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就好

　　刘小溪工作的地方在城郊，从杜晨家到单位得坐一个小时班车。刘小溪刚开始上班时非常不适应，看起来早上9点上班，4点就下班，可是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在来回3个小时的路程里，刘小溪想了很多办法去打发，看小说、听歌、和杜晨聊天，最后发现还是睡觉让时间变得更快。尤其是在网购了两个U型枕以后，她和杜晨两个上车就开睡，有时到站了，还得让班车司机叫她们起来。
　　可自从刘小溪见过任星以后，在班车上她就再没睡着过。常常杜晨在旁边一觉醒来，发现刘小溪瞪着个大眼睛对着车窗不知在看什么。杜晨有一次问过刘小溪怎么不睡了，刘小溪轻轻说：“累”。和记忆做斗争，需要花很多力气的。
　　刘小溪曾经在一本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记忆就像腐烂的叶子，那些清新那些嫩绿早已埋葬在时间刻度的前段，惟有铺天盖地的腐烂气味留在时间刻度的尾部无数次。刘小溪当时不喜欢这深沉的文字，可这句话形容现在刘小溪的记忆再恰当不过。刘小溪现在偶尔回想起过去和程一翔那段过往时，很难有美好的时光能让她对这段往事释然，冲入脑海的都是最后难言的苦楚，无声的抽噎，与离开的决绝。其实刘小溪和程一翔在一起时也快乐过，放声地笑过，只是记忆在那段故事的结尾部分划了一个圈，让她和程一翔始终停留在戛然而止两败俱伤的结局里无法解脱，残存的快乐在记忆里变得似有似无。
　　刘小溪有时也会认为：如果时光真的能倒回，回到最初相识的地方，自己一定不再那么较真儿，一定任劳任怨，一定自己把那个脏兮兮的走廊和厕所打扫干净，打扫的时候一定一直低头看地不抬头瞪眼，因为那样，她和程一翔也许就不会认识。不，也有可能认识，因为有任星，但也许程一翔就不会对刘小溪那么感兴趣，那样，该少了多少也许啊……

　　初识--
　　六月的A市，天气晴朗，槐花飘香。刘小溪捧着一堆书从Y大的图书馆出来准备回寝室。刚走下台阶就接到小姨的电话让刘小溪去她家有事说。刘小溪赶紧调转方向。刘小溪的小姨是Y大物理系的老师，当初报Y大一方面因为喜欢A市的海滨风景，一方面就是因为小姨。小姨比刘小溪妈妈小将近20岁，因为刘小溪姥姥姥爷工作忙，小姨等于是刘小溪妈妈带大的。小姨念大学的时候，刘小溪依稀记得妈妈总带她到邮局给在Y大念书的小姨寄钱。小姨和妈妈感情好，自然对刘小溪就好，刘小溪考大学前每年的暑假都到A市找小姨玩，所以她作为大一新生来Y大报到的那天，对周围的环境一点也不陌生，同寝室同学因为想家落泪的时候，刘小溪像本地生一样安慰他们。倒是刘小溪的妈妈送完刘小溪坐火车离开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问每个离开校园的人哪个生活阶段过得最轻松快乐，大多数人都会提到大学生活。刘小溪也一样，她的大学生活过得光鲜靓丽丰富多彩。读书、学习、考试从来难不倒刘小溪，她自称是应试型的，学的是文科，只要考试前一周十天的突击，刘小溪几乎没在任何一个重要的考试中失误过，所以她多了很多时间做学习以外的事。刘小溪从小就爱笑，除了开心的时候会笑以外，她紧张的时候笑，害羞的时候笑，做错事的时候也笑，就算生气绷着脸的时候，眉眼间也带着淡淡地笑意。杜晨曾经说刘小溪长着一张“桃花脸”，特招人，所以有一阵子学生会的人一见到刘小溪就会喊“小桃花”。刘小溪每次都一呲牙，弯眉笑过。

