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帮十二少

　　此次我陪状元出公差至边关，路途遥远，皇上体恤，把行头给我们置办的很齐全——两辆马车，四匹骏马，财物若干；两个丫鬟，两个侍从，一个老太太。

　　“你们这是阖家去旅行？”十哥不是很理解。

　　“皇上说，既然是微服私访，就做的像些，累赘一堆才不惹人怀疑。”扭头看看老太太，脸上沟壑纵横，历经风霜，没有古稀也过了花甲，为了皇差受这份罪着实不易。

　　“反正人都这么多了，不如再算我一个？”十哥跃跃欲试。

　　“正是因为人多，角色已满，只能麻烦你做个路人甲了。”我打消他凭空钻出来的念头，“你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咱们的新兄弟比较合适。”

　　“可那家伙简直就是木雕冰刻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种照顾孩子的差事，还是三哥比较合适。”

　　“谁让你整天没个正经，像个花花公子。”兰凝最为厌恶的，怕就是这类人了。

　　“真没良心，哥哥待你情深意重，你竟然这么说我？”说着还做伤心欲绝状。

　　“别又和安谨暄学，你要是想他，干脆回扬州好了。”想起来，有好久没有见过十三了，现在跟安谨暄更亲了吧。

　　“说到小暄，我倒是想起来，十四和小暄很像呢。”他冲我不怀好意地一笑：“其实，你并没有那么讨厌小暄吧？”

　　“我收留十四跟安谨暄没有任何关系。”

　　转身上车，不理十哥的大呼小叫，吩咐侍从赶车出发。

　　人多眼杂，为了避免让人认出，还得先待在马车里。想车外春光正好，不免有些窝火。坐在对面的孟思倒是悠闲自在，端着本书，也不怕把眼看坏了。

　　“状元是头回出远门？”对方连眼都没抬一下。

　　“小思，是不是因为这些天没去看你，你在怪为兄了？”为表真心，特地坐到他身边，手搭在右肩，头搁在左肩，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些天只顾着玩了，也不知道点穴的功夫荒废了没有。”

　　“你好歹也是盐帮的少帮主，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出乎意料的，状元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发雷霆，只是有些无奈。

　　“少帮主？皇上是这么跟状元说的？那真是抬举谢某了，可惜在下这辈子都不会是盐帮的主子。”

　　“你是不是盐帮的主子跟我无关，既然皇上派了这个任务，还望谢公子配合，早些完成的好。”状元郎又是那副凛然风范。

　　“配合？也得和我说明白到底是什么任务不是？不明不白的，还真叫人难受。”

　　“不就是送信给陈大将军，谢公子那日没听皇上说么？”

　　我看他，脸色从容，不像撒谎，“那皇上给你的锦囊呢？”

　　“锦囊是到了边关才能看的，我们为人臣子的，当然要谨遵皇命。”依旧正气浩然。

　　暗自摇摇头，也不知这人过于正直是好事还是坏事。

　　除了送信，状元还要体察民情，回到车里或是晚上住店的时候都要记上几笔。

　　天色渐暗，乌云滚滚而来，侍卫快马加鞭，刚看见前边有个村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远远的就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狂奔，及至近前发现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飞身出去，把他提回马车上，那孩子还愣愣的没回过神来。

　　孟思见状忙打开包袱找出一件衣服要给他换，那孩子忽地倒地便拜：“两位大侠，求你们收我为徒吧！”

　　细细打量这孩子，相貌普通，但眼睛里透着伶俐。

　　“你怎知我们是大侠？万一我们是强盗呢？”忍不住虎起脸逗逗他。

　　“强盗？”他就着孟思的手换了衣服，孟思正给他系衣带。“天底下有这么好心的强盗吗？还这么好看？”

　　孟思被他逗得抿嘴轻笑，比平日里那刻板样子顺眼不少。“小鬼头，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干什么？”

　　“我娘叫我出来打猪草，我看时候还早，就睡了会儿觉，哪知道被一声炸雷给吵醒了。唉，回去又要被娘骂了。”小家伙垂头丧气。

　　“你家住前边这村子？”已经到了村口。

　　“是啊，我家在村东头。”

　　“你们村里可有客栈？”

　　“没有，我们村这么小，镇上才有。你们是想投宿？”小家伙呵呵笑：“就住我们家吧，我可以和爹娘挤一屋；我奶奶家也有空屋子。就是，你们能不能收我做徒弟？要不，教我两招也行啊。”

　　“小家伙，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鬼心眼倒不少。

　　“我十二了，不就是个子小了点吗，老被人说小。名字嘛，我的名字可是我们村的一个老秀才起的，我姓孙，叫孙章夏，……”

　　孟思道：“《大章》、《大夏》，你家里人喜欢音律？”

　　“可不是么？我爷爷喜欢洞箫。大侠，想不到你还懂这么多？别人听到我的名字都是说，‘你是夏天生的？’”

