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就好

　　刘小溪绝对不是一个执着的人。
　　她总说太执着伤人伤己。
　　人的烦忧，莫过于放不下曾经的美好，在乎一个走远的人，执着于一段枯萎的情，记清一件尘封的事。那些人，那些事，与飞逝的青春一样，无论珍惜，抑或荒废，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错过了，遗憾了，离开了，才知道其实生活并不需要这么多无谓的执著。于小溪一直坚信时间会带走一切，所以每当遇到闹心事儿时就想没事儿，没事儿睡一觉以后就能忘了，然后第二天果真就都忘了；她笃定地认为有些事不必问，有些人永远不必等，她恋爱的原则就是爱的时候努力爱，不爱了就分开，所以绝不让自己被一段感情折磨得憔悴不堪哭天抹泪歇斯底里；她承认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定要强求必付代价，所以她拿得起放得下。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像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这就是她的---小溪理论
　　当然这些都是她在帮别人开解烦恼治疗情伤拿自己做范例时一定要说的话，往往都是在对方愁眉苦脸的时候，刘小溪在对面挥斥方遒，情绪激昂，连拍胸脯再跺脚，就差挥臂高呼，被劝的人情绪平定悲伤止住往往不是被她的语言打动，而是被她的气势吓住。
　　杜晨是唯一能在刘小溪挥斥的时候敢按住她上扬的手打断她话的人，“刘小溪，你的唾沫星子能不能不要天天这么喷洒，能像你说的那样活着的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传奇。”
　　“小晨子，你一定要以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敬仰么？现在说我是个传奇是不是有点早啊，我还没有生活到极致呢”刘小溪摆一摆头，摊开手原地转了一圈。
　　“刘小溪，越得瑟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这句话杜晨是趴在刘小溪耳边悄悄说的，说完顺利躲开刘小溪的飞脚，大声说：“装修有需要帮忙的，电我啊”转身出门头不回地摆手。
　　刘小溪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习惯杜晨在她热度最高的时候泼她一身凉水然后再拿个风筒帮她吹，真朋友不就是苦口良药么，这话在刘小溪喝高的时候曾趴在杜晨肩膀上一边流泪一边模糊不清地说过，当时喝高了的刘小溪自己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杜晨在她朦胧前一刻反驳她的一句话：小溪，时间是会带走一切，但是也能证明一切。刘小溪听了后撇下嘴，心里道：就你杜晨能呛呛我，等你失恋那天，我一脚把你踩在尘土里，任你抱大腿求我我也不安慰你。不过这话没能说出来，因为下一刻刘小溪就月朦胧鸟朦胧了，朦胧的时候嘴上表达的意思是杜晨你真是我的良药啊！这就是人为什么遇到愁事总愿意喝酒，喝酒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却能在喝高的一刻让人忘记之前令人忧愁的俗事，进入另一种莫名的境界，肯定一切，迎合一切，原谅一切的境界。
　　往往一个人最不愿意听的话，就是他最应该听的话。越得瑟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还真让杜晨给说准了，刘小溪的拿得起放得下，在她周末逛了一圈家居城以后丢得无影无踪。很久，刘小溪都再也没有挥斥过那番小溪理论。
　　因为，在那里，她遇到了任星…
　　去购物之前，刘小溪和冯泽吵了一架，确切地说是激动的刘小溪对着沉默的冯泽吵吵了一顿，原因是刘小溪提议到宜家逛逛，为未来的新家添置点小东小西。可冯泽要去音响店，刘小溪觉得他现有的音响已经够高级了，完全不需要再去花那个冤枉钱，冯泽觉得现在新房子刚刚进行基础水电装修，还没到购置家居的时候。这样讲来讲去，刘小溪翻了，气冲冲地把大衣脱了扔在地板上，皮包咚地砸在床上，背对着冯泽开始气哼哼地嘟囔起来。