　　小姨家就在学校附近的家属区，平时小姨没课的时候就回家。刘小溪非常羡慕小姨的工作，她最受不了朝九晚五的作息限制，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
　　“小溪，你要是想留在高校当老师，就趁年轻往上念。”小姨现在为了评职称正在读博士，快40的女人又要照顾家庭又要读博士，实在折磨人。
　　“哦，不过我想先接触接触社会，不想一直在学校待着。”刘小溪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万姐介绍我去一家外贸公司打工。”万姐是她做家教的小孩林豆豆的妈妈，也是她小姨的大学同学。给林豆豆做了一年的小老师，她的能言善道唬住了林豆豆，温柔大方赢得了林豆豆她妈万玲的欢心，一听说于小溪想利用假期打工，正好她妹妹万宁新成立了一个外贸公司办事处需要人手，万玲推荐了林小溪，让她明天过去试试。
　　办事处办公室所在的地方离刘小溪学校不远，坐公车两站路，因为第一次见面，她特意穿得板板整整的，出门的时候刘小溪都有些不好意思，镜子里的自己大概老成了10岁，脚下的高跟鞋和身上的黑西服都是向同学借的，室友建议她化妆，她不干。刘小溪最受不了的就是脂脂粉粉往脸上涂，皮肤也需要自由，所以刘小溪除了一管无色润唇油以外，什么化妆品都没有。约的八点半，可都快到九点了，也没见人来。刘小溪的脚在高跟鞋里开始抗议起来，大脚趾隐隐地痛。刘小溪正拿起手机想给万玲拨电话，从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到她旁边，从车里下来一个学生打扮的女生，扎着马尾辫，带着棒球帽，休闲裤，运动衣，穿着露趾凉拖。
　　“刘小溪？”
　　“对，对。”刘小溪确定这个是她要等的人。
　　“我是万宁，跟我来吧”说完已然转身进门。刘小溪屁颠屁颠地跟上，这是个二层小楼，万宁带她进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屋子，大约六十多平，屋子地上铺着地毯，里面有三张办公桌、两台电脑和基本的办公设备，窗台上摆着大盆的绿色植物。门后的地上堆满了大本的画册。
　　“小溪？哪个字？”万宁第二次张嘴，背着光，刘小溪觉得她的皮肤超级好。
　　“小溪，小溪流水。”刘小溪还想用点象声词比如“哗啦啦”，可是万宁已经笑着说“我知道了”她递给刘小溪一把钥匙，指着桌上一摞资料和地上的画册说“这些你先熟悉熟悉，我有事要先走，明天九点钟上班。可以么？”
　　刘小溪迟疑地接过钥匙心想也不问问我具体情况就要我拉！
　　“有时我要上课，我还没有毕业，还有，我具体要做什么？”
　　“万玲和我说了你的情况，有事你就可以走，还有我。这里刚开始，具体也不知道让你做什么，就先接电话吧，有事记下来，明天上午能来么？”
　　“明天没课，可以。”
　　万宁递给于小溪一张名片就离开了。于小溪看着名片上用中英韩三种文字写着春天家居中国办事处总经理万宁。于小溪熟悉了那摞资料，都是公司客户、联系单位、中转快递的电话地址什么的。然后蹲在地上看画册，画册里是窗帘、布艺沙发、靠垫、家居的图片，图片精美，产品漂亮。刘小溪心情愉快，这么漂亮的老板，这么漂亮的产品，一定会顺利的。

　　熟悉业务以后刘小溪发现她在春天的工作一点都不难，就是在客户之间做个中间人的角色，客户都是现成的，所有货品都有固定代码，进原料发成品，再有把成品发到固定客户都要经过她，每个月初做进货报表，月末做出货结账报表，刘小溪上手很快，万宁外面还有生意，平时也不怎么来，只在有急事的时候才与刘小溪电话沟通。就这样有课的时候刘小溪锁上门就去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到办公室接接电话，写写订单，有时候很闲，一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她还能上上网，看看书。于小溪办公室所在的这栋小楼隶属于另一家外贸公司，万宁曾提起过是和向他们转租的办公室，那家公司看上去规模不大，但一楼每天流动的人很多，门口总有各种运货车进进出出，二楼却很安静，除去办事处，还有四间大小不一的办公室，五个房间共用一个卫生间和一段走廊。刘小溪第一次自己来上班的时候，还走错了门，误闯了隔壁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的五十多岁，很干练的样子，男的倒是很年轻，白上衣牛仔裤，俩人在核对什么，桌前堆了一摞文件票据，见刘小溪突然进屋都愣了。

