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就好

　　刘小溪在一家杂志社工作，主要负责投稿的编辑、修改及审核。工作不忙，工资不高，最主要的优点是稳定，这也是当初冯泽妈妈最看重的，“冯泽工作忙，娶的媳妇再忙，感情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这是当时冯泽妈妈对刘小溪说的话，刘小溪对在哪工作无所谓，从离开A市以后，刘小溪就不再像读书那会儿，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期望，走上社会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她习惯了随遇而安，不再较真儿，不再为了一个目标忘我地努力。甚至她连休闲的方式都变了，念书那会儿每周都要去游一次泳，做一次瑜伽，读一本与专业相关的书，看英文原版电影，可现在她更习惯窝在沙发里频繁地换电视频道，不再拒绝韩剧港剧穿越剧，习惯了中间穿插的广告，看的书也杂七杂八，一本书很难从头翻到尾，冯泽给她办的健身卡，她顶多在健身房洗洗澡就出来。刘小溪这样对杜晨解释自己的转变：“这是个俗人居多的社会，要想融入这个社会，首先了解这个社会，知己知彼么。我先装阵子俗人，等和你们打成一片了，再带你们升华，。”杜晨说：“刘小溪，你到底想掩饰什么啊？”刘小溪茫然。
　　杜晨是刘小溪大学的师姐，说师姐，就是杜晨比刘小溪高一级，但她俩同岁，只不过杜晨早上一年学，两人都是学生会文艺部的，杜晨是部长，刘小溪是干事，一来二去就熟了，她俩性格很像，都属于大大咧咧说话很少过心但办事靠谱的那类，杜晨毕业以后到刘小溪现在的工作单位工作两年，发现文凭在事业单位是最没用的摆设最有用的证件，所以在职考了研究生，刘小溪本科毕业就直接读研了，倒成了杜晨的师姐。当年她们学院规定每个导师平均分配研究生，每个导师只能带5个研究生，刘小溪的导师谭院长成了热门之选，据说每个进复试的学生都有关系和谭院长打招呼，刘小溪仗着给导师干了不少活，深得导师喜欢，愣是死皮赖脸上窜下跳地帮着杜晨找各种机会拜见过几次谭院长。一方面谭院长很愿意带有工作背景的学生，另一方面杜晨在大学期间的优异表现，谭院长早有耳闻，总之杜晨和刘小溪成了同门，住一个寝室。后来刘小溪毕业以后，正好杜晨单位招人，刘小溪就考了进来。当然，能顺利考进杜晨帮了不少忙，杜晨有一个很厉害的爹，所以杜晨在她们单位很吃得开。刘小溪一直不知道杜晨她爹具体是做什么的，杜晨从不主动提，刘小溪也很知趣地从没问过。杜晨家在S市，但她不和爸妈住一起，自己有房子。刘小溪到S市以后，冯泽让她去他家住，刘小溪不愿意，死皮赖脸的搬进杜晨家，两间屋，正好一人一间，刘小溪要给杜晨房租，杜晨不肯要，刘小溪就主动承担起水电煤气物业等一系列杂费。两人的友情在刘小溪心中是非常瓷实的，刘小溪的情史从不避讳杜晨，用刘小溪的话，在杜晨面前她就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如果我将来出名了，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你知道我太多秘密了。” 刘小溪每次对着杜晨喷完一堆以后，总忧心忡忡地这样说。可刘小溪关于杜晨的私事倒不是很了解，主要是杜晨好像没有什么感情困扰，好像总有男人在追她，可认真处下来的几乎没有几个。刘小溪用蹩脚的北京话说：杜晨你丫就是一个妖精，让天下男人仰着宠着的妖精，等将来你岁数大了，没市场了，那些男人一撤，你哭都来不及。杜晨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刘小溪心想莫非她不喜欢男人。想着想着，刘小溪就把话喊出来了：“杜晨，你可别喜欢我啊，我是爱男人的。”杜晨笑得妩媚动人：“刘小溪，这话我也想对你说。要不是你总赖在我家，我家桃花早开到窗外了，我嫁不出去都是你耽误的。”刘小溪看着杜晨美丽的脸不禁有点嫉妒：真是个妖精！
　　此时此刻，刘小溪就在这个让她嫉妒的妖精面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白天遇到任星的事情，说的时候耷拉着肩膀，完全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说半句咽半句，像吃东西噎住的人。
