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路过时光海

　　第十六章
　　寒假稍纵即逝，眨眼又是新学期的伊始。
　　沈若清上车后不久就接到了段云悉的电话，他问她是几点的车，他好估摸着时间去接她。其实，两天前段云悉就一再提醒她，回学校时记得将发车时间告诉他，但，她还是忘记了。
　　她的记性总是不好。
　　除非，那些事与程澈有关。
　　沈若清想着，为自己这毛病皱紧了眉头，明明说好了学着去爱段云悉，但自己却偏偏一再地心口不一。
　　像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沈若清如实告知了时间后，主动问他：“晚上一起吃饭么？”
　　“当然要啊！”听得出段云悉很开心，他说：“估摸着你这时间到了也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先送你到宿舍，然后再陪你去吃饭。”
　　沈若清浅笑着，点点头，“好的。”
　　与段云悉的通话结束后，施念欣的电话打了进来。
　　“若清，宿舍就差你一个了！哈哈，包尾者请客啊！”施念欣嘻哈笑着，而后沈若清便听到模糊不清的属于杜楠希的声音在叫嚷着——“我要吃陶然居！”
　　沈若清汗颜，回了一句：“杜楠希，你这是要吃死我啊！”
　　说完，她就听见了施念欣毫无掩饰的笑意。
　　待施念欣传达完毕她的怨念，沈若清又说：“请客可以，但今晚不行。”
　　施念欣不解道：“为什么？”
　　“我晚上约了人。”沈若清不好意思地支吾着，“是段云悉。”
　　“哦！”施念欣故意拉长着声调，“恋爱中的女人啊！总是有异性没人性！”
　　“才怪！别忘了你也是恋爱中的女人啊！”沈若清反驳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你跟婉晴怎么样了？”
　　施念欣沉默了。
　　顿了好些时候，直到沈若清觉得电话那厢安静了好多，她才等到了施念欣的回答。
　　“刚刚在宿舍里，不方便说。”施念欣的声音明显比先前黯淡了，“婉晴好像还是很生气，真搞不懂！都多久了啊，就算我妈气我恋爱了没告诉她也不至于气那么久吧！你不知道，我刚回宿舍，就只有我跟她，原本想着说几句好话让她消消气和好的，可她却要么不回答，要么句句冷漠跟有刺似的。”
　　沈若清无奈地摇摇头，“这气得有点无理取闹了啊。”
　　施念欣赞同道：“就是！”
　　“要不，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去吃个饭，让我和楠希做做和事老，估计婉晴就不气了。”
　　“唔，也好。要是你们做和事老了她都还生气的话，我就……我就……”
　　沈若清笑了，“就怎样？”
　　施念欣皱紧了眉头，“我就……我就不管她了！”
　　“好了好了。”沈若清笑着，“你能不管早就不管了。还是别想那么多，才多大点事啊，说不定婉晴就是故意戏弄下你，晚上就跟你说话了呢。”
　　“但愿吧。”

　　一路昏昏沉沉睡了数个钟头，在汽车抵达学校门口时候，沈若清终于醒转过来。
　　她乘坐的是同乡包车，所以能从紫芜城直接抵达坐落于海纪城的学校。
　　虽然新春已过，此时应当是春意正浓时，但海纪城的季节更替仿若是慢了一步，沈若清一下车，就被轻抚而过的冷风瑟抖了身子。
　　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天空闷沉沉着厚重的铅灰色，没有霞光，也没亮白的阳光。
　　沈若清将抓在手上的围巾绕过脖子，围一圈之后，两边一长一短地垂在了胸前。
　　她站在人群之外，静默地看着人群拥挤在汽车旁边，但他们拿行李时候的喧闹却没有减弱，声息全部都拥挤在耳道里，分不清字句里的组合。
　　有人拿过行李后，便和前来接应的人一起离开。
　　于是后面的人又趁空堵上了前。
　　一不小心，已经有女生尖叫着摔了一跤。
　　沈若清看着她摔倒，禁不住感同身受一般地发出了低低的吃疼了的一声“嗞——”。
　　有时候她不明白这些人的焦急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不是晚一步拿到行李就会吃亏，反正自己的行李总会在原来的地方等待，一个人一个人排队慢慢拿不就好了吗？干吗非得要像是抢货似的？干吗非要让自己冒着受伤的危险变成热锅里的一只蚂蚁呢？
　　“学妹，没有人来接你吗？”沈若清正胡思乱想时，同乡会的学长凑了过来，嬉笑着问她，“用不用我送你回宿舍？”
　　沈若清这才想起了段云悉，连忙应答：“不用了不用了，多谢学长好意，我有朋友过来接我。”
　　言毕，她赶忙掏出电话，打给段云悉。
　　电话接通时，她未曾说话，段云悉已经笑着说：“我到了，就在你身后。”
　　她转身过去，五米外的地方，段云悉正慢步朝她跑来。
　　步子稳步地停落在她跟前，想要打招呼的话，却在看见她两手空空的时候自动替换成：“你的行李呢？”
　　沈若清指了指人群，笑笑说：“还没拿呢。”
　　“我帮你吧。”
　　段云悉正想过去，沈若清却伸手拉了他。
　　“等等吧，反正不急，行李又不会丢的。”
　　“好吧。”