　　唯一让刘小溪闹心的就是厕所。她要和隔壁共用的厕所就一个位子，也无所谓男女，可怕的是里面的锁是坏的，每次刘小溪上厕所的时候都得竖个耳朵，一旦发现有人进来就得用手紧紧扣着门，喊一声有人。这还不算什么，共用的厕所和走廊好像从来没有人打扫，厕所脏的要命，垃圾堆得老高，下雨的时候走廊上大理石砖全是泥脚印。万宁偶尔才来一次办公室，待一会儿就走，交代工作的话还说不完，刘小溪也不好问清洁打扫的事情，干脆主动承担起了收拾卫生的任务，每天都拖一遍走廊厕所，把垃圾倒掉。可后来发现隔壁根本不领情，刚拖完走廊，满地扔的都是烟头，厕所垃圾扔的哪都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刘小溪拖地的时候没一个人帮忙，刘小溪气不过，电话打到朴万宁那去，说了这件事，本来担心万宁会以小事为由不予理会呢，没想到万宁马上表示和隔壁的人沟通，让刘小溪先别干了。刘小溪一不干，厕所又回到以前脏兮兮的样子，走廊到处都是垃圾。刘小溪想上厕所的时候，干脆锁上门跑到旁边交流中心酒店去方便。可过了一个礼拜，隔壁好像没什么反应，万宁也没再来，刘小溪有点受不了了，天越来越热，走廊扔的垃圾有味道，厕所可以去外面上，走廊还是要经过的啊，总不能翻窗户进来吧。刘小溪又操起了劳动工具开始打扫，一边打扫一边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一个公司那么多人，就没一个打扫卫生的么？万宁可能忘记这个事了，那我和他们说，共用的地方就应该共同打扫。刘小溪正想着呢，走廊对面来人了，正好是那天走错门时刘小溪在隔壁见到的那个年轻男人。刘小溪心想正好遇到了，算你倒霉，拎起拖布大步走到那人面前把拖布举给他，那人吃了一惊，但还是接过了拖布。
　　刘小溪瞪着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为什么不打扫走廊和厕所？用了就要打扫，厕所的门被你们用坏了，也没人修。我已经打扫三个星期了，从现在起轮到你们了。”说完刘小溪转头就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发现那人还拎个拖布在那站着，一动没动。刘小溪想难道他没听懂，便站住做了几下拖地的动作，大声说：“走廊拖完还要扫厕所！”
　　中午刘小溪去吃饭，一出办公室的门心情大好，走廊打扫得非常干净，拖布也洗好立在一旁，进到里面刘小溪惊喜地发现，厕所换了个新门扣，以后上厕所的时候再不用提心吊胆了，刘小溪为自己的胜利感到兴奋。

　　过了几天万宁打电话告诉小溪办事处要来个新同事。有的时候刘小溪要去上课，办公室没人，很多业务没人处理。刘小溪很高兴，一个人待在这儿有时挺无聊的。刘小溪问用不用去接新同事，万宁说不用，待会有人会带过来的。放下电话，刘小溪特意把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正给花浇水，有人敲门，刘小溪开门一看，居然是那天刘小溪强行塞拖布的那个男人，“干，干嘛？”刘小溪心想：难道他来叫我去打扫？
　　那个人咧嘴笑了，他闪到旁，刘小溪看见后面还站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就是这儿了，进去吧。”那人对女孩说，然后转头对刘小溪说：“这是新来的，你老板和你说了吧。你俩自己熟悉吧。”然后就走了。
　　刘小溪赶紧把新同事让进屋，互相自我介绍以后，刘小溪知道了新同事叫任星，和她一样大，大专刚毕业，家在A市下属的一个镇上，工作是她好朋友给她介绍的。
　　刘小溪问：“是刚才带你来的那人？”
　　任星摇头：“那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
　　“他们在隔壁工作啊？”
　　“隔壁？不是啊，我朋友和你一样都在Y大，马上就毕业了，她男朋友是做销售代理的，公司在开发区那边，偶尔才到这边来，隔壁那家好像是他的一个客户吧。”
　　刘小溪觉得自己办了个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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