　　杜晨轻吐一口气，说：“终于，终于又要听你提这个人了。”
　　“谁？任星？”
　　“你说是谁？小溪，很多人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存在了，你以为忘了，那是你刻意不去想。不过你也不用多虑，不过是碰见了任星，又不是他。不过……”
　　刘小溪忙说： “现在的我碰见谁都改变不了什么，我怕的不是谁，怕的是自己，怕自己再想起让自己崩溃的那个情绪里面，真痛过一次，就怕了……想躲得远远的”
　　杜晨看着刘小溪，眼神潮湿无力。
　　生活不是你怕了就能算了的，刘小溪还是在上班的时候接到了任星的电话，那个号码冯泽没给她存，让她自己存。刘小溪没动，号码就留在通话记录里。她真想删了，连那天遇到任星的时间都一起给删掉，从遇到任星开始，她就不停地后悔想抽自己的嘴巴，和冯泽去电子城就没这个事儿了。
　　任星来电话的时候，刘小溪正坐电脑前劈了啪啦给她主任敲刊首语呢，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刘小溪手心立马出汗了，她控制再控制，拿起振动的电话出了办公室，站着楼梯口，她接了。
　　“小溪，我是任星。”
　　“恩。”刘小溪小声答应着。
　　“说话方便么？”
　　“还行，说吧。”
　　“我们见一面吧。”
　　“有事电话说呗”
　　“小溪，我知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反正你现在已经重新开始了，可……就见见吧，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就见见，我不能怎么样，不是，我是说……。”任星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刘小溪依稀还能记得任星一激动，嘴就合不上，总是不停不停地表达，直到有人打断她。
　　“好，你说吧，什么时候。”刘小溪不想再回忆下去，马上答应了，过去那么久了，刘小溪觉得自己已经不恨了，不，她是想证明自己不恨了。
　　恨，证明你还在乎，淡然漠视才是真的无所谓了。
　　不管任星见她想说什么，刘小溪只想用不在乎去终结。以前刘小溪是终结给自己看，现在她要让那个自己恨过的人明白，都结束了。

　　第二天晚上下班，刘小溪提早下了班车，搭地铁到任星定的地方。任星选的地方是个老牌的咖啡厅，其实刘小溪很想去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地方，可以边吃边聊，随意一些，一听咖啡厅的名字，刘小溪脑袋有点疼，但没反对。进门以后，刘小溪一眼就看到正对门坐着的任星朝刘小溪招手，拒绝了服务员的引领，径直走过去。刚坐下，服务员拿着餐牌过来，任星说：我点了玫瑰茶，你想喝什么？“
　　刘小溪毫不客气“我先来份饭吧，鳗鱼饭，饿了。”然后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咕咚咕咚喝了杯。抬头看过去，任星正盯着她看，刘小溪笑了笑。
　　“小溪，你没怎么变。”
　　“这么勉强啊，要我说你是一点都没变，恩，眼睛好像变得更大了”刘小溪嘻嘻笑着说。
　　任星有点不自然地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知道。可我想见你，我一直在留意着你的消息，我给万姐姐打过电话，想知道你去哪儿了，万姐姐说你去了S市，具体就不清楚了。你再怎么样也，也不该把联系方式都换了啊，一点余地都不留……”
　　“任星，过去的事情别提了，我们不是又见着了么，这说明我们很有缘分啊。”刘小溪觉得自己笑得很虚伪，但实在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表情。任星似乎看穿了刘小溪的意思，没接话，刘小溪也不知该说什么，这种情况的冷场很让人难堪。
　　“小溪，你知道翔子一直……”