　　他们算是最后一次离开的。
　　看着三三两两的走在前面的人，有不少背影是属于情侣的，十指相扣间尽是不必言说的幸福。
　　沈若清想着，手心忽然也传来了温暖，是段云悉。
　　他的手，暖暖的，迅速地缓和了她手心的冰冷。
　　然而，她却用掏手机的动作，将手伸入了包包里，微微地挣扎掉他的温暖。
　　手机被当做了道具，紧握在靠近段云悉那边的手心里。
　　沈若清却以为，她一气呵成的动作毫无破绽，一边还在努力地转移注意力，问他：“今晚我们吃什么好？”
　　她从挣脱他的手的那一刻就避开了他的表情。
　　所以，她无从得知他的难过和失落。
　　是的，段云悉曾经以为，她说过的话，会对应上她的举动，既然她要学着爱他，就不该抗拒他的温柔，既然说要适应女朋友的位置，就应该接受他的温暖。
　　可一个寒假的时间，她似乎更不适应彼此的亲密了。
　　段云悉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问题，还是沈若清的问题。
　　又或者，这纯粹是时机的问题。
　　他想着，没有刻意再牵手再提及，只顺应着她的话，微笑着答道：“吃你喜欢的。”
　　他的答案太过顺从，想起这顿晚饭有大半的原因是感谢他，沈若清当即就摇了摇头，说：“不要，今晚就吃你喜欢的。”
　　看她笃定的模样，段云悉笑了笑，忍不住用手摸着她的脑袋，问她：“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这本来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的难度应该就跟1+1=2一样。
　　如果，她喜欢段云悉的话。
　　但，沈若清还是愣住了。
　　他的问题的答案，她完全不知道。
　　因为她不喜欢他，所以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她根本从来都没有好好地了解过他，也没有想要了解过他。
　　她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太自私自利了，凭什么自己毫无付出，却光荣地享受着段云悉所有的爱意呢？
　　太不公平了！
　　“没关系，我都没告诉过你啊。”像是看出了她的纠结，段云悉笑着，一句话就温柔地为了解除了尴尬。
　　他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沈若清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她说：“对不起。”
　　“这又什么好对不起的。”
　　“可是，真的很对不起。”
　　“傻瓜。”段云悉轻轻笑了起来，在她又一句“对不起”或者别的满是歉意的话语出来之前，他自顾说了起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很正常啊，以后慢慢了解就好了，不然我一次性全部告诉你也行。我喜欢吃……唔……我喜欢吃的东西好多，那就说说不喜欢的好了，比较少的容易记。我不喜欢吃蒜头，不喜欢喝可乐，不喜欢吃榴莲……噢！对了，还有醋，我不喜欢喝醋，不过，我会‘吃醋’的……”
　　“段云悉，你就没想过吗，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一定会记得的啊。”
　　“没关系啊，我记得你的喜欢和不喜欢就好，你脑子容量太少了，装不下那么多，要装一个我已经不容易了。”
　　他看着她，眸子里满是柔情蜜意，可她却无法深陷。
　　她只能哽咽着说：“你总是这样好。”
　　可他不介意，他甚至还带着自我嘲笑一般的语气说：“嗯，我是很好的，所以你必须好好珍惜。”
　　“我就是怕……”
　　“如果我不怕呢，我不怕，你就没什么好怕了。”
　　“……”
　　“爱我就行了，若清，学着爱我，努力爱我，这样就很好了。就算做不到满分，五十分也可以，就算做不到五十分，那么十分我也接受。如果，如果说，更糟糕一点的话，只能是一分的话，那，那我也可以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只要是你，只要有一丁点的爱，我都会接受的。”
　　“段云悉，你真是个笨蛋！大傻瓜！”
　　“对！我就是个笨蛋，大傻瓜！但是，小笨蛋，小傻瓜，你不记得你说过要叫我云悉的吗？我喜欢你叫我云悉，去掉我的姓，再叫我一次。”
　　“……”
　　她微微张了口，却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循循善诱，带着她念道：“云悉。云悉。跟着我念。”
　　“云……云……”
　　她还是没有说出来，有时候刻意地想去改变某些东西时，反而力不从心了。
　　看着她尽力勉强却勉强不来的样子，他淡淡地笑了笑，“算了，下次再叫吧。”
　　他越是装作大方无所谓，沈若清就越是鄙视自己，但她还是默默地跟着他的步子，肩并肩走在校道上。
　　一遍一遍地在心里练习许久，终于，在抵达女生宿舍区楼下时，他听见了她唤他最想听见的呼唤。
　　“云悉。”她笑了笑，说，“云悉，等我下来，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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