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莫话风雨

　　湖心岛烧毁后，王大石十分高兴，说自己还要去站岗巡逻，就让莫雨和毛毛去告诉刘洋村长这个好消息。

　　两个孩子担忧胡菁没有立即离开，直到使得一身好轻功的秋叶青踏着农舍屋顶将胡菁放回她自个儿的屋子，又折回来找李复，看见他们时说了下胡菁的情况，莫雨和毛毛才放心跑去找村长。

　　刘洋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是高兴，那些山贼盘踞湖心岛已经有一阵了，对村子的威胁太大，如今将他们在小岛上的据点铲除了怎么不能说是捷报？只是当村长听到董豹也被烧死时立即大惊失色，慌忙地大声喊对门的猎户张忠。

　　“唉！大石头到底是心急办坏事了！”刘洋道，“若是烧了其他山贼对我们自然是好事，但偏偏连董豹都烧死了！董豹可是八角寨山贼的三寨主，他死了，那董虎定会立即派人进攻！张忠你快让人通知还在村外的人都回来，死守村口！不能让山贼直接攻进来！”

　　张忠张嘴，无措地道：“这，村长，可是我哥他们昨日离村了，至今未归啊！”

　　“他们出去干什么？”刘洋一惊。张忠回答他们是怕粮食不够而去田里抢收，盼着能多存些粮食好守村，刘洋又叹道：“那些傻汉子！如今秋收刚过，便是镜湖这畔的稻田里收起的粮食也已够吃好久，他们又何必去和山贼抢粮！张忠你快去让大石召集民兵，小雨、毛毛，拜托你们去新兵营，求卢将士出村将大志他们救回来！”

　　“好的，村长爷爷。”

　　两个孩子应下后刚要迈开步起跑，却听一声马鸣长啸，一匹白马穿过村口小桥径直朝村长屋前奔来——那是村里难得的好马，平日一直养在养猪状元梁师农那儿，昨日他和刘大志、刘二志一同离村时牵了出去。而今马是回来了，从马上一跃而下的却是双眼泛红的翠萍！

　　少女下马后猛地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毛毛急忙上前扶她，还未等刘洋问话，翠萍已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色颤抖道：“村长，翠萍无能……梁大哥和刘大哥、刘二哥被山贼杀害了！”

　　刘洋闻言一震，悲痛浮上脸。村里的年轻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平日民兵们为保卫防线与山贼交锋令人心惊胆战，死了哪一个都会感到伤心。小荷之死已够叫人伤心，却不想这一次一死便死了三个。

　　他心中悲伤来不及积聚，念及眼前还有眼睁睁看着梁师农三人死去的翠萍和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强作镇定哀叹：“罢了罢了，这终究是他们的命啊。”

　　翠萍仍跪在地上低着头，显然是心中无法释怀。

　　刘洋知她的性子，招招手让她单独过来，只对她一人轻声道：“事已如此，只好用上最后一个办法，但愿这法子有用。翠萍你细细听我说，然后去稻山大侠墓，将墓中所藏之物取来，当年唐简大侠去世前曾言若稻香有难，将此物交出去或可换稻香一条生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亦不想将恩人遗物交给山贼！”

　　刘洋用了一番说词才劝服不愿在山贼手中苟且的翠萍，欣慰地叮嘱道：“翠萍丫头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唉，你快去吧！记得务必站在墓碑前打开机关，否则会触动其他机关引发危险，切记切记！”

　　“是！村长！”翠萍拭干眼泪，向刘洋一抱拳便转身飞奔回家，取了些东西。现在天色已不早了，但村子面临的情况更是紧急，一步也耽搁不得，她要连夜上山将大侠墓中的东西取回来交给村长才行。

　　匆忙之间，刘洋和翠萍都未察觉，原本因要谈及大侠墓机密而被赶到一边去的莫雨毛毛两个孩童不知何时便没了影儿。刘洋亦不知道，莫雨虽是孩子但有内力在身，他说话的声音再小，不过几尺之距，始终逃不过莫雨的耳朵。

　　翠萍一路穿过稻山野林，来到通往大侠墓的上山路时意外发现路口布满了杂乱脚印，村里人的鞋子都是由村中妇女所制，鞋印纹路相差不多，而这些显然不是村民的鞋子所留下的脚印。

　　她蹙眉一想，脸色一变：“不好！”只惊呼一声就立即提步在山路奔跑起来。如果并非稻香村民，那么这脚印只可能是山贼留下的！那群山贼这次竟又偷偷越过小镜湖闯了过来，听柒玖说过，上一次夜里袭村他们也曾越过湖水潜入稻山野林，莫非那日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突袭村子，而是为了大侠墓中的秘密？！

　　快到大侠墓时，翠萍突然听到呜呜哭泣声，抬头往前一看，便看见六七岁孩童踉踉跄跄哭着从山上跑下来，一边揉着眼睛也未注意到路，绊到石头眼看就要跌倒。

　　翠萍忙一个急突扶住他，莫名道：“毛毛，你怎会——？！”

　　“翠萍姐！”毛毛抬头见是翠萍，也顾不得解释，一边哭一边死死拽住了翠萍的袖子无助道，“翠萍姐快去救救小雨哥哥！好多坏人，好多坏人围住了我们！小雨哥哥让我先走，我不想走，小雨哥哥就把我赶走了！小雨哥哥还在那儿，呜——”

　　“你别急着哭！”换了平时翠萍自然会好言安慰，但此时情况紧急，她也管不了毛毛的心情，低吼道，“有时间哭不如带路！小雨在哪个方向？”

