就让我和仙惠领了陛下的恩旨吧。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请受孩儿一拜。”李显韦氏搂着李重润和李仙惠二人痛哭失声。

　　&

　　武曌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散步。看到一簇簇菊花开得热闹，心里百味杂陈。许多年前因为她一句‘菊花是老太婆喜欢的花’，上官婉儿便十分不喜菊花，连带着宫里也极少种菊花。搬到上阳宫后，不知上官婉儿如何想法，又种了许多菊花。想起上官婉儿前些日子让人去她的家乡搜罗花种，武曌弯起嘴角。

　　这时武团儿匆匆走来，来到武曌面前，一脸愧责。“陛下，前几日陛下吩咐的事情出了大篓子。我只怕五马分尸也难赎罪。”武曌一惊：“怎么了？不要咋咋呼呼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武团儿不敢看武曌的脸：“前日陛下让我派人去告诉太子好好管教他的子女。那个宫人想岔了，以为陛下是要皇太孙和郡主郡马他们以死谢罪，在太子府逼他们三人自尽了。那人当日闯出大祸，自己也不知道，回来轻描淡写说已经把圣旨颁给太子了。今日御膳房的人去城里采买货物，街上人人议论此事，回来一传十十传百，我才知道此事。刚刚派人骑马去太子府看过了，皇太孙他们三日前已经自尽了。太子府正在服丧。”

　　武曌良久没有说话。武团儿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武曌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对着站了好半天，武曌才说了一句：“回去吧。”走了数十步，长长叹了口气。武团儿忍不住哭起来：“陛下，都是我的错。我该亲自去的。”武曌猛地想起一事，忙转身问道：“你问过那个颁旨的人了吗？他在那里有没有提到婉儿？”武团儿低头饮泣，武曌急了，拐杖重重一顿：“你倒是说话呀。他有没有把此事和婉儿扯到一起？”武团儿哭着摇头：“陛下，他说他记不清了。可是洛阳城里都在传，是婉儿撺掇陛下杀了皇太孙他们。”

　　武曌一阵无力，慢慢扶着柱子坐到木凳上。武团儿慢慢平静下来，看到武曌坐着一动不动，忙走过去说道：“陛下可有什么吩咐，我立刻让人去……不，我自己马上去做。”武曌缓缓摇头。武团儿急道：“陛下，一定有法子的。此事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我去和太子说清楚，他要怪就怪我好了。”

　　武曌慢慢起身，武团儿忙扶住她，两人继续往回走。到了书房，武曌把拐杖随手一扔，吩咐一句：“磨墨。”武团儿立刻过去倒水磨墨。武曌展开绫锦，拿起朱笔，饱蘸浓墨，在上面龙飞凤舞。写完了，武曌有些气喘，坐到椅子上歇着。武团儿瞄了一眼，原来是封太平公主为镇国太平公主。过一会儿，武曌站起来，又写了一道旨，封李旦为安国相王，即刻解禁，入朝议事。接着又是一道旨，封李光顺为安乐郡王，即刻进京，入朝议事。武团儿有些心惊，这道道圣旨都是在让李家人得权，以后哪里还有武家的立足之地。

　　武团儿不知武曌的想法。看起来李家的势力壮大了。然而这些皇室子孙并非铁板一块。太平公主、相王李旦和李光顺在朝在野都有人支持，他们自己也非安分守己之辈。只要给了他们名正言顺参与政事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满足于和别人分享那一点点权力。而只要他们自己内斗起来，无论是武家还是婉儿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而也正因为这些人分薄了李显的权力，他想有所异动自然也会有人掣肘。

　　武曌坐下，脸色有些苍白。武团儿连忙给武曌倒了杯茶。武曌接过边喝边说道：“你派人立刻去宣旨。”武团儿答声是就要出去，武曌又叫住她。武团儿看着武曌等她下令，武曌却看着窗外不出声。武团儿小声叫道：“陛下，可有事吩咐？”武曌低下头，过一会儿抬头说道：“叫程克锦来吧。”

　　武团儿猜不透武曌在想什么，也不敢多问，只是依言行事。过一会儿，程克锦就到了书房。武曌早已打定主意，直接吩咐道：“派人去突厥，告诉他们的皇后。朕改主意了，以前的约定不作数了，让她安心做她的皇后罢。”程克锦不知武曌和阿依有什么约定，也不多问，领命自去了。

