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雨暗阁

　　容德王爷乃当今圣上的嫡亲兄弟，自小起便聪慧过人，论起风度与威信绝不在当今圣上之下，却并不得太上皇的欢喜。
　　更甚者在当今圣上继位的第六日，便遵循太上皇的谕旨将容德王爷的兵权撤下。
　　辛得圣上颇念旧情，并没有赶尽杀绝，容德王府才能留存至今。
　　便是如此，在当今朝廷举足若重的仍是容德王爷。 _
　　特别是一夜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行动敏捷武功高强的容德护卫。

　　坊间盛传，如此数目众多，手段恨辣的护卫只有“落马”才有。
　　“落马”是这十几年里在江湖上异常活跃却透着诡异的组织。
　　珠宝买卖，驯养宝马，为达官贵人提供护卫，杀手与商人共存。
　　只要是能赚钱的，“落马”从不掩饰它强烈得无法克制的贪念，似乎世上能赚到钱的行当它都想沾惹。
　　却神秘到连个商铺的管事也是易容，更不要说首要的领袖。

　　而容德王爷的这些护卫也被当今圣上以自保为由，轻易的忽视掉。
　　只要不是太过分，圣上并不想将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逼上绝路。
　　这是圣上的仁慈，仰或是无知，便只能以待将来再看了。

　　小王爷冷冷的笑着，温和的说着毒辣的话语：
　　“你们到是挺大的胆子，天子脚下却敢私闯民宅。目无王法的滥杀无辜，想是将我泱泱大国当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看来……不给你们些苦头，是不会知错的……”
　　“哼……”轻轻的一道不屑声，打断了小王爷的话语。
　　小王爷脸色大变，容德护卫立时移动，几吧明晃晃的刀架住一位满身血污脸色煞白，象是随时会晕倒却仍强自站立的华衣男人修长颈项上。

　　“住……住手……”小王爷手忙脚乱的向他们冲去，紧紧的一把抱住华衣男人：“你……你……没事吧？那里受伤了？要不要紧？痛不痛？”
　　心疼得快要流泪的小王爷成功的将周围一干人吓成了呆子，而容德护卫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手脚利落的手刀入鞘。
　　“放……放手……我的事不用你管，”巢负气的挣扎着，只是强撑着晕血的自己不会昏倒已是极限，又怎能挣脱得了小王爷拼尽全力的拥抱。
　　“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甜言蜜语都是假的，说什么会一辈子待我好。却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你枉我将逼着外出行医，你们好让仇家寻上门来，毁了我苦心经营的‘金巢’杀我的人，你们却在一旁观望。现如今才来好生的慰和。
　　你真当我‘金巢’当家是当假的么？你……你这个卑鄙小人，龌龊可耻的混蛋……你……”
　　一口气提不上来，巢终是昏到在小王爷的怀里。
　　“这……这可怎么的好？巢……你醒醒啊……莫要吓我，我可以解释的……巢……”
　　小王爷惊慌失措的抱着巢不知如何是好。
　　“您大可稍安勿燥，他只是气血攻心而已，您找找可有醒脑之物让他闻闻，自是醒来。”
　　一道冷静却透着强势声音自王爷身边响起，成功的平复了王爷的焦躁。

　　“是……是唔！巢最是怕血，现在却在血里泡了好多时辰，我……我真是该死，让他受苦了。
　　来人啊……搬张躺椅在外面，快拿些醒脑的东西来……快啊……”

　　在混乱而吵杂的声音中，我皱皱眉，附在小吴的耳边轻声的问道：“脂，现在可好？”
　　“他……这些人冲进来后对他污言恢行，脂爷受不过辱，一时冲撞起来。
　　其中一人搂头就是一刀，没成想是春喜冲了出来，护了脂爷。脂爷抱着春喜的尸体呆了片刻，昏过去了。”

　　我默然，那个小小的总是惊惧着的春喜。
　　“活着总是好的。”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放开小吴，在小吴迟疑的“爷……”中站了起来。

　　面向小王爷原先站立的方位轻轻的笑了：“许久未见，你，好吗？”

　　杀气凌人，在密室中施针救人时，我就该察觉。
　　这么毫不掩饰强烈仇恨的杀意只有他才能发出。

　　也不是说无人恨我，只是因为惧怕我的毒，而多少带着胆怯和虚妄。
　　只有他，从不掩饰他强烈到无法控制的杀气。
　　那种恨不得将我错骨扬灰的杀意，若是在从前，并未放在眼里，而今却不得不受制于人。

　　他也笑了，客气至极的回道：“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笑意加深，心里却一寒。
　　逃离的这段时间里，变化的不止我一人。
　　他在刻意的让自己沉着稳定。在恨意如此旺盛时却不见一丝一毫的躁动。
　　我知道，他一定让自己吃了许多苦头，才形成现在的性子。