　　和大多没结婚的情侣一样，刘小溪和冯泽只要吵架，几乎都是以刘小溪胜利前进冯泽妥协退步为结束。刘小溪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当然都是在取得胜利以后的某个心情愉悦时刻，真心觉得冯泽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不然怎么能在她每次发脾气，从一个事情引出无数连她都觉得莫名其妙能联系到一起的事情时，他都静静地听着，不见他情绪失控呢？杜晨说那是因为冯泽爱她，也许吧，对于被朋友评为最没心没肺大而化之的刘小溪来说，爱是个太麻烦的东西，很多事情经不起再一次，所以她从来没有刻意斟酌自己爱不爱冯泽，但是，她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嫁给他。
　　在那个酷夏的傍晚，当冯泽用胳膊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刘小溪清楚地感觉到冯泽身上硬硬的，一块块的肌肉，以及在那下面怦怦跳的心，还有他的气息，带有一种独特的，让刘小溪神志模糊味道的气息。刘小溪在心里偷偷把这种味道定义为男人雄性的味道。刘小溪试着让自己越过这个气息让自己清醒，便向后仰想从冯泽怀里出来，可冯泽两条胳膊交叉横在她的后背上，根本动不了。刘小溪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箍死了。本来八月的晚上就闷得要死，刚才拥抱的一刻就感觉到冯泽胸前的T恤汗渍渍的，可现在冯泽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这下，不爱流汗的刘小溪也开始浑身冒汗。刘小溪一动不敢动，怕一动，冯泽把她搂得更紧，她脑子转得飞快，这样好么，这样对么，这样意味着什么？以后我两要在一起么…想的一瞬间，刘小溪的回忆像被炸弹炸开了口，过去的事情轰的瘫成一堆，堵在她的心口，她一个激灵，马上在心里默念：不能想不能想，刘小溪你是不是疯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想得太清楚一切就都变了，就看现在吧，不管过去，不管以后，就现在吧…
　　刘小溪成了冯泽的女朋友，跟着冯泽从念书的海滨城市来到了冯泽工作的S市
　　现在他们正在装修房子，准备结婚。

　　刘小溪一个人在那嘟囔：“不去，以后也不去，谁也别叫我去”
　　嘟囔完，听冯泽没吱声，更气了，大声说“冯泽，你是不…”
　　还没说完，冯泽的大手一下子捂住了于小溪的嘴，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腰，说“去，小溪同学，走，马上！”。
　　出门时，刘小溪有点不好意思，想看看冯泽是不是不高兴了，她偷眼瞟了冯泽一眼，发现冯泽神情自若，大步流星往停车场走，她放心了，快走几步抱住冯泽的胳膊，嘻嘻地笑。冯泽把胳膊抽出来，放到刘小溪的腰上，顺手掐了一把。
　　到了家居城，两人惊觉人怎么那么多，冯泽问刘小溪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刘小溪一片茫然，她也第一次来，没想这里这么火。人一多，刘小溪就不爱逛了，因为根本逛不起来，她和冯泽简直是被人流推着走，他两商量吃点饭就出去，可是干走也不到地方，明明是按着指示牌餐厅的方向走的啊，后来冯泽推断，指示牌的方向根本不是为了让你最快地找到餐厅，而是让你把所有陈列的家居看完以后到达餐厅。他两早上就没怎么吃饭，好不容易走到餐厅，一下子傻眼了，结账的人排了好长队。刘小溪摇头说：“我必须马上出去，不然没等到吃饭，我就晕了”。冯泽赞同，在结账口外卖热狗和饮料的地方也是一大排，但是这个队伍排得很有希望，他两一人站一个队，刘小溪发现冯泽排的那个队比她的快，便从队里出来跑到冯泽队伍旁边，再有两个人就到冯泽了，刘小溪隔着栏杆比划着，“我要吃两个热狗。”冯泽指着柜台里黄色包装的袋子问“要不要巧克力” 刘小溪没吃过，正好站在她前面的女孩手里拎了两袋一样的巧克力，刘小溪上前一步，“美女，这个巧克力你吃过么？好吃么？”
　　那个被刘小溪称为美女的女孩拿着杯饮料转过来，刘小溪本打算继续问哪种好吃，抬头看见女孩的脸，话咽了回去。
　　“你---刘—刘小溪-----小溪……”女孩叫出刘小溪的名字，表情似惊似喜，眼神错综复杂。
