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莫话风雨

　　【伍】

　　新兵营里有一处瀑布，瀑布下汇成了水池，平日村民在此练兵都从瀑布下取水，比跑到山下小溪边要方便得多。

　　胡菁所指的方向就是这瀑布。莫雨面向瀑布、背对着击打训练木桩的民兵们，一个人蹲坐在水池边儿上，耸着肩膀用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水面。

　　柒玖来的路上遇到了刘大海师傅，大叔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指了莫雨的确切位置——莫雨虽不是本村后代，毕竟是大人们看着长大的，但对他这脾气至今毫无办法，大海师傅只能鼓励新来的柒玖小妹能有所突破了。

　　莫雨捏着树枝戳水面，水波均匀有致地扩散了开去。
　　——这男孩其实是相当厉害的，若非年幼，稻香村有好些大人都是应付不了他的。

　　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莫雨疑惑地抬头，便看见自己头顶悬挂着一张稻香饼——扭头回望，就见拿着那张饼的手的主人正踮着脚，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

　　在回头前莫雨还当是毛毛来了，结果却是最近他心情不好的源头……当即表情又臭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换了小荷，听莫雨这不客气的口气一早就开始和他吵了。但柒玖并不，这些天莫雨对她摆明了不友好，这小姑娘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依旧对谁都是笑脸迎人，对莫雨也不例外。

　　柒玖小妹缩回手，将稻香饼拿着晃了晃，嘻嘻一笑。
　　“要吃吗？”

　　莫雨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要。”说完后却像是应了景，男孩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莫雨脸上微微泛红，将脸转向了一旁。

　　柒玖没管他自作死的一系列反应，笑着将稻香饼塞了一个到他手里。

　　莫雨逞强惯了，更别提要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服软，脸色一黑像是要发作，被柒玖轻飘飘一句制止了。

　　“这可是王婆婆送的饼哩，你要辜负婆婆的好心吗？”
　　小姑娘吊着俏皮的尾音，一副“你无情你无耻你不懂事”的表情看着莫雨，搞得莫雨也不好把手里的饼往地上扔，将稻香饼捏在手里讪讪地垂下了手臂。

　　柒玖往前蹦了一步，在水池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饼来，一边啃，一边两条小腿在水面上凌空荡来荡去。
　　吃下去半个饼，她又仰头对莫雨眨眼睛，歪头问：“怎么，你不是饿了吗？”

　　莫雨：“……嘁。”

　　小姑娘在整个稻香村面前卖得一手好萌，区区一个莫雨怎么可能在对方友好无比的时候还径自臭着一张脸？
　　虽说很多年后，等这小子长大了，对旁人岂止是臭着一张脸，但到那时候，长大的莫雨对曾经稻香村的小伙伴可是一个比一个关照，恨不得护着所有人才好。

　　而现在的小毛孩子莫雨依旧一脸不高兴，盘腿坐下来吃饼，心里想着我这是为了不浪费婆婆的心意，和这死丫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柒玖小姑娘很快将婆婆友情制作小号稻香饼整个啃完了，鼓着腮帮子咽下去后又伸出舌头把手指尖上的稻谷味一点点舔干净，然后回头对莫雨说：
　　“莫雨莫雨，去与小荷和好吧？”

　　莫雨心不在焉，饼还没吃完，听她乍这么一开口还突然来了个直球，登时一口稻香饼噎在喉咙口，呛了个正着，捂着胸口猛咳不止。

　　“哎哎！莫雨你没事吧？！”柒玖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么夸张的后果，一下也慌了，跳了起来跑过来帮莫雨顺气儿……结果一用力，气是顺了，莫雨也给她拍得跌在了地上。

　　“咳咳，够了！你给我住手！”
　　“对……对不起。”

　　柒玖跟小荷一样，心虚时会用脚尖蹭着地，但和移开视线的小荷不同……柒玖会一副不敢看你却偷偷摸摸瞧的样子。

　　莫雨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这次真的是黑着脸，他脸上都是水边湿润的泥。
　　他觉得自己讨厌这丫头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要让余半仙来算算，指不定能算出八字不合的千年血霉之类的呢。
　　他已经被这丫头搞得出丑几次了？没算过，但肯定不是一两次的事儿。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莫雨抹了一把脸，闷在心里有一阵子的怒气终究是爆发了出来。

