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莫话风雨

　　多多将那叫柳琦菲的女孩叫了出来，三人一起在虎跑泉边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柳琦菲一开始对叶柒玖充满警惕心，甚至不愿意坐得靠近些，直到多多拍了拍她的肩安抚她才勉强接受了叶柒玖。

　　见状，柒玖终于明白了兄长为何特意将自己找到这里来，连与她们同龄的自己都会被这女孩警戒至此，可想在虎跑庄内的其他成年弟子是有多不被她待见了。

　　“菲菲，我们来藏剑是为寻人，你这样躲着不是办法。”多多劝道，“你因对于侠士心有猜忌，已错失一次良机，难道还要错过第二位贵人吗？”

　　“可是……”柳琦菲犹豫不决，她自幼经历坎坷，对旁人抱有高于一般孩童的戒心，为寻人鼓起勇气求助于于侠士已是不易。于无翼出身万花谷，是个热心的翩翩君子，但却少有表情。柳琦菲见他那冷漠的表情实在不敢信任，硬是拽着多多溜走，这让知晓事理的多多很是无奈。

　　柳琦菲望向不远处的叶柒玖，那身携轻重双剑的少女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回视过来，坦坦荡荡任由柳琦菲打量。

　　于是柳琦菲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事情说出来。

　　柳琦菲与多多不远千里自北方而来，途中遭到过歹人蒙骗，才导致柳琦菲不愿轻信于人。而这两个女孩不惜越过千山万水也要来藏剑的原因，则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个据说是柳琦菲亲生父亲的人。

　　说来尴尬，柳琦菲与生父分别时还较为年幼，到如今已几乎不记得父亲的容貌，寻人线索可谓少之又少，多亏了多多的卜卦之术和听长辈说过的只言片语才能一路寻至杭州。而历经万难终于进入了藏剑她们又没了线索，只知道菲菲的父亲是藏剑山庄中一名重要人物，因此比起真正寻找到那人，她们近几日反倒是在想办法探知菲菲父母当年的故事。

　　叶柒玖安静地听柳琦菲和多多一人一句将整件事情补充完整，在两个女孩儿注视下自己思考了一会儿，很快明白了叶鸣风并没有告诉她的那些关键。她在女孩们困惑的目光下笑了起来，看向柳琦菲的眼神变得柔和。

　　“我大概已经猜到你父亲是谁了。”叶柒玖伸出手，抚了抚柳琦菲颊边散落的发丝，“你若信我，你父母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你可以等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随我回去。”

　　柳琦菲对陌生人亲昵的触碰是很抗拒的，但眼前的女孩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而且明明是初次见面却仿佛有些熟悉，让柳琦菲忍耐下来，对叶柒玖点点头。

　　叶柒玖便讲了叶炜与柳夕的故事。

　　当年，意气风发的无双剑阴差阳错武功尽失，消沉之下意欲轻生，自霸刀而来的柳姑娘救了叶炜，二人却就此失踪。直到数年后叶炜重修剑术得成归来，老庄主才知他与柳夕情投意合，甚至已诞下一女。

　　郎情妾意本是美事一桩，奈何藏剑与霸刀是世仇，老庄主不同意柳夕进门。叶炜无奈之下在兄弟的帮助下前往北方投奔霸刀，不料又与霸刀二庄主起了冲突。柳夕不愿看到丈夫与兄长以命相搏，为阻止他们自刎当场……最后叶炜回了藏剑，隐居虎跑山庄，再不入江湖。

　　关于三庄主的故事，柒玖其实也是听师兄师姐回忆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虽早慧，但好些年前毕竟还小，就算已经记事大人也不会将这些悲剧故事说与她听，当年细节柒玖记得的不多。

　　“故事里的叶炜与柳夕就是你双亲，你不该叫柳琦菲，而应是叶琦菲。”叶柒玖认真地看着她，“我表面虽是大庄主门下正阳弟子，实际上按族内辈分叶炜是我堂兄，你是三哥之女，就是我的侄女。”

　　两个女孩年龄相差不多，单凭辈分就排成叔侄关系听起来有些好笑。然而叶柒玖的神色十分真诚、坦然，竟然还带着少许慈爱，好像这并不是个女孩，而是一位能为她遮风挡雨的长辈。

　　柳琦菲向多多投去求助的目光，多多视而不见，眼里透出信任的意味。
　　这一路上多多为柳琦菲做了很多，作为朋友给予帮助是自然的，但在这关键之处，她却不能再替菲菲做决定了——是否要去面对父亲是菲菲自己的选择。

　　“舅舅们都说我爹是个忘恩负义，杀人不眨眼的坏蛋。我一直都不信。直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才知道有这么多难以回首的往事。”柳琦菲叹了口气，稚气的脸显出几分忧虑，又化为坚定，“不论当年之事是对是错，他都是我爹，我要去见他。”