　　终于，任星终于提到他了，刘小溪来之前是有准备听任星提起这个人，但是当任星真说出他的名字，刘小溪还是自然不起来，她一下子觉得周围变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脑子里嗡嗡嗡地在响，她不知道视线该投向哪里，手和脚都绷着。这个名字对于刘小溪来说仿佛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故事里出现过，记得但模糊，刘小溪下意识地打断任星的话，也为了打断自己的回忆：“服务员，饭快点上，饿。”
　　任星停下了要说的话，等服务员把饭端上来，刘小溪表示了一下让任星也吃点，任星摇头，刘小溪没再谦让，拿着勺子开吃起来。任星的一句话差点让刘小溪噎住：“这儿的鳗鱼饭和A市的一个味么？”
　　“忘了，差不多，谁记得那么多啊”刘小溪抹抹嘴继续低头吃。
　　任星再没说话，等刘小溪吃得差不多了，递给她一张纸巾。
　　“小溪，我遇到你的事儿，告诉翔子了。”
　　刘小溪觉得刚才吃得有点快，反胃，迅速喝了一口水。
　　“翔子一直在找你，是他让我问万姐姐的。你们有误会，翔子和我没说过具体，他就想找到你。现在好多了，你离开的最开始，翔子有点那个，精神上好像受刺激了，提到你就像疯了一样，我们都以为你背叛了他，因为觉得翔子恨你。最近，他好多了。这几年他不容易，他做大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的店就是他帮我开的，我们都知道他在等你。你现在也挺好的，你男朋友看样子也不错，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该给他个交代，是走是留，让他落个底，你俩……四年了，你悄悄地走了，他没把你忘了，这还不够么？”
　　刘小溪硬着心听任星说完，她没想到任星哭了，在说程一翔等她的事情时，任星居然哭了。刘小溪觉得有点好笑，可反胃的感觉让她不能笑，怕吐出来，刘小溪把盘子里剩下的几口饭塞到了嘴里，吧嗒吧嗒嘴，用手顺了顺胃。
　　任星见刘小溪没反应，继续往下说：“翔子什么样的人，你应该非常清楚，方和说翔子要找不到你，他就得一直这么单下去，他说你俩有过承诺。小溪，看样子，你俩的承诺，你放下了，可翔子没有啊，你得让他落个明白啊！”
　　刘小溪沉默不下去了，因为任星越说越激动，她怕她再不张嘴制止，任星就没完了。再说任星声越来越大，远处的服务员已经往这瞟了他们好几回了。
　　“任星!任星!任星！”叫了三声，才把任星叫停。
　　“唉，任星啊，不是我恭维你，你真一点也没变。”刘小溪搓着手笑嘻嘻地说。
　　任星透过朦胧泪眼看着刘小溪对着自己笑，愣在那儿，在她来之前就认定当她说完这些话以后，刘小溪一定会泪流满面伤心不已，这样任星也算帮程一翔一次，她是这么认为的，毕竟程一翔对自己不薄。可刘小溪是笑着的，毫不动容。
　　“任星，事情过去好久了，我都忘了，真的，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是真的。我有什么说什么，我和，恩，我和程一翔，什么都没有了。我快结婚了，你已经见过我男朋友了，我们正在筹备婚礼。你说让我给个交代，好，我可以给个交代，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好么？”
　　“我转达？我转达什么？”
　　刘小溪垂下视线，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很好，希望他也好。他的好，与我无关。”
　　任星擦擦眼泪说“真的么？你放下了？小溪，过去的事情你放得下？”
　　这句话让刘小溪很不高兴，任星怀疑自己。
　　“当一个人打从心底不想要的时候，什么都能放下。”刘小溪冷冷地说，“我要走了。面也见了，话我也听了，愿意的话就把我的话带到，别给彼此添堵了，谁都不容易。”
　　刘小溪把饭钱扔桌上没说再见就离开了，她打心眼里不想再见。一出咖啡厅的门，冷风迎面扑过来，刘小溪觉得很舒服，咖啡馆太热了，热得难受，刘小溪快步往车站走，没走几步，胃像被一个拳头往下往上顶了一下，哇的一下，刚才吃的东西全吐马路边上了，这一下子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幸好天黑了，没有路人注意她。刘小溪揉揉眼睛嘟囔句“白瞎这鳗鱼饭啦，挺贵滴，全肥沃大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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