　　刘小溪僵着脸，避开女孩的眼神，“嘿，任星。”声音拿捏得很平静，其实她此刻非常想伸出双手仰望苍天，大喊这到底是什么缘分。
　　任星把巧克力夹到胳膊下，一手拿着饮料，一手抓着刘小溪。
　　“小溪，你怎么在这？你现在还在A市么？你现在在哪儿啊？好几年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任星很激动，语速很快。
　　刘小溪张嘴想说些什么，看见冯泽拿着热狗面包巧克力走过来，便拉过冯泽对任星说，“这是我男朋友，冯泽，这是我朋友，任星。”
　　冯泽点头打招呼，任星闭上嘴，看看刘小溪，又看看冯泽，把抓着刘小溪胳膊的手收了回来说“你好”然后一副琢磨地表情盯着刘小溪。
　　刘小溪倒是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逛逛，我开了个店，在装修呢，缺几样摆设就过来看看”任星恢复了平静，慢慢地说，“你离开A市了？”
　　刘小溪点头，“在这儿开的店？”她其实想问怎么把店开到B市了，但害怕任星多说什么就换了问法。
　　还好任星没多说，只是点头。
　　两个人沉默下来，冯泽在一旁说，“你们很久没见，要不要出去坐坐？”
　　“不用，都挺忙的，不用了”刘小溪抢着话茬，看任星有点尴尬，也觉得说的话有问题，马上补充“改天等有空了再聚吧，任星。”
　　“小溪，我看……好吧。再联系。”任星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笑了笑。
　　刘小溪向任星摆摆手，拉着冯泽走了。
　　冯泽边走边往刘小溪嘴里塞热狗，刘小溪麻木地嚼着，冯泽问：“你俩多久没见了？”
　　“四年，好像，好像快四年了”
　　“你有她电话么？”
　　“啊，有，有的。”刘小溪机械地说，实际上她没有任星电话，四年前离开A市的时候，她删除了想忘记的一切。说一切，无非也就是与两个人所有的联系方式，手机，电话，□□，MSN……还有，还有记忆，那段从离开A市她就再未想起的日子。

　　刘小溪站在商门前等冯泽开车出来，身后有人抓了她一下胳膊，她抬眼一看，任星，像是跑过来的，脸通红，气也喘得不匀。刘小溪从心里升起一股胆怯，她有点害怕，她怕任星要提起什么，她把手攥紧，准备任星一张嘴，她就马上让她闭嘴别说，可任星只吐出几个字，“给我你的电话。”
　　刘小溪没反应过来，冯泽的车已经出来了，冯泽摇下车窗，见两人在那站着，就示意她俩一块上车，任星摆手，大声说：“不用了，我俩交换下手机号。”冯泽从副驾驶座位上刘小溪的包里掏出了手机说：“告诉我你的号码，我给你打过去。”任星走近车，和冯泽交换起号码，刘小溪呆呆地站着，从遇到任星开始，她就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好像一个作弊的孩子被老师逮个正着般地惊慌。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惊慌，不过是遇到任星而已，又不是别人。就算是别人，又能怎样呢？
　　现在还能怎样呢！
　　任星拿着手机和冯泽说着再见，经过刘小溪时，小声说：“小溪，接我的电话，好么？”
　　刘小溪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冯泽的车。冯泽边摇车窗边热情地和任星告别。刘小溪心想：怎么冯泽倒像是任星的旧识啊。
　　冯泽边开车边说：“你不是抱怨这个城市里没有你的朋友么，这下好了，碰见了熟人，你可以不用抱怨寂寞了。”
　　刘小溪说“去哪吃啊？我饿。”
　　“你不是刚吃了两个热狗么？”
　　“还饿。”刘小溪望向窗外，看着这个从陌生到日渐熟悉的城市，忽然觉得很讽刺，很多时候，觉得一定会有机会再见到某个人，可是总是碰不到，一转身就可能错过了一世；而有些时候，明明把这个人全然忘记，不知怎么就能让你们相遇，提醒着你，这个人曾经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逗留过，留下印记，然后离开。
　　离开这个词能让世间的一切变得简单，不过曾经多么纠结，只要能离开，纠结的人们都有机会变得简单，变得善良，都能试着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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