　　如果说当年的他象一只明明落入陷阱却仍奋力挣扎至最后一刻美丽而强悍的兽。
　　现在的他却似一个聪明而冷静的猎手，安然的等待猎物落入圈套。

　　忽然间心头一动，我明白了，彩洵，是他带走的。
　　他便是当年的那个蒙面人。

　　“彩洵，还好么？”我缓缓开口。

　　一股掌风迎头劈来，胸口一窒，喉间一甜，鲜血自唇边淌下。
　　身子晃了晃，勉强的立着，却仍是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莫北。

　　“你到是聪明人，既然猜到彩洵是我带走的，那么可也猜到当年我如何能解你‘仙佩’而在水榭中来去自由？”
　　莫北阴冷的说道。
　　“难……难道……”我脸色大变，胸口一疼，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明知道我恨你入骨，若是见到定不会手下留情，却仍是教了我解毒的药方。
　　亲手教你施毒之人却帮着别人解你的毒。想来，他对你的恨不比我的少多少。似你这般的活着不如死了好。”
　　“是……是啊……不如死了好……”我垂下头，面无表情，手指却在轻轻的颤抖。

　　“落马这十几年来在江湖上赚尽名利，却只听闻有落马而不知莫北何人。你可知我如此煞废苦心的可是为何？
　　名利在我眼里如同粪土，从来不屑一顾。
　　可当年在水榭中你教会我一件事，若要保护彩洵，光凭满腔热忱，根本无济于事。
　　若没有名利权势为铺垫，我便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保护不了，更不要说得到什么。
　　我买通九掌门怂恿那些武林人士杀上水榭，原以为你会痛下杀手，才有机会将彩洵带走，却仍是被你察觉。
　　该是当时就杀了你的，在我发现你喂彩洵吃那什老子的‘悠灿’。我就该活活生剐了你。
　　只毁了你的双眼算是便宜了你。”

　　这个在我面前散发出一股冷冽刺骨气息的男人。
　　从我第一眼见他，便知道似他这种强势而带着浓烈企图心的男人，若是专注在一件事上，不论是事业或武功，都可获得绝佳的成就。

　　只是可惜，他用来爱人，爱一个从头至尾连眼神都吝啬给他的人。

　　当年，他抱着恹恹一息的彩洵上门求救时，我并不觉得他会为了个男人而甘愿舍去生命与所有。
　　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执着而干脆，没有一丝迟疑，一口应允我的条件。
　　不知为何，他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突然改变主意，救了彩洵，让他喝下“悠灿”。
　　莫北暴怒，明知道我有“仙佩”却仍是妄动内力。当时的我并不是他的对手。
　　我从未让伤我的人活着，也从未救过中了自己下的毒的人。
　　他伤了我，我却让他活下来。

　　彩洵和师傅很像，都是对爱着自己的人冷酷而无情。
　　我觉得寂寞了，在师傅走后。

　　将彩洵留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同样的话我当时也残酷的对莫北说过。
　　我说……光是爱，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现在的你，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莫北与我之间的恩怨情仇，纠缠不休，没有尽头。
　　千丝万缕的瓜葛，时时想着，刻刻恨着，有时都不免有种他才是最亲近的人的错觉，只是最后的结局是好是坏怕是谁也猜不透吧？

　　只是从知道一切是他安排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平静了许多。
　　我知道，自己不会死，起码不是现在，我想这点莫北比我清楚。

　　所以，当我举起手中的银针，指着自己的死穴时，莫北并没有惊讶。
　　“你这是干什么？”他仍旧是冷静的语调，似乎我这样的行为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请求！你看得出来。”我淡然一笑。
　　“哦？有人是这么求人的么？你这是以死相挟吧！”
　　我耸耸肩，无所谓：“请求不成便是以死相挟，既是必然要做的事情，何苦分两次。”

　　“你要我放了你？”
　　摇头：“可能性不大，并不敢奢望。”
　　“仰或是杀了这些武林人？”
　　眉头一挑：“你认为有这个必要？”
　　“那你要请求什么？”
　　“放了小吴。并且以彩洵起誓，绝不加害以他。”
　　“你……到是清楚得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污了彩洵的名誉。若要我放了这小子也不难，只要你应允我的条件，解了彩洵身上的毒。否则你和这小子都得死。”
　　“只要小吴自由，你想要的我都会照办。彩洵会回来，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那么，我们可以起程了。我会留下专门的人照料他，并且保证他的身份不会外泄。伤好走人之时也会以银两相赠，这样可满意？”

　　我微笑，太满意了。
　　转身往印象中的大门走去，没有一丝迟疑与忧虑。
　　身后是小吴惨淡的声音：“爷，就这样丢下小吴了么？您就不怕……小吴会活不下去？”
　　脚狠狠的撞在被推到的桌子边上，狼狈的摔到在地。
　　好疼！疼得流下泪来，却无法控制的笑出声。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向大门走去。

　　小吴，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你若是真的不活也合该是命。
　　只是可惜，我这些年来将你视如半子的疼爱。

　　再往后，谁也帮不了，救不起谁。
　　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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