　　“呃，什么？”柒玖呆呆地看着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莫雨在说什么。等明白过来，立即摆手，连忙道，“没有啊！我没有故意的！”

　　莫雨没有听她的解释，扭头就走。

　　“莫雨！你等下啊，莫雨！……”

　　男孩没从大路走，钻进了林子里的小道上，小姑娘的喊声愈来愈轻——莫雨很快就把不熟悉这片林子的柒玖甩开了。

　　莫雨在树林里绕了一圈，径自回了稻香村。

　　【陆】

　　莫雨心情不好，一个人躲在大树后生了一下午的闷气。翠萍或是被小荷拜托，曾一边喊着莫雨一边在路上走过，莫雨也没有应声。

　　小孩子嘛，生气挺正常。翠萍这么想着，跑去安慰了小荷几句，扛着破木枪又回村口去了。
　　莫雨认为自己和翠萍没差几岁，因此很是抗拒翠萍老拿自己当小孩子看。但莫雨还处于喜欢玩儿的年纪，翠萍却已经想着要为大人分忧，这就是他俩的差距了。

　　翠萍的安慰并没有让小荷安心，她甚至跑到山上的新兵营去把胡菁拉了出来，胡菁无奈地陪她在村里绕了一下午。

　　然而男孩和女孩的想法到底是不一样，她俩花了一个下午，全无收获，最终是蹲在路口玩了一天的毛毛和小白见两个姐姐沮丧的样子，想了想绕到树后面去了。

　　稻香村中央的大树后是几个男孩子的秘密基地，小白喜欢跟着小荷跑，但这个地方是他和莫雨毛毛的秘密，他是不会告诉小荷的。

　　“小雨哥哥！”毛毛让小白蹲在外面放风，钻进大树后的灌木里，拍了拍莫雨的肩膀。

　　靠树坐了一下午都快睡着了的莫雨吓了一跳，“……是你啊，毛毛。”然后松了口气。

　　“小雨哥哥，你还在生气吗？”毛毛毫不忌讳地发问，他毕竟跟着莫雨玩了那么多年，关系亲密，不是那么容易触到莫雨底限的，“虽然不知道小荷姐姐说了什么，但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小雨哥哥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哼。”莫雨听到小荷的名字，抱起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表现出不想理人的模样。

　　“小雨哥哥……”毛毛扯了扯莫雨的衣角，怯生生地唤。

　　毛毛刚喊了几声，莫雨就心软了。

　　小荷经常抱怨看见莫雨欺负毛毛，这也确实是事实，但毛毛就算被欺负了也会跟着莫雨，目光纯净地对莫雨眨眼卖呆。长此以往下来，莫雨对毛毛欺负归欺负，却很听毛毛的话，十分迁就他。
　　如果说小荷是总跟莫雨吵架的冤家，那毛毛就是莫雨的镇定剂——虽说心澄明镜的毛毛觉得，最近新来的柒玖小姐姐更像是小雨哥哥的克星了……

　　这次许是真的很生气，毛毛撒娇了好一会儿，莫雨才哼哼唧唧一脸不情愿地点了头，“……好啦，我知道了，我去和小荷和好，成了吧？”

　　毛毛忧虑的脸立即喜笑颜开，拉着莫雨的手带他往小荷那边跑。莫雨本可以抽回手的，但他迁就毛毛惯了，也就顺着毛毛的力道踉跄着往前跑了。

　　莫雨当然知道小荷不是故意的，跟她吵了那么多年，莫雨早就对小荷知根知底。
　　小荷看着聪明机灵，其实很不会说话，长大了指不定要变成怎样强硬的女人呢。也或许是和小荷手拉手长大的胡菁太会看人脸色，总帮小荷圆场，才酿成小荷如今这么不会看气氛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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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夜色渐渐降临。
　　当莫雨被毛毛推着、身后跟着一只小白，找到小荷与胡菁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然而想着必须要道歉、找了莫雨一下午的小荷此刻看到莫雨，却完全忘记了要道歉这回事。
　　莫雨只见小荷从暗搓搓的小路上猛地冲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就被抓住了肩膀，耳边炸开了小荷尖细的女童声音——

　　“莫雨！你见到柒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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