　　待程克锦离开，武曌一下子泄了气，靠到了椅子上。本想着和婉儿还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了。那么见不得婉儿因为别人开心，到头来却要亲手把她交给别人。

　　&

　　洛阳城。上官府。

　　“上官学士，李多祚将军、桓彦范将军还有敬晖诸位将军都表示，狄大人临终前曾派人告知他们，之后诸事听上官学士号令。只要上官学士一声令下，他们即刻就可动身。”张柬之侧身看着上官静儿说道。

　　上官静儿点点头，又皱眉说道：“军中团结一心效力太子，此事就成了大半。只是，陛下前几日下旨大封公主和各位王爷。这些人在朝中也有些势力，只怕我们前脚出发，他们就后脚也打出勤王的旗号把我们说成反贼，害太子背上不孝之名。”

　　张柬之缓缓摇头：“他们纵然有所求，也不会此时发作，倒更有可能观望我们。萧璟、苏纨素还有吉顼这三人在朝中兴风作浪，杀了公主和各位王爷不少人马。再加上令姐借着陛下的手几次三番对支持李家的人下狠手，他们也不会拦着我们。只不过一旦我们成功，他们必然会分一杯羹。太子心地仁厚，到时大约免不了为人作嫁。”上官静儿笑道：“虽说凡事未雨绸缪，不过也不必思虑如此远。先走好第一步，下面的棋局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张柬之也笑：“如此，我们便依计分头行事。”上官静儿重重点头：“好。大功告成之后，我们再去狄大人坟前祭奠。狄大人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看着张柬之的轿子消失在黑影中，上官静儿转身回府，却看见李宣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上官静儿笑着走过去，揽着她回屋。李宣城虽不知他们在屋里说些什么，但靠着上官静儿之前告诉她的也猜了个差不离。想到这些人做的就是书上写的谋逆之事，有些心惊肉跳，握紧了上官静儿的手：“静儿非要如此不可吗？”

　　上官静儿淡淡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官家安享李唐数十年恩惠，岂可在李唐危难之时袖手旁观。此时无论朝野对大周不满者众，正是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君子应时而动，不可坐失良机。”李宣城走到石凳前坐下，看着上官静儿说道：“静儿，你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去上阳宫，到时会如何对待婉儿？静儿，她可是你的亲姐姐。”上官静儿怒极反笑：“亲姐姐？我哪里有这样的亲姐姐？自从我和母亲搬到这上官府，她可曾来看过我们一次？我就罢了，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不闻不问。我倒想剖开她的心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李宣城听了颇为不忍，低声劝道：“就算她不认你，难道你也不认她了？你和婉儿反目相向，母亲该多伤心？静儿，你们想要的不过是归政李唐。夺回大权也就是了，何必多伤人命。”上官静儿摇摇头：“不是我要杀她，是她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逼着一个已经一百多岁的老人看着他的所有子孙被人砍头，把血债累累的贪官救下不说还让他官职更大，她甚至把皇太孙逼得自尽。这桩桩件件，有哪一条是能让人放过她的？就算我肯，太子肯不肯？朝廷大臣肯不肯？天下人肯不肯？”上官静儿越说越气，随手把茶壶挥到地上：“我费了多少功夫，忍了多少侮辱，顶着她的名字，好不容易让上官家恢复些名誉。她一来，我的努力全白费了。现在大街上哪个人不说上官婉儿认贼作父！她从来没有把上官家的名誉放在心上。心里只有那个杀了上官家全家的女人。我真奇怪，她夜里做梦为何上官家祖宗没有骂醒她。”

　　李宣城看着上官静儿怒发冲冠，知道无法劝解，也不再说话了。心里微微感叹，明明是一母双生的姐妹俩，心气如此不同。一个把情爱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一个心里只想着为家族效力，但凡让家族蒙垢六亲也不认了。话说回来，两个人骨子里都一样的执拗啊。话说回来，只要他们没想着杀陛下，凭着陛下对婉儿的宠爱，是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加害婉儿的。

