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莫话风雨

　　【拾叁】

　　翠萍姐随卢昭义学些简单枪法，小月终日窝在药房摆弄她的医书和药草，胡菁亦对医学投注了浓厚的兴趣，跟随紫晴驻扎在新兵营与稻香村之间的路上、时常潜进稻山野林中采摘紫晴配制伤药所需的凝血草。

　　其他孩子似是被这三人的行动所刺激，不再整日玩耍、无所事事，小荷领着小白给守卫村子的民兵送饭，莫雨毛毛满村跑的为人传递物件、传达口信，柒玖也为自己的力气找到用武之地，跑去为村中的铁匠陈定善打下手。

　　莫雨从陈定善家外路过，柒玖正在对一柄破损的铁剑敲敲打打，他看了两眼没找出什么技术含量，刚想走的时候，柒玖却发现了他，手里拎着铁锤就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小雨小雨！”

　　“……别叫我小雨！”

　　“为什么？不是很好听吗？小雨小雨小雨~！——毛毛不是也这么叫？”

　　“……你和毛毛能一样吗？！”

　　毛毛叫的是“小雨哥哥”，和自己确实不一样，柒玖瘪了瘪嘴，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噢……”

　　莫雨松了口气，其实王婆婆啦徐嫂啦，喊他小雨的大有人在，但被柒玖用这么欢脱的语气喊小名……总让人感觉怪怪的，被喊得心里挺不好意思的。

　　顺利解决了称呼问题，莫雨抱起手臂，一脸嚣张地对柒玖挑起眉：“听说你在跟陈大叔学打铁？就你这个子摸得到铸造台吗？”

　　“陈大叔说我很有天分哩。”柒玖和往常一样吊着俏皮的尾音，摇头晃脑地对他说，“对了，小雨你不是比我还矮吗？”

　　这个小姑娘似乎总是在无意间说出触雷的话，而且总是戳痛莫雨的软肋。

　　结果想当然的，莫雨脸一黑，拎着紫晴托付的药材掉头跑向小月的药房了。
　　柒玖手握小铁锤望着他跑走的背影眨巴着眼睛，抬手抹了把脸，蹭了一脸黑黑的煤灰。

　　陈定善过来一看，哈哈大笑，“看你这丫头脸花的，快到饭店了，去洗洗脸洗洗手，上王婆婆那儿吃饭去吧，下午不用来了，去玩会儿吧。”

　　“可是……”

　　“没事儿没事儿，柒玖丫头已经帮我很多忙了，剩下的大叔我一个人做就成了。”

　　大叔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柒玖就放下了锤子，迈开腿蹦蹦跳跳地朝湖边洗手去了。

　　柒玖在湖边把双手和脸洗干净了，又将为了防止被炉火弄脏而盘起的头发散下来，重新在脑袋一侧绑了个歪歪的发圈，用小镜湖澄澈的水面照了照。
　　“呜，果然扎不好看……”

　　就在她沮丧地揪着发尾时，小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柒，你在这儿干什么哪？”
　　“柒玖姐姐好！”小白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小荷带着小白刚巧从柒玖身后路过。小荷提着装满稻香饼，小白则带着装了几种不同酱菜的小布袋，两个人绕着村子为站岗的民兵送完饭，正要赶去新兵营呢。

　　柒玖和他俩边走边聊了几句，最终帮拎着一个新兵营的量的稻香饼有些吃不消的小荷分担了稻香饼的重量，轻轻松松地抱着大篮子小跑上山。
　　而之后柒玖也没有回村里找王婆婆，直接与小荷、小白一起在新兵营里吃稻香饼。

　　“你们有没有觉得莫雨最近有些不对劲？”小荷忽然问道。坐在她身旁的小白低头努力与一块稻香饼奋斗着，对这个问题头也不抬一下。

　　有吗？柒玖咬着稻香饼歪头想，她还真没觉得，要说不对劲的话，刚刚见到小雨时他脸黑得比平时还要快，这算不算？

　　小荷又说：“他好像暴躁了不少，又开始欺负毛毛了。”

　　翠萍在新兵营中参与训练，午饭时间和那群大人说不来话，正好坐过来和小弟小妹们聊聊天。翠萍将长枪搁在一旁，吃着他们带来的稻香饼，听了小荷的疑问蹙眉道：“不对劲倒说不上，只是莫雨小弟是不是自己偷着练功夫了？他的身手好像变得比以前灵活了。”

　　“练功？我们不知道。”小荷与柒玖对视一眼，二人摇头，“莫雨变厉害了吗？”

　　“嗯，大概是吧……”翠萍模糊地回答，心里对此还是很肯定的。自己和卢大哥学了枪法后厉害了很多，便是在武学方面极为严格的刘大海师傅都说她的进步很快，前些日子莫雨也真的被自己压制住了。
　　但这几日那小子不知发了什么疯天天跑来挑衅她，竟真的一日比一日撑得久，翠萍也吃不准到明天自己还能不能再干脆利落地将他一枪扫开了。

