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帮十二少

　　三哥放开十哥，伸手给我一个暴栗。然后用他什么时候都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说道：“各位，且慢，他们不是妖。”
　　可那些人哪里听得进去，依旧是拼了命的四处逃窜，直到住在这里的老伯大声喊道：“小狗子，你家兄长的腿好了没有啊？”
　　一个扛着锄头跑的小伙子闻言勉强收住脚步，回过身，呆呆的道：“张大伯?”
　　“可不是我吗？这里都是人，没有妖怪。”
　　众人这才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看过去。
　　“他们要不是妖怪，为什么会飞？”被他爹抗在肩膀上的小毛头战战兢兢地说。
　　“噢，这个我知道了，”一个抱扫帚的说道：“这应该是江湖人的轻功，上个月进城，我在街上亲眼看到一个人从三层的酒楼跳下来，等伙计从一楼追出来，早没影了。我当时就想着咱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想去哪吃去哪吃，反正吃完不给钱没人追得上。我就说嘛，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妖怪。”浑然忘了他自己刚才跑的有多么投入。
　　“就是，就是，道长还治好了我家小三的病，怎么可能是妖呢？”
　　张老伯平时的生计，除了自己种些粮食蔬菜，就靠采些草药晾干到集市上卖，这群人有不少都看着他眼熟。那个小狗子因为家里穷，买不起药，还是张老伯送了些才治好他兄长的腿，因此上比别人对张老伯又熟悉了些。
　　好说歹说终于让他们相信我们并非异类，询问起这谣言的出处，众人都道是刘家的新媳妇惹的祸。
　　这里地处偏僻，平常少有人至。就算有赶路的、砍柴的到过这里，也不过当作一处寻常地界，不会特意拿来对人讲。往年桃花也开得艳，但都合在时令里，见了的人也只当作一景来看。更何况这片桃林茂密幽深，山里人讲究安全，没人闲来无事往里面探究。巧的是今年刘家新娶了媳妇，不大认路，那天自己在田里干完活儿，往回走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绕到这里来了。见到这么大片的桃花自然是惊诧地了不得，更不得了的是她发现一颗桃树底下靠着一位比画儿里美人还好看的美男子，桃花灼灼，竟比不过那人如仙如幻的一张脸。那女子想是看得出神，天暗下来都不知道，等她发现了，那抹人影也已经看不见了。家里人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痴痴呆呆的，都说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撞见了桃花精。
　　那几个孩子听说了传言，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找到这里折了几大枝桃花赶紧跑，哪知脑后生风，小弟竟让“妖精”给提上天去了。被吓得不轻的孩子到了家自然免不了倾诉，村人更加确信妖精的存在，想起正好有一个云游来的道长，便请他来收妖。
　　“桃花精，你害人不浅哪。”十哥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待众人走了，便来调笑兰凝。
　　兰凝冷着一张脸也不答言，只冲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这里简陋粗糙招待不了贵客，几位请便吧。”
　　“隐居世外、桃花相伴确实是件清雅的事情。可是，这位公子，你的身体已经损伤的太厉害，需要好好的调养，恐怕这里的环境和生活对你百害而无一利。”说话的是三哥，我擅使毒，医术却不及他。
　　“多谢阁下好意，不过在下命当如此，只求活一天得一天的安宁罢了。”兰凝依然语气冰冷。
　　我说：“对于不听劝的人，有时候就不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兰凝不解的看着我，我对他笑笑：“先委屈你一会儿了。”点了他的穴道，挟起便走。
　　没有敲门，直接翻墙进来，迎面撞上桃儿。
　　“夫人，不好了！十二少抢了个人回来！”
　　“少胡说八道，快把我房间旁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带着兰凝到我屋里，解了穴道，往床上一扔。“你自己先活动活动。”
　　人家也不理我，眼观鼻、鼻观心，参禅打坐。
　　吃饭的时候，一家子全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我视而不见，兰凝则继续充当冰雕。
　　“桃儿，屋子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那间屋子我经常打扫。新换了被褥，昨天王嫂刚晒的。十二少，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她当然明白房间是给谁准备的，兰凝这一张美不胜收的脸为他博得不少好感。
