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雨暗阁

　　第九章

　　马车在行进中，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宽敞到奢华的车厢，全没有行走时的颠簸，只有偶尔间细微的晃动提醒着里面的人。

　　我蜷缩起身子，躲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将头深深的埋进膝盖。
　　这是我最喜欢的姿势，感觉着少有而显得珍贵的安全。

　　自懂事起，我就用这个姿势抗拒着饥饿，寒冷和无边的寂寞。
　　躲闪着人们莫名其妙施加的暴力欺辱。
　　师傅会轻轻的叹息，伸手轻扶我的头。
　　小吴会默默的离开，去为我拿来御寒衣物覆盖在身上，而后静等我的醒来。
　　而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会实现。
　　温情太过短暂，有时甚至让我觉得不如从没得到过。

　　车门忽然打开一条缝，一屡阳光温暖的照射在我的身上。
　　一个裹满着布片的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碗饭菜，放下后快速的缩了回去，车门也立即禁闭。

　　怕是每次吃剩的饭菜也会立刻被处理掉吧！
　　我这样想着却冷冷的哼了一声。

　　毒是什么？杀人于无形，再怎么预防戒备都会被瓦解摧毁才是至高无上的毒。

　　若是真要你们的小命，你们会活到现今么？
　　这么的惊惧恐慌，会让自己的精神受损，草木皆兵，到时就算没有我的毒，自己都会将自己吓死。
　　又何必亲自动手？

　　身上隐隐的疼痛，我知道莫北的那掌打得不轻。
　　在盛怒中仍不忘控制力道，若不是彩洵，我早被拍死了吧？

　　我是医，也是毒，这世上两种相对的事物在我身上共存着。
　　医者，救人济世也！这是师傅经常会念叨的话。
　　善良如他，自是可以将这点贯彻下去。
　　而我，却觉得厌烦了。

　　这世上俱是忘恩负义的败类。
　　费劲心机的救了，不知感恩，却厚颜无耻的总想偷个什么灵丹妙方。
　　仰或是百般利诱的让你为他所用。不然就杀人烧屋。
　　童年的记忆里自从跟了师傅，便是不停的四处逃亡。

　　自愿成为“器”，许是进食了太多有毒高药性的药物，虽救了师傅，却也伤了经脉，再无法练武。
　　我到是不在意，师傅却极为愧疚。
　　怕我手无缚鸡被人欺负，传了我些拿来防身的使毒手法。
　　比起救人济世，让人惊惧恐慌更合我的脾胃。

　　师傅发觉时，我的毒已在江湖上闯出不小的名堂，而水榭，这个我们最后落脚的地方周围早已被我种下了“仙佩”。
　　我的冷漠暴戾从不曾在师傅面前显露。
　　他一直将我当成他可爱单纯的“五儿”，再加之确实无人在纠缠不休，也就不再介意我的做法。

　　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师傅，对我微笑。
　　如若当时不是太自私，只想他关注我一人。
　　也许现今他仍在我身边吧！

　　想笑，抽动着嘴角，却满嘴的苦涩。
　　要的太多了，是不是？

　　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
　　莫北费劲心思的将我诱出，用小吴威胁于我，并不是就单纯的将我丢在马车里，活活饿死吧！

　　马车也停了下来，有一两天了。
　　远处有喧哗声，却都在接近马车的同时默契的保持着沉默。气氛显得诡异而凝重。
　　我却不去在意了，能被饿死也好，这是我想到的将来遭遇的死法中最好的一个。
　　起码……也是全尸。

　　车门被突然打开，突如其来的炙热阳光在一瞬间将我紧紧包围。
　　就算紧紧闭上眼，仍可以感受到的热力与光芒让我在刹那间无法呼吸。

　　“出来！”莫北冷冷的话语中带着浓烈的杀意。
　　身上的伤痛加上连日的疲累与饥饿，现在的我就算妄动一根手指都软弱无力，更何况是走出这个马车。
　　“别装死，畈伍。你不是一向自予为神的么？”莫北的嘲讽自耳边飘过。
　　我裂了裂干枯的嘴唇，用尽全力，摇摇晃晃的从马车里面爬出来。
　　不会有任何的搀扶和帮助，我知道。
　　所以勉强自己，尽量不要太狼狈。

　　靠着马车站立起来，周围浓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很多的人，却并不敢靠近我的左右。
　　“解药交出来！”
　　“什么？”我茫然的一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曼陀冥君’什么时候敢做不敢当了？我已叫下属千万小心不要接近于你，为何却仍旧下毒伤人？你是算准了我不敢杀你么？”
　　莫北说的咬牙切齿，我却不明所以。
　　使毒？我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开口想要辩解，却没了声音，他们，相信吗？
　　现在的我，不是篱，而是畈伍啊……

　　“这些人跟我出生入死，每一条命都比你珍贵千倍。我不奢望你能明白，只是想不通你怎能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薄。莫要忘了，你那小子还在我手上，如若我的人稍有闪失，定会让他加倍的偿还。”
　　我微仰起头，阳光有些晃眼，眼里却仍旧是黑暗的，死寂一般的黑暗。
　　“看样子……下得太轻了呢？哎……很多年没下了，水准失了许多了呢……”我若无其事的说着，周围是不短传来愤恨的吼声，“只是下得重了，当场死去其不无趣得紧？”

　　“啪！”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半边的面颊立时肿了起来，血从嘴角流下，我却笑了起来，好，好，干得好啊……
　　不愧是‘落马’的大当家，不愧是文武齐全的高人，打人脸都可以不用手的，掌风使到这样好处也是挺多的，起码……不会怕我的毒。

　　“你已无药可救至如此地步，怨不得你师傅会对我说，见了他，若是仍旧残虐便可取之性命。”
　　我全身一僵，“你是说……师傅……”
　　“正是，想必他早就看穿你的一切伎俩，才会说出这样的话，面上全无半点怜悯。”

　　我垂头站着，默不做声，突然间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莫北全然没想到我会那么不知死活，一时楞神，被扑到在地。

　　全身都在疼痛，四肢，头和心口，我却全不在乎。
　　只想用尽全力的好好痛揍眼前的人一顿。

　　跨坐在他身上，我的拳头对他来说宛如孩童瘙痒般无痛无痒。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扑上来想将我拉开的属下们。
　　竟然就这么沉默着让我像泼妇般的对他不停捶打撕扯。

　　愤怒像火焰般的燃烧，无法停止，不能浇熄，从进入“巢”的大厅开始，我的愤怒便像养在水榭的曼陀铃般开始蔓延。

　　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必须从头来过？为什么不爱我的他仍旧想杀我？

　　一拳一拳的打将下去，一股苍凉的悲哀从心底升起。
　　一个声音在耳边用畈伍一惯懒散无所谓却带些傲慢的语调冷冷的重复：你还是那个高傲如君侯的畈伍么？你还是那个冷漠淡然如蛇蝎般残意的畈伍么？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像狗一般的狼狈不堪，真是……可怜啊……
　　“不……”我大吼，紧拽着莫北的衣领，眼神空茫，面容却扭曲狰狞。
　　“不……”声音忽然微弱起来：“我只想……活下去……有人……能爱我……为什么……这么难……”
　　只是耳语般的声音自唇边逸出，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般，身子缓缓到下，恰巧到在莫北的胸口上，陷入真正无觉的黑暗前一刻，听到的是他平稳而笃实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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