　　孟思但笑不语。

　　孙章夏，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到了，到了，两位大侠快请下车，前面车上的是什么人啊？”孙章夏从车上跳下去，过长的袍子差点绊他个跟头。

　　孙家有正房三间，除了孙章夏和他父母，还有他一双姐妹住在西屋。安排老太太、丫鬟和两个小姑娘一屋，好在这不是京城，没有床铺，都是一溜的大炕，多睡三个人也并不挤。剩下的我们四个就睡在孙章夏屋里。

　　比起别的屋子，孙章夏的这一间小了不少，四个大男人躺在炕上，还真有些伸不开腿脚。

　　“两位少爷，我们俩就打地铺吧。”

　　出来已有几日，我还没记住他俩的名姓，一直叫他们阿甲阿乙，心中有些歉然，不好意思再叫他们大冷天打地铺。把孟思往我这边拉了拉，“咱们的状元郎可是菩萨心肠，地上这么潮，他哪里过意的去？正好天冷，挤一下暖和。”

　　也不知道孙家的这几床被子有多久没晒过了，盖在身上又薄又凉。睡到二更，听到状元牙齿打架，掀了他的被子，拽到自己被窝里，发现手脚都是冰凉的。

　　“你……你快放开我！”状元从睡梦中醒转，受的刺激不小，忘了把声音放低。

　　阿甲阿乙想来此刻已全然清醒，但两人很懂事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还真是学不乖啊你。”轻点他睡穴，明天还要赶路呢。“你们俩要是冷，不妨效此法而行。”他们武功低微，内功御寒不太可能。

　　良久，听到两声低低的“是。”

　　早晨醒来时，看到我们的状元公正顶着红扑扑的小脸睡的正香，全不见平时那张雕刻着礼义仁孝的脸，倒是有几分可爱。

　　孟思睁眼，显然被惊了个措手不及，使劲一推我，挣扎起身。

　　“小思，你这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刚睡醒就把我往一边推，惘我耗了那么多的内力为你保暖。”

　　孟思的脸勘比去年我在秦王府享受到的番邦进奉的苹果，睫毛也心虚地一跳一跳的，偷眼去看阿甲和阿乙，那俩似乎睡的挺沉。

　　老太太几人正在和孙章夏的娘聊天，看来睡的不错，我们带的那几床被子昨晚全给了她们。见我们过来，其中的一个大点的丫鬟道：“两位少爷，听孙大嫂说，通往村外的桥坏了，得过两日才能修好。”

　　“这……”

　　我看孟思有些犯愁，善解人意地开解道：“纵然外祖父很想早点见到姨母，但现在的情况也只有等了。正好这几天赶路赶得紧，让姨母好生休息一下。就是得麻烦一下孙大哥和孙大嫂了。”

　　阿甲也道：“表少爷说的是，少爷你不用急，我这就到村里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孟思没再说什么，小丫鬟端上早餐，他早不知神游何处，直到叫了他两遍，才猛然惊醒般拿了吃的往嘴里塞。

　　孙章夏听说桥坏了，兴高采烈的来找孟思拜师。

　　孟思一脸郁卒，阿乙上前解释：“孙少爷，我们少爷不会武，会武的是我们表少爷。”

　　“已经晚了，而且，你的身体不适合练武。”我言简意赅，练武比读书更讲究天分。

　　孙章夏受了个大大的打击，泫然欲哭。他娘见了，赶紧搂在怀里：“宝啊，别哭，你说你练武干啥呀，娘就你一个儿，可舍不得你去外面打打杀杀。”

　　“练武当然好呀，可以当大侠，没人敢欺负，要是庆哥会武，吴小姐早娶回来了。”

　　我不禁失笑：“原来是为了娶媳妇，你还这么小，着什么急？”

　　孙章夏急急地：“才不是，我又不是说我自己……”

　　正说着，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孙大哥急眉火眼从外边冲进来，“二哥病犯了，可桥塌了，去不了镇上，可怎么办？”

　　附近俱是这样的小村子，平时看病吃药他们都要去镇上，这些都是入了状元昨晚的笔录的。

　　“二哥怎么又犯病了？不是前些天吃药好得差不离了吗？”孙大嫂也很是着急。

　　“还不都是章庆？人家吴家说了非得找个会武的女婿，他偏不听，竟然去打擂，听说被人打折了肋骨，七叔这是给急得。现在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的，也不知道章庆怎么样了。”

　　随着孙大哥来到他本家二哥的宅院，诊完脉，吩咐阿乙去马车里取了药材，幸好三哥给我备的够多够全。

　　孙章庆的母亲见老伴没事松了口气，可想起儿子又是泪眼婆娑。

　　“那是什么？”孟思指着东边屋里一张桌子问。

　　“那是庆儿给两个救命恩人立的长生牌位。”

　　孟思看了看我没说话，我亦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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