　　看着上官静儿仍然坐在那里看着远处，显是在气头上。李宣城笑笑，走到她跟前，蹲下摸摸她的头发：“好了，不要气了。我不过随口说两句。朝廷上的事，我一点都不懂的。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不伤到自己，你做什么都好。”上官静儿皱眉说道：“你总嫌我狠心。这也就罢了，为何还总说我姐姐心软，你还不承认你心里喜欢她，分明把我当成她。”李宣城笑道：“鼎鼎大名的上官大人也会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吗？别犯傻了，我那么说不过是想你们姐妹两个能好好相处，别让母亲担心而已。我和婉儿若有一点情意，哪里轮得到你和陛下占便宜。”上官静儿笑道：“谁占你便宜了。我也是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凭什么说我占便宜。”李宣城摸摸上官静儿的手，觉得有些凉，站起来拉着她回屋里：“好了，那就算我占你便宜好了。既然占了那么多回，再多占几回也无妨吧。乖乖跟我回去让我再占一回。”上官静儿立刻涨红了脸，不则一声，由着李宣城带她回去了。

　　&

　　武曌的风寒过了将近一月仍然未好。上官婉儿忧心忡忡，面上虽一如往常，到底顾不上和伶人学艺，一直留在武曌身边照顾。武曌怕她整日待在屋里气闷，几次赶她出门，上官婉儿只是不肯。上官婉儿计划着，等这次武曌病好了，便去太医那里学点医术，免得再像这次一样只会干着急。

　　这日晚间，上官婉儿服侍武曌喝下安神汤，自己看一回书，也躺下了。到了半夜，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外面有人叫喊。以为自己做梦，伸手摸摸武曌身后的被角，掖得好好的，打算继续睡下去，外面的叫喊声始终不歇。上官婉儿一个激灵。不对，这不是做梦，是真的。

　　上官婉儿轻轻起身，披了件衣裳出了殿门。院子门口大开着，身穿铠甲的禁军蜂拥而入。上官婉儿心神俱裂，有人造反了，已经打进宫来了。宫女侍从不及逃跑，都被砍倒在地。身后便是武曌，上官婉儿无法走开去找谁，只能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禁军。

　　“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有陛下的圣旨就往里闯，你们是在造反。都不想活了吗？赶紧退出去，陛下查明真相，找出教唆你们的人，你们还能活命。再往里走，你们个个都别想活了。”上官婉儿看着步步逼近的禁军，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枪，心里万分焦急，百无他法，只盼着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拖延到大内侍卫赶过来就好。

　　然而，远处一个骑马的黑影高喊道：“她就是上官婉儿。就是她撺掇着陛下杀了皇太孙的。诸位将士只管上前，杀了她，保护陛下，给皇太孙报仇。”接着就有熟人跟着应和：“杀了她，杀了她。保护陛下，给皇太孙报仇。”后面好像有大力推着一般，前面的禁军抵挡不住，直往前冲，数十杆枪的枪头霎时插进了上官婉儿的身体。上官婉儿身形不稳，勉力支撑着，恨恨说道：“乱臣贼子，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禁军手中枪往回一拔，上官婉儿便倒在地上，嘴角流下鲜血。她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喝什么，士兵们在院子里来回穿梭，眼睛越来越模糊……

　　武曌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陛下，快醒醒，陛下。”朦胧中觉得不是上官婉儿的声音，武曌皱着眉头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萧璟的脸。萧璟看到武曌醒了，咽下心中万般情绪，沉声禀报：“陛下，太子造反，已经打进上阳宫来了。”武曌眼神迷惑，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开口说话，听到有人在敲殿门。

　　萧璟立刻警觉转身，看着殿门。是上官静儿的声音。“陛下，我是上官静儿。太子有事禀报陛下，请陛下赐见。”武曌心中明镜一般，正要起身，立刻发觉不对，惊道：“婉儿呢？婉儿去哪儿了？”萧璟也是趁乱混身进殿，低声说道：“臣没有看见婉儿。陛下，上阳宫已经被禁军团团包围，臣不知该如何应对，请陛下示下。”武曌冷哼一声：“原来李显这么大胆，是我小瞧了他。走吧，出去看看。”

　　萧璟点亮灯烛，服侍武曌穿好衣裳，梳妆完毕，两人出了大殿。院子里黑压压的全是禁军将士。李显、上官静儿和张柬之几位大臣站在队伍前头。武曌扫了一眼众人：“这么多人都活得不耐烦了。李显，你说吧，找朕做什么？”李显满面惊慌，跪在地上说道：“母亲，不是我要来的，是他们逼着我来的。我绝不敢打扰母亲安歇。请母亲恕罪。”张柬之一个跨步上前，硬扶起李显，看着武曌说道：“上官婉儿蛊惑陛下，包庇奸佞，杀害皇太孙，罪不容赦。臣等已为陛下除此恶人，请陛下安心。”武曌大惊失色，怒声喝道：“放肆。谁许你这么做！婉儿现在在哪儿？”张柬之不怒不惧，转身遥指：“禁军已将妖孽就地正法。”武曌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有一白衣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惊肉跳，几步跨下台阶，朝那里走去。