　　毛毛被翠萍吼得清明过来，虽然还是哭，但却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向来时路跑去，“翠萍姐，呜呜，小雨哥哥就在那边！”

　　翠萍跟着毛毛赶了不过几个呼息的功夫便看见了目标，果不其然正是大侠墓前，一群山贼对护着大侠墓的小少年逐渐逼近。翠萍推了一把毛毛让他在旁边树丛中藏好，自己放轻脚步攀上石崖，悄悄亮出腕上的暗器囊，瞄准了下方山贼。

　　她正待发射暗器，谁知本来将莫雨团团包围住的山贼突然停了下来，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翠萍藏身于上方石崖，看不清楚正面情形，只以为莫雨是害怕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却没想到那小子忽然站了起来向山贼扑去！

　　莫雨仰起头，脸上神情扭曲，翠萍至今未曾想过那臭小子欠揍的脸会是这么狰狞的模样。他发了狂似的冲向山贼，扑在他们身上，用拳头、指甲硬生生地打断山贼的肢节、撕裂他们的皮肤，毫无理智地抵抗着山贼的攻击。

　　待翠萍反应过来，跳下去阻止时，山贼都已躺在地上了无生息，死相极其凄惨，纵使是憎恨他们，翠萍也不忍多看那些几乎无完好之处的尸体。但她纵使亲眼看见是莫雨造成了这些恐怖的尸体，也仍是走近莫雨，不畏不惧。

　　“小雨，你还好吗？”

　　莫雨听到翠萍的呼唤回了头，一张未长开的稚童脸上依旧狰狞，双眼泛着猩红、双手皮肤微微发黑。翠萍不知他是不是仅仅只是听见声响回头，但她愿意去相信，这个孩子是听见自己呼唤他的名字才会回头的。

　　只是不论她唤几次，莫雨只是站在那里，既不进攻，也没有变化。直到毛毛哭喊着“小雨哥哥！”从树丛中冲出来抱住莫雨，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眨眼迷茫地低头看看毛毛，看到脚下尸体时脸色一变，求助地望向翠萍。

　　“翠萍姐，我刚才是怎么了？”他仿佛是对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记忆。

　　“……没什么。”翠萍沉默半晌，上前用没有握枪的手将莫雨揽进怀中，抚着他的后脑勺轻声道，“我上山来时遇到毛毛，说你遇险，便急忙赶来救你，将这些该死的山贼统统杀死！而你，只是吓坏了，仅此而已……”

　　翠萍拉起莫雨的手，不动声色地试图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一些他手心的血，道：“现在，姐姐还有村长交代的事要办，你先带着毛毛到前面去等我，好吗？”

　　莫雨茫然颌首，牵着毛毛向山下走去。翠萍看着他俩的身影缓缓合上眼，转身来到大侠墓前，合掌默念一声“前辈得罪”便按刘洋交的办法站在墓前拆起机关，谁知拆到一半墓碑上就突然弹出一个暗格，而暗格中，空空如也。

　　事情终究变得越来越糟了。

　　回村之后，刘洋听了翠萍的回报异常平静，只是悲伤地叹说这大约就是命中注定。刘洋身为村长，为保护稻香村已竭尽全力，此时落得毫无办法，呼吸之间像是又苍老了十多岁。

　　翠萍见此情此景深感自己的无力，但她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若是毫无转机，和那些山贼死磕怎么能行？！

　　第二日，翠萍没有告知刘洋村长，私自去找了李复。那灰衣江湖人好似早就知道翠萍会来找自己，气定神闲地站在小草屋前用平静的目光注视背负长枪走来的少女。

　　李复对翠萍说了一番话，听起来甚是深奥，大概是本就没指望她能听懂几分。尔后李复也未多废话，伸手在翠萍肩上推打几下，翠萍便一股奇异的内力随着李复的手掌传到自己体内，好像浑身是劲儿。

　　“我昨日已教了你江湖轻功，方才又传你独门内力，可助你爬上石壁，直攻山贼营寨，你便去会一会山寨中的二寨主。”

　　于是翠萍便去了。

　　李复传的内力确实奇妙，仅花了几柱香的功夫翠萍便到了香山脚下，身轻如燕地上了香山，翻过院墙，偷袭在寨中的二寨主董虎。八角寨大寨主董龙不在，二寨主董虎、三寨主董豹皆武艺不精，但也没有不济到会败给翠萍这般黄毛丫头手上的地步。

　　翠萍受了董龙正面一掌，翻身飞出数丈之远，勉强稳住身形落地，喉头却猛地一甜，胸中气血翻涌，眼看着凶恶大汉抱着一根巨大石柱向自己走来却无力反击。

　　一声尖锐鸟鸣刺破长空，那是秋叶青饲养的巨型大雕才能发出的雄武鸣叫。翠萍感到腰上一紧，下一刻就被大雕提起飞上半空，逃离了山寨……

　　只是陷入昏迷前，她还看到了李复来到董虎面前，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神情、平淡如水的眼神，好像全然不将山贼放在眼中。

　　李先生，李复，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叫人摸不透，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翠萍迷迷糊糊地想，最终还未思考出结果就已昏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面对的却是刘洋村长更忧愁的脸，用万事休矣的绝望口吻对她说——

　　“董虎、董豹已死，他们的大哥董龙回来后必不会放过稻香村！这一难，稻香到头来还是逃不过、避不开，既如此，倒不如快快四散逃难去吧！纵使稻香村不复存在，若村民们都能保住命来，便是大幸啊！”

　　翠萍推开自己屋门向外望去，果然道上空无一人。村民们都在家中匆忙收拾行装，往日热闹的村落此刻一片静寂，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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