　　“嗯，先叫十四少爷吧。”这下连兰凝都盯我脸上了。“好了，桃儿，你先伺候十四少爷去歇着吧。”
　　饭前三哥已给兰凝把过脉，不知道他曾经遭过什么罪，外表看着无甚大碍，可内里损毁得厉害。要是在山间艰苦的条件下缺医少药地过上两三年，一场风寒没准都能过去。
　　“十二，三哥还没地方住呢。”十哥的隔壁至今还装着满满的年货与各种他搜罗来的新鲜玩意，要想住人，基本不大可能。
　　“你不是早就对三哥思之欲狂，正好给你个机会，让你二人好生亲近亲近。”兰凝的主意，你还是别打了。
　　“十二，你也知三哥素来不喜与人同寝，这么说不是故意伤我的心么？”十哥西子捧心。
　　“那也好办，刚才我听说小饼子去了他姑妈家明天才回来，你就去和赵伯睡一宿吧。”反正床空着也是空着。
　　“三哥是云游至此，还是特意而来？”姐示意我们不要再闹。
　　“唉，天下之大，去什么地方不好，你们偏偏挑了个是非最多的。”
　　“是非多少，关我们什么事？”十哥不知三哥所指为何。
　　“是与咱们无关，但如今抽身都不能了。”三哥看了眼姐，“扬州已闹得不可开交，那女子原来是漕帮薛宪的私生女。”
　　姐起身道：“他的事我无心知道，三哥若是想说这些，恕陌桐告退了。”
　　三哥看姐出去，愁眉犹不能展，“盐帮、漕帮历来地位特殊，既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又与朝廷百般牵连。但从来没有涉及上层争斗，不过进贡拿钱。现在，局势复杂，却连你们也牵扯进来了。”
　　“与我们何干？”我和十哥俱是贪闲认玩的个性，帮里的事情少有参与。
　　“说到底，根儿在你六哥那。”三哥站起身，踱了数步，“现在的朝廷基本分为两派，表面上是楚王派和秦王派，实质上则是皇帝派和楚王派。楚王是先皇亲弟，曾立下过赫赫战功，在军中颇有威名。近年来楚王大权独揽，已危及皇权，皇帝怕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拔除这个眼中钉，无奈势单力薄。上次的刺杀世子事件，根据你们四哥的调查，既与漕帮有关，又与朝廷有关。事情明摆着，漕帮已成了楚王的势力范围，我们盐帮又和镇远侯府是这样的关系，皇帝不利用我们就不是皇帝了。”
　　三哥还真是乌鸦嘴，他这话说完没两天，周世子就驾到了。
　　“十二少，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阁下能答应。”
　　“既然是不情之请，世子爷就不用提了，在下这几日忙得紧，恐怕没空管您的闲事。”周南长得也算周正，只是此刻怎么看怎么可恶。
　　“十二少误会了，要是我的事哪里敢劳驾十二少，其实，是皇上有事相托。”
　　“十二，皇上老儿长什么样子？”十哥兴致勃勃，三哥眉头紧锁，十四表情空白。
　　下午随周南回了秦王府，见到了传说中的皇上。有办法不去，但，年轻人总有那么点好奇心，我也想知道皇上是不是和画上画的一样丑。
　　“长得嘛，挺像个人的，当然，跟我们兄弟没法比。”转头一笑：“十四，十二哥不在家的时候，要按时吃药哦。”
　　“祈儿，皇帝要你去做什么？”听三哥这么一叫，还真有些想娘了。
　　“皇上大人叫我护送钦差大人微服私访，唉，武功太高，本领太大亦会带来不少苦恼啊。”
　　“你就这么答应了？”十哥不太相信。
　　“是啊。”
　　想起在王府的时候，周南对我说：“十二少，咱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如今这形势，盐帮想置身事外恐怕是不可能了。若真是楚王得了势，以咱们的关系，以盐漕两帮水火不容的架势，盐帮会是什么下场，十二少应该明白。”
　　我冷笑，楚王得了势盐帮的下场就不好，皇上得了势我们盐帮就能好了吗？兔死狗烹这个词不是用来看的，鸟尽弓藏那是便宜的。现在堂堂侯府愿意和我们江湖草莽攀亲戚，到时候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们。我们和漕帮历来不合，难道不是朝廷的意愿？即使楚王得了天下又怎么样？漕帮未必会有好果子吃，盐帮也未必会被打压，两帮牵制是多少年的真理，楚王会不明白？我们江湖人，在他们那里，都不过是工具而已。
　　当然，这话没有必要说给周南听。
　　“十二，你为什么要答应？”十哥收起了嘻笑，表情严肃。
　　“我知道他们的用心，找我哪是因为我的本领最强？实际上我又不是。不过是因为我是老爹唯一的亲生儿子，他们是想把老爹拖得抽不了身，把盐帮完全拖下水。”
　　我原本打算见见皇帝就金蝉脱壳，量他们在现在的情势下也不敢拿盐帮怎么样，否则，不是把我们往敌方推吗？
　　可是，就在我喝完美酒赏完皇上准备离开的时候，那该死的秦王说：“回皇上，状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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