　　小荷和翠萍凑在一起苦恼着，柒玖都吃到第三个稻香饼了，嘴里吃着东西不打算对她俩的讨论作出什么评价，结果眼角一瞥瞧见犹犹豫豫好似有话要说的小白。

　　柒玖慢吞吞地挪过去，低头在小白耳边问，“小白，你知道啥吗？”

　　小娃娃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姐姐，脑瓜子里的想法像是转了转，又把头低了下去轻声答：
　　“没……没。”

　　柒玖看看小荷翠萍，再看看小白，最终一掌糊在小白扎冲天辫的脑袋上，揉揉他的头。
　　“柒玖姐姐……”
　　“没事啦~”她隐约觉得小白该是瞒着什么未曾与人说，只是这孩子既然不说，那就这么算了吧。
　　“小白知道姐姐我几岁了吗？”
　　“几岁了……？”
　　“快十二啦！”

　　是啊，她和莫雨都快十二岁了，像当年的翠萍姐一样，不再是能耍赖任性的年纪了——然而小白还小呢，他便是想撒撒谎、耍性子也无甚不可。

　　【拾肆】

　　不久后，陆陆续续有从门派中告假回来的年轻人在村子里走动，帮助稻香村抵御山贼进攻，大海师傅在外办事的两个弟子阳宝和阿诛亦回了村子。

　　局势却反而对稻香村愈发不利，山贼人手不知为何亦有增援，占领了香山一带。数日前甚至逼到了村口，最终占了镜湖中央的一块小岛，于岛上安营扎寨——稻香村受到的威胁更大了。

　　一日，卢昭义受刘大海所托，离稻香村接一人。

　　翠萍问刘大海是要让卢大哥去接谁，刘大海没告诉她。大海师傅这人人高马大的，人如其貌不怎么会转移话题，摆明了是对她有所隐瞒。数年前仍是稻香村小霸王的翠萍姐当然不是会如此轻易放弃的人——她直接追问卢昭义。

　　卢昭义是被刘大海强调过不要让旁人知晓的，自然不会说，又不好对翠萍动粗。可怜这个天策府的沙场铁汉在村里村外与翠萍玩儿了一个时辰的追逐战才甩开这毛丫头，忧心忡忡地去赴约。

　　他在赶去村口的路上碰上了毛毛。卢昭义一直在新兵营，对翠萍之外稻香村的孩子其实是不大熟悉的，那孩子站在灯柱下一个劲地哭，他虽不知其名，却对孩子哭得来势汹汹于心不忍，又停下脚步来安抚。

　　唉——卢昭义苦笑叹息，心想军师说的果真不错，自己还真不是当兵的料，如此轻易便心软了。只他既已入了天策府，此生便是天策魂。待到了生死战场上，即便再善良的人也要强迫自己心冷如石，方能斩杀敌兵，保家卫国。
　　但现在——对个孩子心软些，却没什么要紧。

　　“小子，你哭什么？”

　　“呜，呜呜，我的布娃娃……”毛毛抹着眼泪，听到声音抬头来看，见自己面前一名红衣银铠、英姿飒爽的大哥哥将长枪一竖，单膝着地看着自己，喉咙里混着哭声抽噎道，“莫雨哥哥是坏人！抢走了毛毛的布娃娃，呜呜呜……”

　　“这，那叫莫雨的孩子……唉、罢了，你的布娃娃在哪儿？”

　　毛毛抬起肉呼呼的手臂指向头上，卢昭义仰头，毛毛站的一旁有一根高高灯柱，顶端果然是摆着一只布娃娃。

　　卢昭义皱眉，这灯柱有二人之高，便是成人都碰不到顶尖，又离最近的树木隔了起码十尺，毛毛拿不回娃娃很正常，而那叫莫雨的孩子又是如何将娃娃放置上去的？

　　“呜呜，布娃娃……”

　　孩童哭啼声打断卢昭义的思绪，他无奈地从地上随意拾起一枚石子，拈在指间手腕反转，石子便以一道利落的直线飞向灯柱顶端，将布娃娃击落。

　　卢昭义捡起布娃娃递给毛毛，轻拍了两下他的头，“好了，布娃娃还给你，你是个男孩子，别哭了，好吗？”

　　毛毛搂着布娃娃抽着气点头，卢昭义才安心离开。走了没几步意识到自己怕是要迟了，匆忙提起气力飞身而去，留下毛毛对那大哥哥的背影赞叹。
　　这孩子虽不知那叫轻功，但却能看出那个好人哥哥的武功一定是很厉害的。

　　……
　　卢昭义脚不沾地赶到刘大海所说的地点。他已是迟了，却并未见到那名叫“李复”的男子，反倒是一位俏丽的碧衣女子等在山道入口。

　　他收起长枪上前问道：“在下卢昭义，打扰姑娘，请问姑娘是否认识一位名叫‘李复’的先生？”

　　“你便是那稻香村的人？”碧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友好地微笑，“我叫秋叶青，李复遇上点事儿要晚点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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