　　柳琦菲攥紧母亲留下的那块绣花手绢，握住了叶柒玖伸来的手。

　　……

　　柒玖将琦菲带回虎跑庄交给叶鸣风，叶炜父女相认当然是感人的景象，但柒玖没有亲眼目睹。她将琦菲送回来后便又回头去了虎跑泉。从泉源到山庄之间有些奇怪的无赖和混混停留，为减少冲突，柒玖便拉着琦菲的手用轻功避过了他们。

　　柒玖的轻功带不了两人，多多主动提出留在泉边，让柒玖快些带菲菲回去与父亲相见。等柒玖去而复返，多多也仍等在那儿，听到菲菲已与父亲相认由衷为好友高兴。

　　“你在寻什么？”叶柒玖好奇地问，她回来时正好看到多多在翻找着石头与落叶之下。

　　“我的卜卦铜钱不见了。”多多露出些许懊恼，“许是刚才我在树后观察那些毛贼时被他们察觉，将我的铜钱偷了去。本以为只是庸手，没想到居然还有些道行。”

　　那铜钱大概真的是极重要之物，多多不止烦恼，还急躁起来。

　　叶柒玖的手在腰间一摸，摊开手掌问多多：“你所说铜钱是否是此物？”她的掌中躺着的正是一串样式古朴的钱币。

　　“正是！”多多接过铜钱，感激道，“此乃我祖父遗留之物，历代神算都以此演卦，我功力尚浅，亦需要它的辅助。”

　　叶柒玖一笑，“我来的路上遇见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便出手教训了一下，他慌张逃走时掉落了这铜钱。我认识一位算命先生，曾见他用类似的铜钱演算卦象，料想这铜钱不是凡物才带在身上。”

　　“哦？这种铜钱如果没些真本事是连用也用不了的，如此说来，柒玖姐姐认识的那位先生也是一位高人。”多多宝贝地捏着铜钱，眼中有点好奇。她是神算后人，与招摇撞骗不同，是真的能窥知天命，却是第一次听闻其他道行高深之人。

　　余先生算得上高人吗？叶柒玖不免认真回想了一下。余半仙的卦象已经遭到稻香村全体孩子嫌弃，灵不灵似乎都没差多少。

　　多多道：“你既然帮我取回铜钱，我就为你讲下奇门演卦作为报答。”

　　“三枚一样的铜钱，心中想着想测的事，在手中摇几次抛出，一共这样六次就得出六个爻，即一卦，第一次的为初爻，在最下面，最后一次为上爻在最上面，两背为少阴，一背为少阳 ，三个背为老阴，三个正为老阳，叉和圈为变爻就是变成其他的爻，老阴变阳，老阳变阴，然后得出另一卦，即变卦，也可能没有变卦，然后就要看你如何去解了。”

　　按着自己说的法子，多多熟练地摆弄着自己的铜钱。叶柒玖凑在一旁看着，虽说她是第一次详细接触这种奇门玄术，但耐不住头脑聪明，多多的说词寻常人一听怕是该直接晕了头，柒玖却托着下巴在一旁若有所思。

　　将铜钱摆到最后一部，多多静下心来解卦，读了片刻脸色不好起来。

　　“卦象如何？”叶柒玖好奇地问，多多为她演示，所算的多半就是她的命相，“……可是命不好？”叶柒玖扯扯嘴角，叹气道。

　　多多摇头，“不，是吉卦，你是我所见的第一个大吉之人！你本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多多看了柒玖一眼，犹豫道，“……但你命中有一凶星，一步踏错便能将你带入万劫不复。”

　　柒玖低头去，看看地上的铜钱，忽然伸出手稍稍移动了其中一枚的位置，再抬头笑着问：“现在呢？”

　　“所谓卦象不过是呈现天命的形式，就如同书上的文字，只是浮于表面之物。”多多看也没看铜钱，直接回应道，“你就是改动了表面虚象也改不了天命。”

　　黄衣少女脸色有些发白，但依然微笑。

　　“菲菲希望你过去，与她父女同住以表感谢。你？”

　　“我就不过去了。他们父女重聚，我一个外人去了也是打扰，倒不如成全他们天伦之乐。”

　　“好。”柒玖点头，“如果遇到麻烦就来藏剑，我一定相助。”

　　“等等！”柒玖临走前，多多喊住她，道，“你若有所寻之人、之物，不如向北去，或有所获。”

　　柒玖一愣，笑道：“谢谢！”然后便飞身而去。

　　多多看着她的背影，不忍说，卦象上确有预兆，然而一个“或”却将这可能性拉到了最低。

　　过了数月之后，经不起叶琦菲恳求的多多到底还是住进了虎跑山庄。又过了没多久，多多听琦菲说起叶柒玖，没料到谈到的居然是——“正阳小师妹又失踪了！”

　　上次叶柒玖失踪是在扬州赏花灯时被人潮中潜伏的人贩拐走，而这次她竟然自己离家出走了。多多惊叹于柒玖的胆识，出于好奇心又重算了一次卦。

　　而这一次的卦却与上次截然不同，不说凶吉，单是寻人那一项竟从“或”变成了“必”。多多不敢置信地算了数次都是同样，呆滞许久后居然大声笑起来，长叹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宝二年三月，神算赵涵雅离开藏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