　　萧璟跟在武曌身后，看着禁军急速分开，让出一条道来。武曌奔到那白衣人前面，看到此人面朝下躺着，吸一口气，蹲下，翻过这人的身体。那赫然就是上官婉儿。武曌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萧璟连忙抓住武曌的手，暗输真气给她。武曌又缓过神来，抱着上官婉儿头，喊了几声婉儿。上官婉儿一丝动静也无。武曌的眼泪一滴滴滴到了上官婉儿的脸上。萧璟伸手在上官婉儿鼻下一探，气息微微，似乎还有呼吸。萧璟附在武曌耳边说道：“陛下，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救。”武曌转头呆呆看着萧璟。萧璟顾不上请罪，起身转过武曌，扶起上官婉儿，给她输真气。然而上官婉儿伤势过重，真气进了上官婉儿身体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萧璟不甘心，又一次推掌入宫。过了半盏茶功夫，上官婉儿慢慢睁开眼睛。

　　武曌大喜，喊道：“婉儿，婉儿。是我。”上官婉儿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武曌，萧璟轻轻把上官婉儿扶到武曌怀里。她费尽全力也只能换上官婉儿略说几句话的功夫，只是不敢直接告诉武曌。

　　武曌看着上官婉儿，又哭又笑：“好了，婉儿，没事了。别害怕，已经没事了。”上官婉儿心知自己撑不过一时半刻，只转头四看。武曌有些奇怪：“婉儿找谁？”上官婉儿声音微弱：“璟姐姐呢？”武曌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说道：“你璟姐姐在这儿呢。”转头看向萧璟，“婉儿想和你说话，你过来。”萧璟心中有些了然，上前说道：“婉儿，我在这里。”上官婉儿声音更加低了下去：“陛下，陛下……”萧璟一阵心酸，拉着上官婉儿的手说道：“你放心，我誓死保护陛下安全，决不让陛下有一丝损伤。”上官婉儿摇摇头：“不是，不是……”咳了几声，嘴角又流出鲜血。武曌大急：“婉儿想说什么？”上官婉儿看向萧璟：“陛下，陛下……”

　　萧璟擦掉眼泪，托起上官婉儿，一边给她输真气，一边问道：“婉儿想说什么？”上官婉儿慢慢说道：“陛下不能一个人。你要陪着她……”萧璟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的。以后陛下所有的事，我都会亲自经手，决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上官婉儿又着急起来：“不是这个。”她颤巍巍伸手抓过萧璟的手，又抓过武曌的手，放在一起，看着萧璟说道：“你要像爱妻子一样爱陛下。”萧璟一时呆愣，上官婉儿感到力气又开始涣散，急道：“答应我，你答应我。”萧璟看了一眼武曌，武曌正看着上官婉儿，满脸哀痛。萧璟又看向上官婉儿，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然而眼神涣散，知道大限已到，怕她死不瞑目，便在她耳边说道：“我答应你。”上官婉儿微微笑起来，又看向武曌，低声说道：“陛下，原谅我。”说完头一歪。武曌心中大恸，叫了几声婉儿。然而上官婉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武曌慢慢回过神来，对萧璟说道：“把婉儿搬回朕的寝宫。”萧璟应声，接过上官婉儿，却不走开，看着武曌身后。武曌转头看过去，李显和一众人等仍然在身后站着。武曌面无表情说道：“怎么还没有滚？”李显惊慌失措，上官静儿上前一步说道：“陛下龙体不豫，久不视朝，朝野不安。太子仁孝，愿为陛下分忧，请陛下成全。”武曌看了看那张和上官婉儿一模一样的脸，转开说道：“行了，不用废话了。上官学士去拟旨吧，朕在寝宫等着。”

　　武曌一一看过李显和诸位大臣的脸，转身说道：“萧璟，我们回去。”萧璟应声，托着上官婉儿的尸身，走回寝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